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求活旅的地盤上,還輪不到你大呼小叫,世子又怎樣,不過是個戰俘罷了,留他一命,你應該感謝我們。”高衡怒道。
鄭威是宰相,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也就是在鄭主面前低人一等,實際上在朝中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誰敢跟他這麼說話,可高衡不管那麼多,敗軍之將何以言勇。就算是鄭主親自來了,在自己的地盤上,也不能撒野。
鄭威愣了愣,也許是沒想到這麼個小人物膽敢跟自己這麼說話,正要發怒。身邊的隨從卻使了個眼色,只見陸濤等軍將的手已經摸到了刀柄上。鄭威這才意識到,高衡的話說得對,這裡是人家的地盤,自己雖然貴為宰相,但是自己的政令在這塊地方可不好使。
鄭威何許人也,態度轉變得非常快,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在這裡跟這傢伙爭執,沒什麼好處。
鄭威頓了頓道:“高將軍,世子雖然被你們俘虜,但他畢竟是安南的繼承人,你們這麼做,不太符合法理吧。再說,如果世子完好無損,我們的談判將會更加愉快,你說是嗎?”
高衡揮了揮手,示意將鄭祚先帶下去,鄭威要站起來,想了想又坐下了,既然自己已經在跟高衡談判了,世子現在也只能受些委屈了,只要自己這邊進度快,世子應該很快就能得救。
高衡說道:“行了,我也不想留你在這裡吃晚飯,咱們速戰速決,反正談判的主題很簡單,就是鄭祚能在你們這裡換到什麼,你先說說看,安南朝廷到底有什麼樣的誠意?”
鄭威眼珠一轉,他深知,談判桌上,誰先開口,誰就失了先機,不如先聽聽對方想要什麼,再做判斷不遲。“呵呵,高將軍,人是你們俘虜的,價碼自然是你們來開,只要不過分,我們朝廷能做到的,一定給你辦到,你看可好?本相既然來了,當然是以王上使節的身份前來,主,本相還是可以做的。”
高衡搖頭道:“沒有什麼過分不過分一說,只不過看鄭祚在你們心中究竟是什麼地位,我說我要金山銀山,你們能答應嗎?安南本就是小國,還一分為二,又能給我們多少錢糧?若真像你說的,有誠意,那你就直接說,你的授權範圍能有多大,你若是不願意談,咱們就不談了,我們這一萬人,我會想辦法找活路,至於鄭祚,就一直在我們這裡關著吧,我不急。”
“這。”鄭威咬了咬牙,這傢伙還真是油鹽不進,硬要逼著自己先開口,放棄鄭祚是絕對不可能的,自己白跑一趟,還不知道鄭主會有怎樣的雷霆之怒。
鄭威開口道:“十萬兩,十萬兩白銀加上一萬石糧食,你看怎麼樣?”
“哼,你打發叫花子呢?一人就給十兩銀子一石糧食,你要是這樣,咱們就別談了。”高衡搖頭道。
“三十萬兩,三萬石糧食,高將軍,這已經是我們非常有誠意的價格了,你可不要太誇張。”鄭威警告道。
高衡一臉淡定,撇了撇嘴,只是搖頭。
“四十!”鄭威再一次加碼。
高衡打了個哈欠,顯然對這個價格還是不滿意。
鄭威也很為難,鄭氏連年征戰,國庫裡的銀子本來就不多,大部分都充當軍費了,實際上,鄭主在臨走之前給鄭威交代過,最多也就是五十萬兩銀子的額度。這已經是安南全國的極限了。要知道,大明全年的稅收才兩千萬兩,安南的體量只有大明的十分之一不到,一年能收上來兩百萬兩就已經非常好了,朝廷處處要用錢,軍費就佔了一半,就算是鄭主把自己的私庫拿出來,五十萬兩也要把家底給掏空了,為了救兒子,他也是豁出去了。
“五十,五十萬兩,五萬石糧食!”鄭威咬緊牙關道,如果對方還獅子大開口,他可就麻煩了。
“呵呵。”高衡慢條斯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依舊搖了搖頭。
鄭威額頭見汗,兩個隨從也是面面相覷,這恐怕已經是宰相的極限了,沒想到對方還是一點滿意的意思都沒有,這些泥腿子,不是吹牛,估計連五十萬兩銀子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怎麼就敢斷然拒絕,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他難道真的對五十萬兩都不心動嗎?更何況還有五萬石糧食,足夠他們生活大半年了。
鄭威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高將軍究竟是什麼意思?”
“宰相大人,本將有個問題請教。”高衡道。
“你說!”鄭威沒好氣道。
“請問安南一個賤奴價錢幾何?”高衡問道。
“嗯?”鄭威一愣,他顯然沒預料到高衡竟然問這個問題。鄭威想了想道:“奴隸也要看什麼樣的,比如粗使丫鬟,傭人之類,也不過就三五兩銀子。”
這個價格其實跟大明朝差不多,大明周邊的國家,都以學習漢文化為榮耀,比如倭國就稱大唐在倭國,高麗就稱大明在高麗,這不僅僅是對於文化方面的學習,更是對政治經濟生活方方面面的模仿,比如說糧食的價格、奴隸的價格等等,各方面都向著大明靠攏。
鄭威說的這個價格可以說沒騙人,放在明朝,一個大戶人家買傭人,差不多就是這樣。
高衡點點頭道:“宰相大人說的是,那麼就像你剛才說的,五十萬兩白銀,我能買多少奴僕?”
鄭威真是快要被高衡繞暈了,這傢伙在談判桌上還有心思考他算數。他白了一眼道:“這還用說,我雖然老了,但還沒糊塗,按價格,最低也是十萬個奴僕。”
高衡一拍桌子道:“好!宰相大人說的是,你的條件我答應了,五十萬兩白銀,五萬石糧食。”
這就成了?鄭威被高衡的突然表態給嚇了一跳,高衡這人還真是不按照常理出牌,一開始總是拒絕,現在自己喊到這個價格,就成了。五十萬兩雖然足以讓安南朝廷肉疼很長時間,但是換回了鄭祚,不管怎麼樣,自己的任務是完成了,回去也能跟鄭主交差了。
鄭威起身道:“感謝高將軍深明大義,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擬個協議,簽字畫押。雖然本相知道,兩軍交戰,這玩意跟一張廢紙沒什麼區別,你隨時都有可能撕毀,但是我還是選擇相信你,畢竟這不是個人的協定,而是代表安南朝廷和高將軍的勢力之間的協定。”
鄭威又補充道:“請高將軍給我們一點時間,本相回去之後就跟王上稟報,在最短時間內將錢糧從升龍府運過來,估計一個月時間,這一個月之內,還請將軍善待世子,一個月後我們在城外交割,世子若是完好無損,我們的交割就沒問題,世子若是傷了一根汗毛,那就別怪我們翻臉了。”
鄭威正要示意隨從取紙筆,高衡卻打斷道:“等等!”
鄭威皺了皺眉頭,以為這傢伙要反悔,也是,一幫泥腿子,能有什麼信用。“怎麼,將軍還有其他要求嗎?”
“本將沒有其他要求,但是大人你可能沒有明白本將的意思。”高衡朗聲道。
“嗯?五十萬兩白銀,五萬石糧食,這難道有什麼差錯?”鄭威不解道。
“本將剛才問你的問題,你忘了?”高衡提醒道。
“高將軍說的是十萬個奴僕啊,呵呵,本相只當是玩笑話,你總不能說讓我給你去買十萬個奴僕吧。”鄭威道。
高衡搖搖頭,“我正是此意。”
“你!高將軍,請你自重,本相是來談判的,不是來聽你開玩笑的,我安南人就是再貧賤,朝廷也不可能挑十萬人來送給你,你想用這十萬人擴軍備戰來對付安南朝廷嗎?你別做夢了,安南人這點覺悟還是有的,讓安南人去打安南朝廷,痴心妄想。”鄭威將水杯重重砸在桌子上道。
“呵呵,大人,看來你還是沒明白。首先,我要不了那麼多人,我們估算了一下,能有三四萬人就已經很好了。另外,剩下的銀子我也不要,全部折算成糧食,大明現在的糧價漲了,那是因為戰爭的原因,如果按照正常光景來算,大概是一石一兩銀子,我多要你十萬石糧食,卻不要你一分銀錢,人的價格,我按照十兩銀子給你,出雙倍的價格。如此生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高衡道。
鄭威聽得一頭霧水,這高衡的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他冷笑道:“即便是這樣,你想讓朝廷賣數萬安南人給你,還是不可能的,錢糧可以提供,人萬萬不行。”
“本將才不要安南人呢。”高衡搖頭道。
“嗯?不要安南人?”鄭威正在疑惑之際,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你該不會是?”
“不錯,大人真是聰明,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求活旅為什麼存在,還不是你們安南欺人太甚,可我高衡能做的絕不僅僅是這些,這裡的一萬民眾我救出來了,安南還有數萬華族被你們圈禁在各地,我要這些同胞全部得救,你把他們都給我送來,男女老幼,一個不少的送來。”
高衡指了指鄭威道:“據我所知,安南境內少說有五萬華夏僑民,各個民族都有,經過你們的折磨,我估計還能剩下四萬人,這四萬人你必須給我都送來,我不管你怎麼湊,以四萬為界,少一個,我就在鄭祚身上做個記號,你不是要完好的世子嗎,決定權在你而不在我。”
鄭威渾身都在顫抖,高衡真是給他出了個極大的難題,說是難題,是因為這道題目幾乎無解,因為有極端兩面性。作為宰相,他在心中很快盤算了一下這其中的關節。
若是從談判條件來說,朝廷等於是賺了,本來答應五十萬兩銀子和五萬石糧食,實際就等於是五十五萬兩白銀。若真的買賣人口,四萬賤民男女老幼都有,價格要不到五兩,就算四兩,也不過十六萬兩銀子,加上十五萬石糧食,三十萬兩就能把事情辦了,幾乎節省了一半銀子。
而且,這些僑民對朝廷來說也是累贅,他們被朝廷徵發為苦力,除非是都殺了,否則多少還是要提供糧食。不僅如此,還要有駐軍來時刻看守他們,他們對安南朝廷不滿,也有引發暴動的風險。現在放了他們,更是個不穩定因素,高衡願意把這些人弄走,其實對安南朝廷來說也是減輕了負擔。
但反過來說,這事有巨大的風險,人口是最寶貴的財富,鄭威寧願給他銀子,也不願意給他人口,一萬人的脫縣就讓安南軍陰溝裡翻船,這要是四五萬人給他,還不知道他能鼓搗出多少人馬來,到時候豈不是安南朝廷的巨大威脅?可人家也看穿了這一點,愣是不要銀子,這可如何是好。
鄭威上下打量著高衡,越看越覺得這傢伙不簡單,自己恐怕是小瞧了他,這麼看,鄭祚被俘虜恐怕也不是巧合,這人很有水平。
鄭威現在就像熱鍋上的螞蟻,這個條件他若是答應了,鄭祚肯定是救回來了,但是日後的責任要算在他身上。他若是不答應,這次來就相當於他什麼作用也沒起,等於是傳話筒,回去把高衡的意思帶給鄭主,那還用得著他這個宰相前來嗎?隨便弄個報信兵就行。
鄭威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高衡卻道:“宰相大人,本將就著一個條件,麾下軍將也是這個意思。”
成子龍和陸濤等人立刻點頭道:“不錯。”
“你看,既然如此,我們就不需要再談了,我已經做了最大讓步,相當於你們只用出三十萬兩銀子,你們也應該有些誠意,我要的不是你們安南人,我只要僑民。給了我,大家就沒什麼問題了。當然,你們不給也可以,鄭祚永遠回不去了,咱們重新開戰,你儘管派人來攻打就是。我想,到時候,阮氏會很樂意看到這個場面。”高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