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下樓開門,門外站著的人卻並不在他意料之中。
“你好啊,前線調查科的同事!”
渾身包裹在黑色衣裝內的高大男人手裡抓著個身穿土黃色工裝的中年人,見陳宴開了門,臉上便浮現出一個硬擠出來的笑容,說道:
“我們看這傢伙在你門口鬼鬼祟祟的,就把他抓起來打了一頓。”
那你能解釋解釋,你怎麼也在我家門口嗎?
陳宴心知肚明,所以沒問出這句話,只是說道:
“抱歉……之前忘了問你的名字。”
男人眼睛一亮,臉色發生了自然的欣喜,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們叫斯沃姆。”
這一刻,斯沃姆感覺到自己變得自信起來,他的名字終於被人喊了出來,這代表著他已經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也代表著他被人承認而存在著。
陳宴看了看他手中被打癱了的中年人,說道:
“進來說話吧。”
這中年人……應該就是哥特琳德派來的使者了。
哥特琳德怎麼派遣了這麼一個傢伙過來?這中年人看起來幾乎快要50歲了,放在帝國土著魯克人裡面也算高齡,在亞楠這冷得要死的鬼地方,上了年紀的人一般腿腳都已經凍出了毛病——
所以,哥特琳德其實只是為了節約人力,找了個幾乎燒成渣的老柴火來送死?
陳宴看著他臉上的拳頭印子,心想,捱了這麼一拳也還能保持清醒,這傢伙多多少少有點東西。
從另一方面來看,對於態度強硬的合作者而言,見面先給個下馬威也不錯。
進了大廳,陳宴看到傑克·巴爾多和保爾金·沃克已經聽見動靜等在那裡,兩個一米八高的男人往那一站,即便什麼話都不說,氣勢也都起來了。
保爾金·沃克在看到中年人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皺起眉頭,他感覺自己似乎認識這傢伙,但又感覺這傢伙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人有些區別。
真是奇怪的感覺。
斯沃姆明顯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將中年人往地上一丟,不顧他傳出的哀嚎聲,往傑克·巴爾多身邊一站,擺出了一個和傑克·巴爾多一模一樣雙手環抱胸前的姿勢。
傑克·巴爾多差點繃不住笑出聲來,這人怕不是個傻子?
陳宴也艱難的忍了一下,沒問斯沃姆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家門外,只是蹲下身,把地上的中年人扶起來,說道:
“抱歉了。”
斯沃姆看著他的做法,一時間驚呆了,他不知道陳宴為什麼這麼做,又想到科長曾經說過的“見到不明白的情況先閉嘴,仔細觀察”,就沒有出聲。
中年人哼了一聲,在陳宴的攙扶下站起身來,骯髒的臉上浮現出些許色厲內荏:
“我曾見過許多亞裔,但並沒有人用一頓拳頭來招待客人的,即便是下城區的亞裔黑幫,也會在你到訪時好好說上那麼一兩句話。”
陳宴再次道歉,並笑呵呵的轉移了話題:
“想必你此行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中年人又哼了一聲,拍了拍骯髒工裝的下襬,用莊重的聲音說道:
“春神已經看到了你們的褻瀆,但春神是仁慈的,祂赦免了你們的罪。”
一旁的保爾金·沃克硬生生忍住自己下意識想要拔槍的舉動,也剋制住內心因這些“胡言亂語”而起的暴怒。
中年人繼續說道:
“春神的枝丫開始在世間生長,但其中一部分生長的太快,並且受到了汙染,那些被汙染的枝丫做出了很不好的事。
春神降下旨意,讓我來為那些悲傷的事道歉,並留在這裡,以保護這裡的人不受汙染枝丫的傷害。”
陳宴先繃不住了:
“哥特琳德搞什麼?這麼堂而皇之的在我身邊放眼線?她以為我是傻子?”
中年人認真道:
“我來自未被汙染的枝丫,我們的枝丫始終在用春神的愛來感化世人,而不是用那些被汙染的極端方法。”
他神色之間逐漸莊重:
“春神的枝丫遲早會延伸到全世界,祂將會成為世界之樹,庇護著世上的所有人,能提前得到春神的庇護,是你的榮幸。”
陳宴皺眉道:
“哥特琳德讓你過來的意義,就是為了避免那些……被汙染的枝丫進入這棟公寓?”
中年人用朝聖一般的話語回應道:
“人類!你領悟了春神的啟示!春神也將賜福與你——透過我!”
媽的,這神棍。
陳宴正在思考如何處理這中年人的辦法,一旁的保爾金·沃克忽然用一種疑問的語氣開口道:
“韋伯?”
中年人臉上立刻有錯愕浮現出來,轉身看向保爾金·沃克,在看到他的臉時,那副神棍模樣立刻消失不見。
“保爾金!”
中年人自從被斯沃姆拎進來之後,就一直背對著保爾金·沃克,在被他呼喚之前,始終沒有看到保爾金·沃克的臉,而只知道背後站著人而已。
“真的是你……”
保爾金·沃克表情複雜:
“你怎麼變得這麼年輕了?我記得你明明……”
名為韋伯的中年人眼看自己遇到了知根知底的熟人,本來信仰就不堅定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瞞不住了。
“這就是加入春神密修會的好處!”韋伯回答道。
保爾金·沃克心底一沉。
韋伯也變成了怪物嗎……
雖然嘴上說是“好處”,但韋伯的表情並不輕鬆。
保爾金·沃克對陳宴說道:
“這是韋伯,我們是……病友,他的兒子曾經和達麗雅一起在烏鴉子那裡喝過很長時間的苦汁。”
那個中醫叫烏鴉子。
陳宴之前在對保爾金·沃克的通感中見到過那個傢伙的影子,但僅僅是影子而已,保爾金·沃克對那人的印象好像出了問題,陳宴在通感中看到的烏鴉子完全是一堆模糊的黑影。
陳宴之前還以為那中醫是蒼耳。
看來事情並沒有巧合到那種地步。
保爾金·沃克說話從不遮掩:
“韋伯這人不錯,當初我們缺錢花的時候,只有他肯借給我們錢。”
他強調道:
“而且不要利息。”
他這麼兩句話說出口,陳宴幾乎立刻就能腦補出來這個穿著髒兮兮工裝,名叫韋伯的中年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陳宴心想,既然是認識的,關係也還不錯,就不需要再彼此之間劍拔弩張了,說話的時候留個心眼就行。
保爾金·沃克轉而問韋伯:
“麥克老弟還好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韋伯也沒辦法再端著“神使”的姿態,恢復了鄰家大叔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道:
“比之前那副病癆鬼模樣好多了,烏鴉子還是有幾把刷子的……但我沒讓他繼續喝藥,因為我們家負擔不起了……我可憐的兒子。”
麥克是韋伯的兒子。
保爾金·沃克眼神一沉:
“春神密修會找到了你們……”
韋伯搖了搖頭:
“是我主動去找他們的。”
都是底層人,保爾金·沃克立刻明白了韋伯話中的含義,於是眼神裡出現了悲傷和憤怒。
韋伯苦笑著:
“我也失業了……保爾,你知道的,我工作的那個火力發電廠最近越來越不景氣了,他們說找到了比煤炭更加有效的能源,火力發電廠各個車間要慢慢關停,以後就不需要那麼多執行維護火力發電廠的工人了。”
“他媽的,當初來學校招聘的時候,可是說好了能靠這個吃一輩子飯的!”
罵完一句之後,保爾金·沃克再次問道:
“他們會把麥克變成怪物的。”
韋伯臉色難看:
“我知道啊,保爾,我知道……我當時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害怕極了,幾乎被逼的走投無路,於是就去找烏鴉子,看烏鴉子知不知讓麥克不至於變成怪物的辦法。”
“烏鴉子給了我一塊石頭,他說,即便春神密修會為麥克進行了【賜福】,但只要每天早上8點,中午12點,晚上22點的時候,從這塊石頭上刮下來10克石粉,泡在水裡喝掉,就能抵消【賜福】的副作用——就10克,一點不能多,一點不能少,多了少了都會壞事。”
保爾金·沃克咬牙切齒:
“他媽的!烏鴉子當初把石頭碎片給我的時候,可不是那麼說的!”
他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意識到一件事。
達麗雅發病的速度特別快,而且發病時幾乎瘋掉了,他只能用石頭碎片給她安息——可烏鴉子怎麼知道達麗雅的情況呢?
烏鴉子……不對勁!
——和保爾金·沃克產生了通感,知曉他身邊發生一切的陳宴同時意識到了這件事。
“後來呢?”
韋伯眼神低沉:
“烏鴉子這辦法還真他媽能行!麥克並沒有變成另外那些邪教徒一般……嗜血的怪物!”
在保爾金·沃克的暴怒中,大廳裡的氣氛幾乎凝滯了。
韋伯繼續道:
“可……他給我的那片石頭太小了,一天30克,石頭馬上就要用光了。”
陳宴在一旁道:
“而且石粉這種東西是很難被人體代謝的,用石粉中的電力來抵消嗜血菌株對身體的侵蝕,只是驅狼引虎罷了。”
韋伯眼神裡閃動著不安:
“驅狼引虎……真是好比喻。”
他看著陳宴:
“麥克原來的舊疾還在,我需要那種石頭……但是我去問烏鴉子,烏鴉子他媽的把一塊石頭要到50個便士的天價!”
陳宴一下子沒忍住:
“草,之前給你的那個是試用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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