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天然偏愛好姑娘,管平柔和神色,“那您有去處嗎?若沒有,蔡韻很歡迎您去她那。”
溫素還是拒絕了,“我……分開了,不能連累她。”
管平眼色更緩,謝老爺子意在斬斷她和謝琛聯絡,蔡韻還是謝氏員工,謝老爺子不會想看到謝氏有人收留她,間接創造接近的機會。
他抬腕看錶,“那您準備去哪?我送您一程?”
溫素再次拒絕,明亮燈光下,她眼瞳盈盈似秋水,是煙霧籠罩的淺灣,“管秘書,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她遞出支票,“感情的好與壞我算不清,但他替我查父親死因,實在無以為報,這些錢我不能收。”
管平不接。
溫素牽強一笑,“管秘書就當我買一個互不相欠。”
支票被塞進懷裡,管平沒躲,愣愣看著她背影消失在午後明媚的冬日陽光裡。
互不相欠?
查她父親死因是幌子,實際上探查方向一直是杜建平和李家的聯絡。
她無知無覺一場風月,落了一個溫小姐的髒名,是他們無形在放任,只要所有人信了她一身狐媚,迷得人找不到北。
他們暗地裡的動作,自動會被掩飾成為她如何。
…………
溫素沒去別的地方,肖雲漪給她的地址非常熟悉,離拆掉的餘家巷攏共兩條街。
肖雲漪收房後重新刷了牆,傢俱全部換新,連她的房間都預備妥當。
“我還以為你們和好,我這點心思全白費。”肖雲漪肚子很大了,領她進門彎不下腰。
“最下面一格白色毛毛拖鞋就是你的。”
她倚在玄關鞋櫃,“牙刷水杯,內衣內褲,我全給你準備了。就是沒防住你這麼光棍,學我一身衣裳就出來了。”
溫素換好鞋,“都不是我的,不能帶。”
肖雲漪開啟客廳右側房門,“一點補償都沒有?”
“沒有。”
“不應該啊,以那位的脾性,不說多的,送給你的房子車子總不至於收回去。”肖雲漪盯她臉,“什麼都不給,還得了一巴掌,你幹了對不起他的事?”
溫素撫臉頰,“不是他。”
肖雲漪皺眉,一語中的,“季淑華?”
溫素沒接茬,打量一圈房間,小小的六七平米,放下一張床,一組櫃,就沒多餘的地方。
連之前的衣帽間都比不上,可溫素安心,“你預產期還剩多久?”
肖雲漪笑,“你來的正好,等你習慣好環境,就能幫我買菜做飯帶孩子,沒想到上學時的胡侃比山盟海誓還應驗。”
溫素勾嘴角,“你負責生,我負責養。等你出月子,我就找工作。”
肖雲漪有意審視她,“真結束了?不是欲擒故縱?”
溫素點頭。
她跟謝琛分開那幾次,素津在她名下,七百萬沒還,她依舊呆在別墅裡,不清不楚,藕斷絲連。
如今聯絡盡去了。
她是不起眼小城女人,他大權在握,高高在上。
看似同處一個世界,實則隔著遙不可及的階層。
照正常生活軌跡,謝琛這個人,她是如何也觸碰不到的。
這就是現實,她很明白。
…………
醫院裡。
謝建國一旦做出決定,雷厲風行。
謝琛這一層特護病房,全部被空出來,又從京城調人,由何放帶頭嚴防死守。
謝絕所有探望,管平本來也在禁止行列,但謝琛太敏銳,他再修煉的再平和,也改不了本性的鋒銳凌厲。
縝密,堅定,不馴,早不是能被管束控制的人。
管平抱滿一摞檔案出電梯,謝建國立在走廊,“老二還在病中,最需要休息,不必要的檔案提前篩選,必要的讓各部門拿好方案,他只過目就行。”
“好的。”管平低眉順眼,“我會立即通知下去。”
“嗯。”謝建國漸漸冷肅,“也不止公事,私事上同樣如此。”
管平沒立刻回應。
他覺得溫素離開的緣由瞞不住謝琛。
運籌帷幄,智慧過人的男人,除非心甘情願,沒人能瞞過他的眼睛。
謝建國也明白,他沉聲,“你比老二強一點,你有孩子,有孩子思考的方式就不一樣,能體會為人長輩的想法,什麼是好,什麼是壞,長輩最盼望什麼,你瞭解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管平站直。
他清楚謝建國為人,不是在拿家小威脅他,純粹是提點。
謝建國認為溫素威脅謝琛的安全。
提點他,捨棄才是對謝琛好。
可管平心裡清楚,謝琛從未被迷惑,他每一步出格都是為了迷惑李家,溫素最無辜。
四目相對,管平沉默不語。
謝建國邁步走向病房,“你不想瞞他,淑華也不會瞞他,但怎麼說,由淑華來。”
管平幾乎無語了。
以季淑華現在的立場,不瞞,也會騙,玩文字遊戲,個人理解不同,誤會也千變萬化。
他勉強笑,“老爺子,謝總不是聽之信之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斷。”
謝建國不鹹不淡掃他一眼,“那也與你無關,解釋給了,他信不信,由他。”
管平更提心吊膽了,這是打定主意,不許他開口。
病房裡,謝琛倚靠在床頭,姿勢隨性,很懶散,全身的肌肉卻蓄勢待發,管平立在門口,都能感受他積壓的不悅。
謝琛已經望向他,目光犀利,“吃飯,能從正午吃到晚上。”
管平過去放下檔案,謝建國的視線如芒在背,他低頭認錯,“是我的錯。”
管平跟他十年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謝琛就能分析出他什麼狀態。
謝建國不敢給他深思時間,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不是要問嗎?問吧。”
謝琛捏額角,“涉及機密,您在我沒法問。”
謝建國八風不動,“謝氏對老子沒機密,你問。”
謝琛望著他,眼底一片不見底的濃黑,“不是謝氏。”
謝建國笑了,視線對撞,都很強硬。
“不是謝氏,老子更想聽,”
氣氛冷硬到如今,謝琛掃過季淑華,神情瞭然而諷刺,“您這麼嚴密盯防,是做了什麼見不得我的事,趕她走了?”
季淑華湊近幾步,“沒有趕她,是她自己離開的。”
謝琛放在被子上的手緊攥一瞬,目光盯在管平臉上,“是嗎?”
管平不用抬頭,都感受到身上三注如火的視線。
他遲疑著,點了點頭。
確實是溫素一個人離開的。
謝琛臉色陰沉,像能滴出墨汁般,“威脅她?”
季淑華一愣,眼眶陡然酸澀,“二哥,我和爺爺在你心中就是不擇手段的人嗎?”
謝琛不耐看她,挑明,“爺爺不是,你……不確定。”
季淑華面色灰白,震驚,傷心,委屈……最後化成徹徹底底的憤恨。
“我確實不願她跟你在一起,所以我和爺爺給她三個億,買斷素津股份,更換法人,她是自己同意的,誰也沒逼她。”
謝琛猛地握拳掩唇,到喉嚨的癢意硬嚥下去,“你覺得我信嗎?”
季淑華被他激的紅眼,“不信我?信她?信她什麼?信她會拒絕三個億,信她對你有感情?二哥,你是不是忘了還有何文宇?”
謝琛放下手,一張臉面無表情,像收斂所有情緒,唯餘下眼睛盯緊她。
季淑華心驚肉跳,她只在反擊海外封鎖談判桌上見過他這模樣,肅穆到波瀾不驚,沉澱到極致威懾,他自一派從容,被他盯住的人狼狽心虛。
她掐住手穩神,“我給她支票的時候,她確實沒應,可我提出放了何文宇,她簽字了。你不信我,可以問管平,他也在場。”
謝琛手背不可控的膨脹鼓起,無視回血的針頭,他緩緩轉移視線。
管平頂著三人壓迫賁張的目光,按照當時談話的順序,確實如此,他應了聲。
聲音很小,卻瞞不過謝琛。
謝琛眼中驟起驚濤駭浪,在場人心跳狂亂,都以為他要發怒。
謝琛卻倏地閉上眼,攥緊拳頭鬆開,整個人一動不動。
他眉目英武,骨相成熟硬朗,五官線條銳利壓人,是極為端正耐看的男人。
但他氣場嚴肅,氣勢凌厲,深具攻擊性,威懾力,常常讓人不敢看他。
可現在他很平靜。
平靜的過了頭。
一切情緒壓迫消失,如同一灘波瀾不生的死水。
季淑華險些以為他睡著了。
反常又出乎意料,季淑華臉上湧現不安,忐忑看向謝建國。
謝建國靜默,心下驀地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蔓延。
京中名門,講究家族綿延,人口多,爭權奪勢,情誼如草。
他嘴上不提,心中自得,謝家一向和睦團結,人丁不少,能力出眾,野心勃卻都是擴充套件自己事業,心機手段用在別人身上。
他人至古稀,倒開了先例。
謝建國站起身,“確實沒逼她,她名聲太差,心不在你這。我說過謝家不能再出一個昌州女人,而你該有一個勢均力敵能跟上你的女人,她差你太多,除了無休止給你招麻煩,你跟她連個共同話題都聊不來。”
“我和她相處,您沒見過。至於招惹麻煩……”謝琛像閉目養神,他頓一下語氣更平穩,“以後不會了。”
謝建國以為他想通放手了,點頭點的很欣慰,“老大混賬,你不要像他。淑華一心為你,你該好好看看她。”
季淑華適時紅臉,“爺爺,二哥只是一時被迷惑了,他……”
“時間不早了。”謝琛睜開眼打斷。“您該休息了。”
他抬手挽袖子,卷的很認真,整齊疊在手肘下一寸,露出肌肉精壯的小臂,線條在燈光下平伸拉直,拿起床標頭檔案。
謝建國凝視他,“公務歸公務,你該多休養。”
謝琛翻檔案,他速度很快,抓取核心要點,一目十行,卻不會錯漏。
“知道了。”
謝建國放心離開。
季淑華送他出門,轉身回來,拿起床邊水杯準備倒水。
謝琛伸手阻了,“你也去休息。”
季淑華皺眉,泫然欲泣,“醫生說你肺部炎症大,要密切注意復燒,管平是男人,他沒我細心……”
“出去。”謝琛截斷,“南方城二號專案主理人是你,不是武成弘,他最多再幫你頂一個星期。”
季淑華一僵,“二哥,可……我實在不放心你。”
謝琛肺部癢意竄上喉嚨,他咬緊牙,死死忍了,擺手示意管平。
管平憋了一天,立刻從床尾插在季淑華面前,“小季總,南方成2號專案,謝氏投資百分之二十,不佔大頭,武成弘位卑資歷淺,難以服眾,是真的撐不住了。”
季淑華待在昌州,也不是全然放下工作,專案什麼樣她清楚。
武成弘圓滑套路多,不服眾的刺頭,他把著度,該拉攏的拉攏,能拿來立威的立威,很得謝琛魄力。
男人平淡的她沒底,也怕繼續留下說漏什麼,謝琛太瞭解她,幾句話幾個字,就能察覺不對。
她退後一步,勉強勾起嘴角,“好,那明天我再過來。”
管平送她出門。
走廊裡,何放正守著,管平定定看他一眼。
何放明白他的意思,往走廊深處挪了幾步,與病房保證看得見,聽不到的距離。
謝琛機敏,走廊的腳步聲他不會聽不到,管平進門後,反鎖上門,等半晌,卻沒等到隻字片語。
他驚愕抬起頭,正對上男人盯他,瞳孔一片見不到底的深沉。
管平木著頭皮,做好了被審問的準備。
謝琛卻收回目光,將注意力全放進檔案。
管平丈二摸不著頭腦了,他有幾分不可思議,“您不問……”
“提出放何文宇,她就簽字了?”
管平一堵,“當時……”
男人眼中森森寒意,不耐又煩躁,呵斥他,“是或不是?”
管平無奈,有些事否定或肯定,根本不能還原場景,可謝琛在這個問題上脾氣格外的暴,提起來就平地躥火,誰來炸誰。
他乾脆從懷裡掏出支票,“溫小姐沒收支票,她讓我拿給您。”
男人靜默一會兒,才問,“理由?”
管平回憶,“溫小姐說,感情的好與壞她算不清,但您替她查父親死因,實在無以為報,這些錢她不能收。”
“是她的作風,還有嗎?”
管平坐蠟了,後面那句兩不相欠,句說出來只會平添誤會,他嘗試從頭理清,原封不動描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