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願望眼中的世界和尋常人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機械肉山在對映至她瞳孔中時變成了某種長滿了眼睛、耳朵和嘴巴的粉色棉花糖,這些看起來抽象畫風的器官被夾雜在如絲綢一般柔順的棉花絲裡。
燦朵機械肉山一般身軀上的那些嘴巴似乎並不共用一個大腦,因為在願望說出幾句話的時間裡,嘴巴們已經說出了無數句:
“活得長不等於知道的多,宇宙中大多數未知的知識是用不上的,就像是現在的你一樣,你曾經擁有世界的視野,可那又能怎麼樣呢,還不一樣如此無知。”
“任何生命體都是有極限的,而不同物種之間的天賦區別甚大,我這輩子註定是個任人宰割的弱雞,這並不難理解。”
它喋喋不休,明明那些嘴巴說的是同一句話,願望卻感覺自己在跟無數人在爭吵。
願望很絕望,因為她發現自己和它之間的爭吵根本沒有一絲一毫勝利的可能性,這是她來到下界之後第一次感覺如此無力。
燦朵的語調提高了一些,它明顯感覺很得意:
“冰川世代的物種始終存在,並對這個世界而言擁有其特殊的意義,有些時候你看到了特殊的、像是不存在的事物,那些事物對這個世界造成的影響大多可以由冰川世代的物種進行校正,這是你們存在的意義。”
“當然了,你是個例外,套皮怪這種東西自古少有,拿宇宙之靈和泰達尼奧斯做套皮怪這種事情恐怕在整個星球歷史上也是頭一遭,那個威廉·馬斯特一定對世界有獨特的理解,我快煩死他了,如果不是他在上面搞【對月軌道矩陣】,我早他媽的放假了。”
“我說我見過你,不是見過你本身,而是見過你套的那層皮,那隻泰達尼奧斯。”
願望聽到這裡,終於能夠表示出一副勝利的姿態,抓住了對方的痛腳一般說道:
“你說謊了!我親眼看著那隻泰達尼奧斯在三個月前才從母體中誕生的!”
燦朵的機械肉山身軀上一半嘴巴發出了嘲笑聲,另一半嘴巴齊聲說道:
“你怎麼知道一隻泰達尼奧斯一生中只能誕生一次呢!?”
願望剎那間回想起她還是宇宙之靈時見證過的奇蹟一般的生命,立刻意識到燦朵所說的事情是有可能的——泰達尼奧斯的完整存在週期內,不止能擁有一次完整的生命。
她意識到的另一件事,則是自己被這個世界人類文明的愚昧所影響了——不過是和陳宴廝混了幾個月,就變得這麼蠢了!
願望冷靜下來,沉思片刻,說道:
“你是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第一次看到我……看到那隻泰達尼奧斯的?”
燦朵像是很喜歡跟她聊天,一邊說話一邊噴著口水,說個不停:
“這就要說道很久很久之前的某個雪天了,那會兒距離現在時間太久,我已經回想不起來是哪個時代,只記得當初下著雪,泰達尼奧斯正在追擊著一群獵物,獵物是一群半人。”
“半人這種東西,其實和現在這個時代所說的亞人差不多,都是透過各種途徑擁有了野獸力量的人類,區別是半人身體裡的野獸之血比亞人更加純淨,所以力量也更強。”
“那是某個被積雪覆蓋的森林,一群半人在逃避著泰達尼奧斯的追殺,他們本身是很強,幾乎全部達到了現在這個時代六次覺醒以上的程度。”
“但泰達尼奧斯更強,它一個一個追上他們,把他們撕碎成為它的食物,直到這群半人只剩下最後一個。”
“最後一個半人挾持著一個人類,把一塊閃著綠光的黑色碎片放在人類脖子上,於是泰達尼奧斯停了下來。”
願望好奇道:
“泰達尼奧斯這種兇物怎麼可能為了一個人類而放棄狩獵呢?”
燦朵身上的嘴巴齊齊說道:
“那誰知道啊!”
嘴巴們繼續說:
“泰達尼奧斯想救那個人類,但半人明顯不相信放了人類它就能活。
半人和泰達尼奧斯之間的對峙持續了沒多久,直到半人被泰達尼奧斯的氣勢徹底逼瘋,就把那個人類給噶了。”
願望:
“握草……”
嘴巴們說道:
“然後就奇怪了嗷,泰達尼奧斯想把扎進人類胸腔裡閃著綠光的黑色石頭碎片拔出來,但以它的力氣竟然拔不出來,一下子把那個人類整個拔成了綠色碎片!”
“拔碎”成了“綠色碎片”。
願望無法理解。
“再然後,那些綠色碎片就像灰燼一樣消失在空氣裡了。”
願望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這種情況。
好奇幾乎要把她逼瘋了,齜牙咧嘴的逼近燦朵:
“讓我自己康康!”
燦朵沒有後退,只是說道:
“以你現在的情況,還是不要觸碰太多世界記憶碎片了。”
願望憑空探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不再是宇宙之靈,已經沒有承受過多世界記憶的能力,而燦朵作為某種【永恒生命體】,其本身見證的世界的記憶無窮大,如果貿然接觸燦朵,有可能不但沒辦法看到自己想看的畫面,反倒被燦朵腦海中的世界記憶碎片裹挾,迷失在那海量的世界記憶碎片之中。
如果迷失其中,就回不來了。
願望權衡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放棄了進入燦朵腦海中尋找【當年泰達尼奧斯、人類和半人事件】碎片的想法。
“後來呢?”
願望還是不甘心。
“後來啊,後來我就走了,當時我只是去探望我一個遠房表姐,急著趕路呢……而且那時候這個世界其實挺危險的,我這種菜雞還是不要多露頭了,萬一被當成獵物,可就走不掉了。”
願望的好奇心被掐斷了,所以很難受。
她難受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暫時能夠放下探索未知事件的執念,說道:
“話說回來,你怎麼被綁在這了?”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當燦朵說出原委時,願望依然還是感覺這段經歷很喜感。
“我這不是不小心被人發現了麼!那個威廉·馬斯特,他竟然有一隻半人王的眼睛!嗯……也就是這個時代說的亞人王的眼睛。
好傢伙,那玩意兒可不得了,不但能在我身上留下座標,還能無視空間距離,順著座標找到我!”
亞人王之眼,願望知道這玩意兒。
這東西曾經被作為某種透鏡,被放在亞楠市米斯卡塔尼克大學觀星樓頂樓的空間射電望遠鏡裡,威廉·馬斯特也是透過這架望遠鏡觀看到了她的存在。
燦朵抖了抖身上看似鐵鏈的東西,身上的嘴巴們齊齊動起來,吐槽道:
“關鍵是竟然有人幫他捕捉我,捕捉我的工具還挺齊全,我真就跑不了了!
我感覺這傢伙不是幾年前看見我的,他應該是十幾年前……甚至是二十幾年前就已經見過我了,他狗曰的在我身上放了視野座標,在之後那麼多年裡一直追蹤著我的蹤跡,直到這座該死的城市建成,他剛好把我抓回來!”
願望問道:
“他把你抓過來之後,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燦朵身上的很多張嘴用“不屑”的語氣說道:
“那個自大狂,以為自己能用其他世界的科技改變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避免出現失控和腐壞,你說這不是痴人妄想嗎?哪個文明不會腐壞的?我活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
願望沉吟道:
“他有沒有告訴你,想把世界改造成什麼樣子。”
燦朵說道:
“這倒是沒有,他只給我制定了一系列的規則,我只要按照這樣的規則來約束機械蜂巢內的超凡力量,他說要不了多少年就不需要我了,那樣我就又自由了。”
機械肉山一般的燦朵靠在水池邊上,一副“我無所謂”的樣子:
“我也不著急走,在哪擺爛不是擺爛呢?我在這呆個幾十年,把威廉·馬斯特熬死了,還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願望有點繃不住了,因為她當初受到威廉·馬斯特邀請下凡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
願望撓了撓頭:
“他還說了別的什麼嗎?”
燦朵說道:
“別的倒沒有了。”
願望失望的低下了頭。
燦朵看她這副失落的樣子,立刻心疼起來,機械肉山中延伸出棉花糖般的柔軟觸鬚,觸碰她的臉頰,說道:
“知識之靈啊,別傷心,我雖然無法幫助你找到泰達尼奧斯的秘密,但能夠在機械蜂巢內幫上你的忙——我可以幫助你遊離於威廉·馬斯特制定的規則之外,利用規則的漏洞獲得機械蜂巢內無人可以比擬的力量。”
願望不以為意,僅僅說道:
“謝謝你。”
燦朵用棉花糖觸鬚拂了拂她的腦袋: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泰達尼奧斯總會出現的,它可是這個世界的大英雄!”
願望對這哄小孩子一般的話報以微笑,並向燦朵道別。
燦朵也揮著棉花糖觸鬚向她道別:
“如果沒事的話可以來找我玩哦,我每天工作,替威廉·馬斯特監視機械蜂巢內的一切,很無聊的哦。”
願望點了點頭,就此離開。
……
……
陳宴抱著幼小如幼年虎斑貓一樣大小的泰達尼奧斯,藏在某座雪堆之下的腐草裡,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擁有了身體,不知道泰達尼奧斯身上的堅冰為什麼消失了,也不知道腐草之上雪堆外到底發生了什麼。
稀稀疏疏的踩雪聲不斷響起,有枯枝被踩斷聲不絕於耳,陳宴意識到自己在一座森林之中,卻不敢貿然使用通感的能力——在他剛剛恢復意識,想要開啟通感的剎那,巨大的危機感覆蓋了他的全身,彷彿只要開啟了通感,他就一定會死。
‘他媽的,現在到底什麼情況?!按理說我的肉身還在機械蜂巢,進入深海時代碎片的僅僅是意識而已,那麼荒野傳送的也應該是我的意識才對,可為什麼我又擁有實體了?
如果我的意識被荒野變成了實體,我原來位於機械蜂巢內的身體怎麼辦?變成植物人了?
我旁邊正在走路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感覺那些腳步……不像是人的腳步呢?’
因未知的恐懼而導致的巨大壓力之下,陳宴開始胡思亂想。
‘我從荒野中來到了這個地方,按理說,這裡應該是【泰達尼奧斯發生異變的地點】……那他媽的應該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了吧!荒野還能讓人穿越時空的?!真他媽的邪乎了!’
他來不及思考很多,忽然一雙大手戳破雪層,抓住他的雙腳,將他從雪層覆蓋的腐草之下提溜了出來。
一個草字還沒來得及罵出聲,陳宴已經被面前的人驚呆了。
這人穿著一身獸皮絨毛大衣,長著一副梟獸耳朵,手掌堅硬且有爪子,臉上長滿絨毛卻能分辨出樣貌——
這是克萊恩·賈斯特斯???
還沒等陳宴反應過來,這人便開口說話了:
“嗯?穿衣服的沒皮猴子?”
字正腔圓的天神州北方官話???
他身邊的另一人用同樣正宗的語言搭腔:
“或許是因為汙染而產生的畸變體,帶回去讓大佬松看看。”
陳宴茫然轉向那人,只見那人同樣穿著一身獸皮絨毛大衣,長著一副狐狸耳朵,臉上樣貌特徵比克萊恩·賈斯特斯還要清晰——這人竟然是三叔!梁岸生!?
陳宴的腦袋完全混亂以至於徹底無法思考。
兩人用某種類似動物筋的東西將他束縛住手腳,而後拿出一隻散發著野獸腥臭味的黑色皮袋,將他整個人裝了進去,被套在了陳宴頭上。
緊接著,陳宴感覺自己被其中一人扛了起來,開始了一場漫長的雪中林間漫步。
……
……
托馬斯·吉爾伯特託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船上的時候,陳宴竟然正甲板上等他。
“陳先生,賞月嗎?你真是好雅興。”
他略過陳宴,朝著甲板的方向走去。
身後響起的陳宴的聲音讓他停下了腳步:
“我這有樁生意,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托馬斯·吉爾伯特轉過身,挑起的眉毛上躍動著好奇:
“真是……稀奇,我想聽聽那會是什麼。”
陳宴說道:
“對於接手黎守誠的生意,你有興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