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功明將手中的宣紙緩緩放下,眼睛微眯,看著江寧,只見江寧手中狼毫沒有絲毫停歇,在那檀香燃盡的最後一刻,直起身來,長出了一口氣,也如同於功明一般,從袖中拿出私章,蓋了上去。
“你說,這次能是誰贏了?”
“於功明,這傢伙的詞我可是見識過,就連院長都讚不絕口,江寧雖然名聲在外,但對出了絕對,足以見其主攻方向是對聯,在詩詞方面的建樹未必是對手。”
“切,我覺得倒是江寧,一日詩百篇的事情難道忘了不成?方才那般鎮定,算準了時間才提筆,明顯是胸有成竹啊。”
“我不信,這江寧真的能夠一日詩百篇,以訛傳訛的事情多了,耳聽為虛,眼見方才是。”
眾人之言雖聲音不大,但江寧幾人也聽得見,薰香燃盡,見到江寧停筆,略顯匆忙,不禁又有人道:“呵呵,我看這江寧,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吧,否則也不會如此倉促。”
葉祖治走上前來,對眾人道:“時間到,現在請於兄大作。”說完,上前拿起於功明案前的宣紙,朗聲道:“婆娑月裡枝,隱約空中露。擬訪嫦娥高處看,一夜心生羽。仙種落人間,群豔難儔侶。惱亂騷人有底香,欲賦無奇語。”
盧雲天緩緩的拍手稱讚:“好詞,好詞……”
“枝頭看月,便是如此情景,正是應景,明月高掛,嫦娥靈藥在高處,仙子臨凡落人間,群芳再美也不敢爭豔,好一句欲賦無奇語,這世間竟沒有更好的話語來讚歎其中美麗,諸子百家更是難尋其中的修辭,千年來的詩詞傳承,在這仙子面前,也是黯然失色的。”盧雲天搖頭晃腦的,卻是將這一首詩詞的韻味盡數說了出來,眾人細細品味,果如身臨其境,如同看到了那冠絕古今的嫦娥之美。
這首詞的高明之處,便在於每個人心中對於美女的想法是不同的,有的認為應該如楊貴妃一般雍容華貴,有的認為應該是西施那般嬌喘微微,還有的認為應該是貂蟬那般小鳥依人,也有的認為應該是王昭君那般落雁之容,一句欲賦無奇語,將描寫之人的容貌抬到了四大美女之上,超出想象。
一千個人便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便是這個意思了,這首《卜運算元婆娑月裡枝》前面所言為鋪墊,最後一句昇華,若沒有這最後一句,便是一首平平無奇的詞了,但也正是因為這最後一句,將整首詞拔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等盧雲天說完,不少人微微點頭,葉祖治也道:“的確是一首好詞,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的確是不易,僅此我葉祖治便是不如的,不知道在場的諸位有誰可以?”
眾人沉默不語,卻見一位老者走了出來,呵呵笑道:“呵呵,這首詞的確不錯,特別是最後一句,呵呵,老夫看到白姑娘,便像是看到了月中仙子一般,不錯不錯,乃是上上之作。”
老人走出來,盧雲天連帶於功明也都急忙拱手行禮。
“免了免了,只是虛長几歲罷了,一大把年紀了,還來湊熱鬧,呵呵……”老人呵呵一笑道。
“這位是歐陽青老爺子,聽聞他年輕的時候可是兩榜進士,當過知縣,後來因為剛正不阿,得罪了上司,被罷了官職,後來定居金陵,以教孩童為樂,唯一的缺點倒是喜歡湊熱鬧,但在讀書人心中,除了書院的幾位教習,便是他最有威望了。”白依依解釋道。
江寧倒是並不在意這人是誰,只要不是來攪局的就行,旋即也拱了拱手道:“見過歐陽前輩。”
歐陽青呵呵一笑:“呵呵,小娃娃這麼稱呼,倒像是江湖中人。”
江寧一愣,與程錦雲認識之後,與徐寧相交,說話倒是沒有在意,只是這歐陽青乃是個老學究,聞言便聽了出來,江寧旋即笑道:“若不是朝堂之上,遍地都是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稱一聲前輩,不論才學,只說年紀,這一聲前輩,歐陽先生還是能夠擔得起的。”
歐陽青若有所思,喃喃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呵呵,年輕人,看來你的故事很長啊,哈哈……若是得空,可否與老夫說說?”
江寧點頭道:“若是得空,請教一二,求之不得。”
“好,一言為定,呵呵。”歐陽青笑著摸了摸花白的鬍子,又將於功明的宣紙拿了起來:“不錯不錯,院長的弟子,果然不同凡響,我老頭子,可寫不出這麼好的東西了……”
這句話看似簡單,實則是對於功明在填詞方面極大的褒獎,以貶低自己的方式來拔高於功明,這個年紀能放下架子,也足夠說明他在心性方面的修為,已經遠超常人了。
旋即又走到江寧案前,將江寧的詩作拿了起來,緩緩讀到:“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歐陽青拿著詞,沉默良久。同樣沉默的還有盧雲天、於功明、葉祖治等人,自然,這幾人不說話,其他人也不敢發出聲音。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歐陽青又讀了一遍,方才嘆口氣:“紫川啊,這詞,送給我如何?”
還未等江寧回話,卻聽歐陽青又道:“自然老夫不會白要你的,方才那副對聯,我幫你寫,如何?”
“一張宣紙換兩塊鎏金對聯,到底還是老先生讓著晚輩,不忍我吃虧啊……”江寧哈哈一笑,卻是拱了拱手。
歐陽青一愣,旋即摸著鬍子道:“紫川啊紫川,你才思絕冠,沒想到反應也是一流,呵呵,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說著,將江寧的詞捲了卷,放到了袖中。
如此一來,歐陽青無需多言,眾人心中已然有了結果,盧雲天與於功明對視一眼,卻也在感慨江寧這首詞的獨到之處,一炷香的時間,寫出這樣的詞,還有誰能質疑他?能夠讓歐陽青留下丹青的,除了關院長,江寧便是第二位了。
誰也沒有想到,於功明已經是極限,但江寧卻寫出樂巔峰,杭州第一才子便這樣擊潰了金陵文壇,雖然這二人代表不了金陵的文壇,但是在年輕一輩之中,二人已然是翹楚,更何況江寧以一敵二,還勝了,這才是最為諷刺的。
“好……”白依依拍手稱好,終於是打破了尷尬的寂靜。
王若煙也露出了微笑,好像從一開始她的擔心便是多餘的一般:“各位請繼續吃飯吧……”
眾人悻悻落座,歐陽青拿著江寧的詞下了樓去,竟連讓送都不讓送,出了門卻沒有回家,徑直朝著書院去了。
盧雲天高開低走,此刻還如何在白依依面前說話?急急的與於功明一道離開了。眾人品頭論足之間,卻不知道這一首詞,究竟是寫給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