北加州海岸的八月,是一年中最為晴朗,也最為美麗的時節。碧綠色的海洋,棕褐色的海灘,鬱鬱蔥蔥的森林和草原,還有青褐色的東方山巒,不斷在船隊的視線中交替,洋溢著勃勃的生機。
這是萬物繁衍的季節,大多數的北地花朵,都會在這個時節綻放。紫色的海菊出現在沙灘上,和同樣瑰麗的紫菀一起,在鹽鹼的灘塗中點落流彩。至於白色的雛菊,則生長在高處的懸崖上,輕輕地隨風搖曳。這種低矮的小花有著出人意料的深根,能夠抵抗高處強烈的海風。而在灘塗與懸崖間,河流經過的溼潤草地,則到處是粉紅色的海石竹花(sea thrift)。這種爛漫的花兒一簇一簇,像是大地綻放的傘蓋,又是波莫人(pomo)人口中,大地母親的祝福!
“讚美主神!八月的北方海岸,竟然如此絢麗!…”
探索隊長祖瓦羅站在船頭,看著沿岸高低起伏的色彩,忍不住感慨出聲。
“這麼多的夏花,這麼妍麗的色彩!簡直比王國的女祭司,還要明媚動人!啊!我想要躺在那花上面,吟唱一首春日的歡歌,和最美麗的姑娘一起撲騰…”
“呃?…”
聽到祖瓦羅的讚歎,博識者米基的笑容,瞬間凝固。他嫌棄的撇了撇嘴,視線落在岸邊的海豹群上。
在溫暖的陽光下,這些圓滾滾的可愛動物,已經分出了兩個圈子。一個圈子正在爭吵打架,另一個圈子則在慵懶的躺著圍觀。而很快,一頭雄性的海豹就從打架中取勝,迫不及待的爬向另一個雌性的圈子,一起撲騰起來。
“呃!...”
博識者米基保持著凝固的表情,專注的觀察了一會。隨後,他扭過頭來,看著同樣震驚的好友祖瓦羅,嘲笑道。
“祖瓦羅!原來你想要的,是做一隻海豹啊!…”
“...”
片刻後,探索隊長祖瓦羅嘴角抽了抽,咬了咬牙,狠狠說道。
“該死!這群樂呵呵的海豹…正好給船隊,補充下肉食!”
“不!不行!”
聽到這,博識者米基卻搖了搖頭,伸手按住好友的肩膀。
“主神庇佑!八月是萬物繁衍的季節,也是部族停下捕獵的日子。按照本地部族的傳統,一直到十月份,海豹們交配完了,雌海豹擁有明顯的懷孕特徵,獵手們才會開始捕獵!而捕獵的物件,也是雄性的海豹,絕不會獵殺懷孕中的母獸…”
“北地的萬物遵守著迴圈,無論是捕獵還是捕魚,都必須保持種群的平衡!這是北地部族們數千年來形成的傳統,也是維繫生存的法則。如果我們破壞了這些法則,就會被各部所敵視!”
“呃!北地的傳統,生存的法則?這…好吧!”
探索隊長祖瓦羅思索片刻,悻悻的看了海豹們一眼,就再次望向前方。在阿拉斯加暖流的帶動下,船隊一刻不停的往北方行去。很快,波莫人低矮的村莊,和他們遊曳的獨木小舟,就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我們到波莫人的獵場了!再往前,就是他們在海岸處,最為強大的一個部落!我去過那裡!”
斗篷獵手樂天手腳比劃,激動的呼喊出聲。這裡距離北灣部所在的金灣之地,有大約六百里,正是他曾經捕獵過的極限。而前方靠近海濱的大部落,也是他去過的、最靠北的一個部落。
“看!大河!圖騰柱!…八婆(ba'po)!八婆!前面就是八婆部!”
“啊?”
博識者米基踮起腳來,又過了一會,才看到一條靜靜的河流,匯入西方的大海。接著,一根高大的圖騰柱,就樹立在河岸邊,象徵著部族的領地。那根圖騰柱上,似乎刻著某種搏鬥的場景,等漸漸靠近了才能看到,是一個持矛的女獵人,和一頭巨熊!
“嗯?樂天,你喊的‘八婆’,是什麼意思?”
“哦!那是他們語言,也是帕拉帕大族群語中的一種。‘八婆’的含義,是熊,和熊搏鬥的。而八婆部的名字,其實就是‘獵熊部’!”
斗篷獵手樂天摸了摸下巴,回憶著許久以前的經歷,還有雪松薩滿說過的故事,斷斷續續的講述道。
“獵熊部,是波莫人中最強大的一支部族!傳說中,他們的祖先是一位流浪北方的女獵手。她很強壯,很勇勐,甚至獨自一人去森林中獵熊!她手中握著一根長矛,與一隻傳說的棕熊廝殺了一夜,這才把熊刺死。但熊也傷到了她,熊血流到她的身上,與她的血交融…”
“啊!獨自獵熊的女獵手?刺死巨熊受了傷?”
聞言,博識者米基面露驚訝,出聲問道。
“後來呢?她沐浴了傳說巨熊的血,變得更加強大,從此擁有了神性?”
“呃?你怎麼會這麼想?南方部族的想法,真是奇怪!萬物都有靈性,人也有啊…”
斗篷獵手撓了撓頭,奇怪的看了米基一眼。在這艱難寒冷的北地,可沒有什麼世代傳承的神裔貴酋,生產力也不允許。
“...後來?後來自然是,女獵手染了熊血,懷了孕,生下來擁有熊血的波莫人!而波莫人,也成為強壯的熊部落,能夠在森林中與熊搏鬥。至於其中最強大的波莫部族,則被稱為獵熊部!”
“波莫人...熊的部落…獵熊部…”
聽了這一番波莫人的先祖神話,祖瓦羅與米基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道說些什麼。
探索船隊的出現,很快驚動了獵熊部的獵手們。這些強悍的森林獵手們,已經習慣了戰鬥,很快就動員起來。整個獵熊部組織起四百多部族戰士,手持投矛與獵弓,在海灘上“熱烈歡迎”。而從這迅速動員的戰士規模,就能大致猜出,獵熊部的人口應該在三千上下。
“主神庇佑!這群波莫人,可真是熱情!…”
看到戰鬥姿態的獵熊部,博識者米基嘆了口氣,臉上露出無奈。他拉過斗篷獵手樂天,低聲詢問。
“樂天,你去過波莫部,肯定會說波莫人的語言吧?你能不能代替船隊,和他們交涉一下?告訴他們,我們是雪松薩滿信任的盟友,要去往北方,在這裡補充一些食物和水…”
“呃…我只會幾個波莫語的詞彙。”
斗篷獵手樂天扯了扯頭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很快,他的臉上就露出自信的表情。
“不過交流嘛,沒問題!這個我熟,都不用說話的!…”
“讚美主神!好!那就交給你了!”
片刻後,斗篷獵手樂天拿著一把弓,來到岸邊。在數百波莫戰士的注視下,他先是舉起手,露出沒有箭的弓,放在地上。接著,他又脫下身上的皮衣,放下匕首,赤著身子,僅僅披著熊皮的斗篷。最後,他放開手腳,跳了一圈松雞似的戰舞,就雙腿跪在沙灘上,展開手臂等待。
“...”
博識者米基目瞪口呆,看著這似乎飽含深意的刺目舞蹈,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但片刻後,從波莫人的戰士中,就走出一個強壯的部族獵手。他同樣放下了弓箭,走上前來,摸了摸樂天的熊皮斗篷,就驚訝的呼喊了幾句。接著,他雙手把樂天托起,圍觀的人群,就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呼喊。
“波莫洛克托爾(pomo'loktol)!尼塔(nyi'tah)!”
“熊獵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