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顯然就是在說謊,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不管他供不供出賬本的下落,他其實也都沒有什麼活路的。
然而孩子不知道父親說什麼,她便也都信了。
只有一旁的妻子只在默默的抹眼淚,她默默的看著自己的丈夫,那眼裡有心疼有不捨,也有後悔和埋怨。
李雲瀾只覺得自己確實也虧欠自己妻子實在太多,可他開不了口,他只能對自己的妻子道「你走吧!不用管我。帶著孩子好好活下去。」
他說的輕聲,然而他的妻子卻還是透過李雲瀾的唇語分辨清楚了他在對自己說什麼。
她知道李雲瀾也沒有活路了,她也不是沒有想著跟李雲瀾一起去。
可她心裡也清楚,如果她也跟著李雲瀾去了,他們的孩子便沒活路了。
囡囡是她掉下來的肉,也是她的責任。
她沒有辦法只是為了自己的丈夫,便放棄這個天真的孩子。
故而她只是眼眶紅紅的對李雲瀾道了一句「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囡囡的。」
隨後她最後抹了一把眼淚,接著她只又蹲下身子替自己的女兒理好凌亂的衣衫。
她強忍著難過對自己的女兒道「囡囡,我們走,我們出去等你的爹爹,等他出來了,我們就一起回家好不好?」
囡囡什麼都不懂,她娘這麼說了,她便也就這麼應了「好。」
隨後小姑娘只還天真的說「那爹爹,我跟娘先出去了,我們再外面等你,你一定要跟我們一起回家哦。」
李雲瀾微微笑著應了一聲好。
小姑娘便由自己的母親牽著手離開了。
只有李夫人在最後時刻忽然回頭對他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對不起。」
誰也不知道她對不起誰,更沒人知道她為什麼對不起。
可只有李雲瀾心裡清楚,她是在同自己說話,雖然知道自己走上這條路後,她一直在怪自己去挑戰朱家,可是她到底也沒有阻止自己。
或許她心裡也清楚雲洲的百姓實在是太苦了。
只是她一直沒有說出口過,後來他做什麼,她便也不聞不問了。
如今他到底為了她們母女兩個放棄了拯救雲洲百姓。
她或許也感覺到了這份情義,所以她同自己說對不起。
可她不知道的是,其實一直以來對不起他們的從來都是自己啊。
自己作為他們的夫君從來也沒有給過他們一個安穩的環境,更沒有給他們好的生活,反而是他們只都因為自己一個個死去,一個個受到傷害。
他在看到自己妻女被欺辱的那一刻,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了。
他從前總覺得只要自己不顧一切,只要自己飛蛾撲火,這天地間便能有一絲清明,便能有一絲公道。
然而如今看來,這雲洲的夜實在是太黑了。
他窮盡半生也撼不動一絲黑暗,更放不進一絲光明。
反而是自己的家人好友們因為他先後都遭遇了厄運。
他覺得自己也終於撐不住了,他所信仰的,或許原本就不存在。或許這天地本就是黑暗的。
信仰崩塌的瞬間,他放棄了自己的堅持,也不再想繼續再飛蛾撲火。
他是個蠢人,他害死了自己的親朋好友,師生故舊。
他是個庸人,上救不了民,下救不了自己的家族。
可笑他窮盡半生卻也才明白這一個道理。
朱月武並不知道這位清高驕傲的先生到底經過了什麼心路歷程,不過看著他的白髮更白,看著他總是挺直的脊樑只也終於塌了下去。
他整個人只都像
是一副被抽去了精氣神的臭皮囊,他便知道自己成功了。
沒有什麼比讓一個驕傲的人低下他的頭顱。
沒有什麼比打碎一副傲骨。
沒有什麼比讓一個人的信仰崩塌來的更讓人快意。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李雲瀾道「現在她們安全出去了。你可以告訴我賬本的下落了吧?」
李雲瀾聞言只是怔怔抬頭看了一眼朱月武,隨後他低聲道「賬本在青雲道館的牛道長手裡,你們去的時候莫要傷他。」
聽到李雲瀾都已經這般了,卻還假惺惺的說著這等假仁假義的話語,朱月武只不屑的勾唇道了一句「您放心,我們知道分寸。」
說完這話,朱月武只是一揮手道「來人,將他帶下去吧。」
話音落下,朱月武隨後似乎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只對身邊人道了一句「你去告訴父親,便說他什麼都招了,接下來該怎麼處置他都由父親安排。」
那隨從聽了朱月武的話自然只也跟著應了一聲是。
隨後眾人便也只管往各處而去。
一切似乎只又重歸於平靜。
然而這一夜對於朱月武來說卻是註定要不平靜的。
畢竟都這麼久了,李雲瀾這根硬骨頭誰都啃不動,可他如今卻將對方啃動了,而且他還將一直以來威脅他們朱家的賬本的下落打探清楚了。
等到那賬本交到自己父親手裡,他便要讓那些人好好看看自己的本事。
想到此處,他隻立刻意氣風華的上了馬。
出門時,府裡的人只還對他道了一句「二少爺都這麼晚了,您還出門啊?」
朱月武道「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辦完我就回,記得給我留門。」
那門衛立刻點頭哈腰應是。ap.
雖然此時已是夜深,天黑夜暗,因為宵禁這街道上更是沒有一個人,但很顯然在這雲洲,宵禁對於他們朱家來說卻是根本不用遵守的規矩。
而在朱月武匆匆離開之後,幾乎就是前後腳的功夫,吳承衛只也終於摸到了關押著李雲瀾的地牢之內。
吳承衛摸到地牢時,本來只也以為這裡應當是被重兵看守的,然而如今看來這裡的守衛也是鬆鬆垮垮。
他摸進門甚至都沒用到幾把***便輕輕鬆鬆的見到了李雲瀾。
當下那李雲瀾像是一座破敗的雕像坐在牢獄的陰影之中,人們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像這樣一動不動的枯坐,他幾乎堅持了不知多久。
看著李雲瀾那副模樣,吳承衛甚至都要以為李雲瀾已經死了。
他輕聲呼喚了幾聲「雲瀾先生,雲瀾先生。」
然而李雲瀾卻也是不做回應。
看模樣他身上分明沒有傷,可他不回應,難道他是受了內傷?
想到此處吳承衛便也只能立刻設法將那牢房的大門開啟了。
好在他的開鎖經驗不錯,他只用一根鐵絲便將這裡的牢門開啟了。
拉開牢門之後,吳承衛便也立刻來到了李雲瀾身邊。
他試探了一下李雲瀾的鼻息。
李雲瀾自然便也看了他一眼,隨後吳承衛方才發現對方竟然還活著。
吳承衛便也立刻對李雲瀾道了一句「雲瀾先生,我是來救您出去的,您趕緊跟我走吧。」
聽到吳承衛的話,李雲瀾卻是突然搖了搖頭「不必了,你不必管我了,像我這樣的廢人,上對不起天,下對不起地。你不用救我了。」
聽到李雲瀾這話,吳承衛立刻道「先生怎麼會是廢人!要是沒有您這樣的人那雲洲的百姓必定會一直在水深火熱之中。
可正因為有了先生,他們才能得見光明!」
「得見光明?」李雲瀾只用一雙無神的眼睛反問著吳承衛。
隨後他只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可是這笑卻比哭還難看「什麼是光明?這天地不是本來就是黑的嗎?」
吳承衛現在可沒有心情跟對方討論這麼深的哲學問題,他只能無奈的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光明就是你,就是我,就是我們的主子。我是晉王殿下派過來救您出去的。」
聽到晉王殿下的名字,那原本茫然的李雲瀾忽然瞳孔一縮「晉王殿下,你說的是那個和陳大將軍兵不血刃與羌漠達成十年不互犯條約的晉王殿下?」
李雲瀾低聲問詢道。
聽到李雲瀾的問詢,吳承衛只是哭笑不得的道了一句「除了那個晉王殿下,這朝中還能有哪個晉王殿下。他已經知道你們這邊的情況了,他讓我過來,除了救你,也是為了讓那些罪有應得之人得到他們應有的懲罰。」
聽到這話,李雲瀾竟是有些喜極而泣。
「您說的都是真的嗎?」他緊緊的追問道。
吳承衛笑著道「自然是真的。」
隨後吳承衛只又似是想起了一些什麼。
故而他在隨後只又對李雲瀾道「所以咱們趕緊走吧?」
然而那李雲瀾卻還是搖了搖頭。
吳承衛都有些無奈了「您又怎麼了?」
李雲瀾失落的道「我不配被救,我剛才已經招了。」
「招了?你招什麼了?」吳承衛立刻追問道。
李雲瀾低聲道「朱月武拿我的妻女威脅我,我不想她們再因為我而受到欺辱了,所以我告訴他了,我說賬本在青雲觀,牛道長那裡。」
聽到這話,吳承衛雖然覺得麻煩,不過他倒也覺得李雲瀾這麼做是人之常情。
他嘆了一口氣道「走吧,我送你出去!你趕緊同你妻女找個地方躲起來。」
聽到自己即使如此了,對方卻還是願意救自己,李雲瀾又是感動,又是羞愧「那……那你呢?」
吳承衛只道「我還能做什麼,自然是趕緊去找賬本啊,好在那小子也沒走多遠,我們抄近路倒也未必會比他們慢,我先送你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