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素一怔,本能不選,“都挺好。”
“都挺好?”何文宇頭低下來,湊近瞧她,“就是這也喜歡,那也喜歡?那到南方,我一三五穿西裝,二四五穿休閒?”
溫素偏頭看他臉,不上當,“我不去南方。”
四目相撞,她眉目清澈見底,何文宇,不躲不避,也不湊近,欺她敏感警報,只是眼底不由自主漾了笑意,“我沒說要你去南方呀。”
溫素哦一聲。
兩人小時候鬼心眼耍多少次了。文字陷阱,進可攻退可守,她這會兒反駁一個字,何文宇都能反述,是她想去南方。
溫素面無表情,申明重複,“我不去南方。”
何文宇一臉可惜,明白她看穿把戲,不中計了,“素素沒有小時候好玩。”
在邵賀東那裡,溫素心緒如麻,何文宇猛地用小時候溫暖回憶逗她。
溫素忍不住想放鬆,“小時候是逗你玩,你爭不贏的樣子特別像青蛙,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何文宇一臉多年後被拆穿的怨念,“可惡,青蛙有我白嗎?”
溫素笑出聲,“她們都喊你白馬王子,五年級就要我給你轉遞情書,結果我沒考好,給忘了。後來她們把你堵在巷子裡,是不是親你了?”
“沒親。”何文宇突然伸手捂住她眼睛,“不想笑,就別笑了。”
聲音清朗,手心溫熱不燙。
溫素剩下的半張臉,漸漸的,嘴角平直,下彎。
室內寂靜無聲,只有兩人都刻意放輕的呼吸,直至漸不可聞。
何文宇喉結抖動,他以為溫素會哭的,手心一直乾燥,除了睫毛輕顫,她幾乎如一尊木雕。
麻木不已。
“素素。”
何文宇心頭說不出生澀,呼吸重了,“跟我去南方吧,溫伯父的……”
“她哪都不去。”門被踢開,男人面色陰寒,目光鎖在何文宇覆在溫素眼睛的手上,“你爪子不想要了?”
他來時穿黑衣黑褲,大衣也是黑的,乍一看聲勢逼人,此時帶了怒色,更凜冽地壓人心魄。
男人粗略分陽剛與陰柔兩種,何文宇本來是後者,他今日沒穿西裝,少了三分儒雅正式的貴氣,多了那股放鬆邪肆的氣韻,鋒芒顯露,陰柔被銳利取代,卓絕得傷人。
何文宇不會拿溫素做靶子置氣,大大方方放下手,“邵老先生怎麼說?”
謝琛大步跨過來,環住溫素,“跟你有關係嗎?”
出乎意料的,何文宇一派平靜,沒有逞口舌之爭的意思,“是我來見的她,你有火現在衝我撒,別折騰她。”
溫素動動嘴,想說什麼,被謝琛大衣兜頭卷在懷裡。
“你好自為之。”
男人聲音情緒不明,是警告,是預告,一線之間。
何文宇眉目疏淡,鎮定自若,又深意十足,“你也是。”
對他們這種男人來講,真正的怒意敵意,宣戰往往平靜,一個眼神,一句話,都知道對方寸步不讓,步步緊逼。
動起手,硝煙都是安靜的,越體面,越鮮血淋漓。
……………………
上了車,氣氛僵重,管平無聲無息升起隔板,後座逼仄的沉肅。
男人彷彿一臺真空機,氣場鋪壓,榨乾空氣,又來掠奪她的。
溫素窒息間突然發笑。
一隻主人喜愛的寵物鳥,聲名狼藉,惶惶不安,損及肺腑,主人不怕,因為不傷自身利益。
請了國醫來看,幾方藥吊著不死即可,主人不急。
但這鳥對旁人生了熟絡,十足不行,旁人再露一絲別意,便是一場戰爭。
“你笑什麼?”
溫素抬眼望他,空氣中是凌厲的寒意,他面容更冷,眼睛卻火燒得澎湃,叫人一瞥,燙得刺骨,燙得入心入肺。
她沒聽力的耳朵朝車門,有聽力的正巧對著男人,一聲一聲雄厚壓抑的喘息,怒躁的,沉駭的。
溫素好似還聽到他劇烈鼓動的心跳,聽到他橫眉強壓的吞嚥。
“我問你。”男人攥緊的手背青筋迸發,“你笑什麼?”
溫素收回視線,垂下眼瞼,“笑你誤會了,兩小無猜的不一定全是情侶,未婚妻。”
心口到底不平,她又仰頭,“還有兄妹,姐弟。”
男人眼睛更幽深,下一秒,倏地發力一拽,溫素順從跌在他懷裡。
只是太順從了,和以往稍稍掙扎不一樣,他抬腿能接住她的,變成堅硬的膝骨硬生生頂在胸口。
溫素一口氣上不來,眼前全黑了,彷彿有一根肋骨斷裂,折進肺裡。
火辣辣的疼,死去活來撼動神經。
生理淚水藏不住,頃刻扭曲她面容。
謝琛火氣一滯,扒開她領口。
兩胸如雪如玉的肌膚,明晃晃一團青紫,邊緣擴紅。
猶如皚皚白雪裡一攤凝黑的血。
謝琛倒抽一口氣,手指迅速輕柔摸查一遍,胸骨好好的,只是傷痕開始淤腫。
男人緊繃的大腿鬆懈下來,胳膊撐在她脊背,將整個人圍摟在懷裡,另一隻手,指腹有手法地揉她心口,“還疼了嗎?緩過來沒有?”
她胸衣款式全杯,揉按間邊緣頂到傷處,溫素疼得直蹙眉。
謝琛也發現了,撐著她的手隔著衣物一扭一抻,胸衣解開,快速脫了肩帶。
溫素全身發僵,醫院裡她真空兩天,她尺寸大,一動起伏明顯。
醫生護士進來,她縮在被子裡不敢起床。
醫護走後,她不起來,卻躲不過三急,記不清多少次男人差槍走火。
那種時時刻刻要淪陷的感覺,她太有陰影了。
溫素伸手去搶胸衣,“不疼了。讓我穿上吧。”
謝琛不理會她的哀求,順手將胸衣揣進大衣內袋,繼續揉她心口。
見她環胸不撒手,直接撇開,“老實點。”
溫素掙不過他,反抗不了。
索性一言不發,閉上眼,由他去。
到了平層,時間正值中午,王阿姨的菜還剩最後一道。
肖雲漪聽見響動剛出來,就看見男人抱著溫素,一臉陰沉吩咐王阿姨,“飯菜留著,不用叫我們。”
他聲音含著怒,又冷又銳利。
肖雲漪問也不敢問,瑟縮著看他踢開主臥大門,又嘭地踹上。
溫素沉默看他掠過大床,直奔浴室。
她還未回過神,男人粗魯扒掉她所有衣衫,開啟了所有燈,偌大的浴室亮上加亮。
太亮了,溫素赤身裸體站在中間,光線照的不自在。浴缸放水又慢,她像一塊正待鑑賞的皮肉。
謝琛眼睛極冷的一寸寸掃過她。
溫素肌膚在女人中,不算頭等白皙。
她優點在素淨,沒有紅血絲,沒有粗大毛孔,汗毛也輕,像是凝固的牛乳一般,細膩豐潤,無暇得極為誘人。
“除了眼睛,他還碰過哪?”
溫素呆愣愣瞧他。
她快要不認識他了。
謝琛為人有口皆碑,他沉穩,嚴肅,端正,理智,冷靜。
不像旁的男人對女人暴力,粗魯,蠻橫,想佔女人好處,又不容忍女人一絲冒犯。
他在譚園知道她兼職混亂後,那一句我護你,一直迴響在溫素心底最深處。
一度視為救贖。
“你覺得我髒嗎?”
浴缸水放好,謝琛單臂拎起她,踩過地上衣裳,“不管他碰過哪裡,你洗,把他那一身庸俗的香水味給我洗乾淨。”
溫素杵在那,浴室窗戶颳起一陣冷的她顫抖,也迷了她眼睛,霧氣溼茫茫的不清晰。
“以前更多男人碰過我,你書房資料上全有,要拿來比對嗎?”
謝琛盯著她,溫素執拗的眼睛,清冷又陌生的光,看得他莫名焦躁,甩出手裡沾了水的毛巾,啪一聲清脆擊打在崗沿。
過去種種,他憐惜她,從不在意。
那些男人,是杜建平找來的牛鬼蛇神,是畜生,她躲之不及,次次險象環生。
她討厭那些男人,結婚也是逼不得已。
謝琛不是受害者有罪論的人,分的清楚黑白,她是被迫害的無辜,他只會呵護她。
可何文宇不一樣,他身份敏感,心思詭譎,仗著小時候那點情意得寸進尺,他死纏爛打是真的要騙她走。
最重要是溫素不討厭他,待他親近。
罔顧他一而再的警告,接近一條心思不清白的毒蛇。
“你最好乖一點,別這時候跟我犯性。”
謝琛撈起浴巾,重新浸了熱水,不顧她的掙扎。避過心口淤腫,全身上下一遍疊一遍,搓到她一些部位破了皮,熱水一激火辣辣的。
溫素全程一言不發,只是不間時看他一眼。
“你看我做什麼?”謝琛將她提溜起來,全身水淋淋的,茉莉花的清香沁入面板,浴巾擦乾後香味更悠遠了。
他怒火在搓洗過程中已經散盡,此時看著她面板東一塊西一塊地泛紅。
理智全回來了。
“怎麼不說話?”
溫素麻木任他擺佈,“我說什麼?”
“……”謝琛替她穿上鞋,“你覺得你該說什麼?”
溫素又想笑,譏諷的,話裡帶刺,“我該求你,求你行行好,發發慈悲,饒恕我見除你以外的男人。最好發誓以後不出門,和從前一樣,守著房子等你看我一眼,由你發洩慾望,嚥下委屈。”
還是白天,主臥沒開燈,一片暈暈茫茫的昏沉。
謝琛倏地站起,目光緊迫壓著她,一字一頓,“我沒讓你見別的男人?我對你是發洩慾望?你搬到這後有委屈?你想好再回答。”
溫素小時候倔起來,最會氣人,不是心口,不是肺管子,她不戳。
她側側左耳,彎起眼睛,“抱歉,我是個半聾,聽不清楚。”
謝琛一口氣哽住,胸膛急迫隆起,遲遲幾乎不見落下,憋脹的血管,張到極限。
垂落在身旁的手緊攥成拳,攥得發青,發白。
良久,他鬆開。
轉身離開,掌心恍惚多了幾絲嫣紅。
門被甩上,溫素嘴角落下,翻身上床,踢掉鞋子,掀開被子將自己完全藏著。
可被子裡全是濃厚的雄性氣息,幾縷煙味混著男士沐浴露味。味如其人,有他在,顯不出別人絲毫。
溫素一身新茉莉花香,幾息功夫,被吞噬,消解,共染泯沒全無。
王阿姨進來,愁壞了。
被子起伏甚微,她掀怕溫素睡了,她不掀,男人在餐桌邊等著。
“溫小姐?飯好了,您起來用點兒?”
溫素再怨再忿恨,不會累及別人。
小情侶街邊鬥嘴,轉臉踹到旁邊發傳單的玩偶,她經歷多了。
她就是那個倒地,還得站起來笑的玩偶芯。
做過打工人,心疼打工人。
溫素露出個頭,她臉仍舊是白的,悶這麼久不見紅潤,“我不餓,阿姨你們吃吧。”
“那怎麼行,別人一頓不吃是清腸,您一頓不吃清血糖。快下來吧,阿姨可難受你暈,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豆腐樣的,怎麼能摔倒哦。”
王阿姨是東北人,在南方待久了,兩地普通話融合得很好,東北是東北,南方是南方,絕對不會叫人聽錯。
詼諧感十足。
溫素沒忍住笑,“阿姨,我是豆腐渣了,不是豆腐。”
王阿姨彎腰擺正她鞋,“您哪到豆腐渣的時候,快起來吧,外面還有一塊嫩豆腐,等您呢。”
溫素一頓,掀開被子,穿上鞋,“你說得對,豆腐外面還有一塊。”
她在餐桌邊坐下,肖雲漪立時在桌下握她手,隱晦搖了搖。
溫素吸口氣,勉強衝她笑,“你怎麼吃得這麼晚?”
謝琛面無表情坐上首,胳膊搭在坐椅扶手,掃一眼兩人,聲音喜怒不明,“人沒到齊,吃什麼。”
肖雲漪一哆嗦,手不由鬆開了。
溫素仔細觀察她臉色,“你臉色好白,要不把飯端到房間裡吃吧。”
肖雲漪面上一鬆,等了片刻,見男人沒有反對,立即起身,就近加幾筷子菜,溜回房間。
溫素撂下筷子,起身一言不發便走。
男人粗暴扯開衣領,釦子扯崩出去,敞露一大片蜜色迥勁的胸膛,劇烈起伏間溼漉漉,溝壑壁壘掛著汗珠,透明的滴墜,聚的是滿滿僨張的怒火。
“公證處流程有快又慢,短則三兩天,長著無期限。畢竟材料太多,丟一份漏一份,情有可原。”
溫素停住腳。
扭頭瞥謝琛,他薄唇緊抿,鼻息粗重,又刻意壓抑,聲音藏在落地窗外黃沙肆掠的拍打聲中,隱匿又不容忽視。
餐廳明亮頂燈照不清他臉,陰沉鋪遮他眉眼,沒半點溫度,涼到骨頭裡。
那涼意,令她冷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