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爺,軍爺,您行行好,就跟您的上官說說,小人的家人就被關在北面的脫縣,離這裡不過二三十里地,你們都打到這個地方了,再往北一點就可以將我們的家人救出來了,軍爺,我求求您了,我還有點餘財,都給你們,都給你們。”
“是啊,軍爺,行行好吧,我們這些民夫一個個被折磨得體無完膚,飯也不給吃飽,要是有力氣,我想回去救人,可是沒這個能力啊。”
“看在都是同胞的份上,求求你們了,嗚嗚嗚。”
安南兵的營地中,一群漢子跪在明軍士兵的面前,磕頭如搗蒜,有的人將額頭都給磕破了。大營被攻破之後,這裡變成了一個臨時的聚集地,明軍將解救出來的民夫都集中在這片空地上,算算人數,大約有三四百人,這三四百人之中不僅僅包含了大量的明朝僑民,還有不少是安南境內其他民族的人。
眾所周知,安南的主要民族是京族,明朝的僑民在這裡被稱為華族,除此之外,也有傣族和儂族等民族,比如儂族,其實就是壯民,在這裡被稱為儂族,以京族為主題的安南朝廷,對這些邊境民族都是壓榨的政策,戰端一開,往往倒黴的都是這些邊境民族。
脫縣的一萬多人不僅僅包含華族,也包含了其他民族的人,他們當中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被集中到一起慘遭奴役,其中的青壯更是被安南士兵篩選出來充當苦力,這三四百人正是青壯中的一部分。
因為安南軍怕這些青壯鬧事,所以故意不讓他們吃飽,還給他們乾重體力活,幾個月下來,死了很多人,剩下的人也是人人帶傷,並且體力透支的厲害,失去了威脅性,有的人甚至瘦的可以看見胸前的肋骨。
本以為自己就會這樣悲慘的死去,沒想到明軍神兵天降,竟然攻下了淵縣,擊敗了安南軍,殺死了鄭光,將他們解救了出來。可是光把他們解救出來沒用,脫縣還集中著他們的家屬,如果不能救出家人,他們在這裡和死了何異?這才發生了營地中的一幕,青壯們跪在地上懇求明軍發兵脫縣。
已經有明軍士兵去稟報左斌了,左斌對此不置可否,別的不說,他決不能帶著麾下這上千兄弟去冒險,好不容易取得了勝利,若是冒險不成損失慘重,他的功勞全部泡湯也就算了,還會獲罪問斬。正好高衡不是要再冒一次險嗎,就讓他去會會這些民夫吧。
“諸位,諸位,請安靜,請安靜。”高衡帶著二十個弟兄來到了營地中,吳榮和陸濤推來了一輛推車,高衡跳到了推車上,直起身子對跪著的眾人道。
眾人一抬頭,發現了一個明軍打扮的人,心中彷彿燃起了一絲希望,看來這些軍爺是聽見了自己的懇求,要不然怎麼會派人跟他們對話呢。
眾人立刻停止了說話,全場鴉雀無聲。高衡道:“你們的情況我瞭解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明軍的小旗官,叫高衡,脫縣有我們不少兄弟姐妹落入安南人的魔爪,我也很痛心,如蒙諸位不棄,我願意去脫縣解救民眾。”
“這!”一個看起來有三十餘歲的漢子驚訝了一聲,隨即道:“高小旗,恕小人直言,小人經常在邊境往來,對朝廷軍職還算是較為熟悉,您這個小旗不就是軍中最低階的軍官,脫縣再怎麼差也有數百安南地方兵守衛,您一個小旗官去救人,豈不是?小人看明軍不下千人,難道只派出一個小旗官去嗎?”
高衡看了他一眼,此人果然有些見識,不過自己的回答可能要讓他失望了,他道:“不錯,本人自告奮勇前去救人,敵軍援兵將至,我軍大部不能輕舉妄動,上官討論後決定,若要救人,只能派出少量人馬。你們覺得本小旗兵少,除了我之外,還有我身後的這二十名兄弟,都願意去。”
人群響起了一片嗡嗡聲,顯然是對只有二十人去脫縣抱有極大的懷疑態度,這二十人能成什麼事,方才說話的漢子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高衡提高聲音道:“你不要覺得我們這二十人人少,實際上我們有數百人可以作戰。”“數百人?”眾人驚呼道。
“不錯,你們,你們就是這數百人馬。”高衡點頭道。
“我們?”民夫們驚道。
高衡道:“脫縣裡面被困的都是諸位的家人,是你們的至親,解救你們的至親最應該出力的就是你們自己,難道你們不想殺回去解救自己的家人,難道你們不想回去給被安南人害死的親朋好友報仇嗎?”
“我們想!”一個聲音傳來,正是那漢子。
“我們想,我們當然想,可是,可是我們。高小旗,您看看,我們一個個瘦骨嶙峋,衣不蔽體,經過幾個月的折磨,我們,哎!”漢子一跺腳,重重嘆了口氣道。
高衡抱拳對眾人道:“諸位,自古以來,就有求人不如求己的道路,只要你們有這份心,我自然是有辦法,如果不是有備而來,我又何須在這裡和諸位多言?”
那漢子眼睛一亮,抬起頭道:“高小旗的意思是?”
高衡道:“我已經跟千總稟報了此事,千總同意了,給我們提供糧食和裝備,我知道,諸位一時半會肯定不會那麼快恢復體力,但是時間不等人,我們只能休息十二個時辰,十二個時辰之後我們就要啟程去脫縣。根據俘虜的口供,安南援兵三日後就會陸續抵達,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下面人還要再問,高衡卻一擺手道:“我只問諸位一個問題,你們是不是都想回去救家人?如果不想回去的,不敢回去的,現在就舉手站出來。事先跟大家說明白,這種行動危險係數很高,雖然地方軍戰鬥力差,也算是正規軍的一部分,比起你們來,算是很強大了,戰鬥就肯定會有傷亡,你們要有準備,怕了的,現在可以退出。”
漢子問道:“高小旗,小人想問問,如果說脫縣的人都是我們的家人,我等義不容辭,高小旗您又何必自告奮勇,身臨險境呢?”
高衡目光堅定道:“因為不忍同胞受難,因為胸中有家國理想。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事情在我眼前發生,那是上萬人命,我高衡不能坐視不理,只能盡我所能,奮力一搏。”
“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景昭第一個報名,作為景氏家族族長,義不容辭!”那漢子抱拳道。
看來這個叫景昭的漢子或者說這個景氏家族在僑民中頗有影響力,景昭這麼一說,立刻有幾十人舉手道:“算我一個,算上我一個,我們願意跟著大人去解救家人。”人群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最終匯合成了巨大的聲音,“我等同去!我等同去!”
高衡道:“諸位都是有血性的漢子,我高衡佩服!既然諸位要一起去脫縣,我們就要約法三章,我現在頒佈三道命令,諸位想要救家人,就必須完全服從這三條命令,否則,我們絕不可能成功。”
景昭抱拳道:“高小旗請明示。”
“第一,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吃飯,恢復體力,不過第一次吃,不可多食,避免把胃撐壞了,要少吃多餐,十二個時辰後,應該能恢復不少體力,但是想要一次性成功是不可能的,恢復身體是一個長時間過程。”
“第二,我看你們有兩三百人,去掉受傷較為嚴重不能參加行動的,我將會挑出兩百人,我身後這二十個兄弟都跟我一起出生入死過,放入你們的隊伍中,擔任隊長。你們對本人的命令要絕對服從,打仗不是開玩笑,是要用人命來填補的,我高衡不敢說大話,能讓大家都完完整整的回去,只能告訴大家,盡我所能,減小傷亡,前提就是令行禁止,戰場上刀槍無眼,不服從命令的,影響大局的,格殺勿論,別怪我高衡沒打招呼。”
眾人打了一個冷戰,這高小旗一看就是見過血的,說話很有氣勢,他這麼說,肯定不是跟眾人開玩笑,特別是身後還站了幾個滿身血汙的漢子,應該都是他的部下,這些人分明就是刀口舔血之人,最好還是不要招惹的好,看來他將這些人放入民夫之中,就是起到督戰作用。
“第三,待會你們吃東西,同時我要對你們進行分組,訓練肯定是來不及了,你們當中會拳腳的,能使弓箭或者火銃的,也就是有特殊才能的,要站出來,我對你們進行簡單編組。你們沒有作戰經驗,到了戰場上不要像無頭蒼蠅一般亂竄,時刻記住了,戰場上越怕死的人死得越快!”
高衡說完了三條命令,大家表示聽明白了。隨即高衡便吩咐二十個兄弟立刻按照當日在鎮南關的方法,收集製作炸藥包和煙霧彈的材料,這是他們手頭能找到的最簡單實用的物資,此次作戰可以派上用場。
很快,按照約定,左斌留下了不少安南軍的武器裝備,並且送來了不少食物。安南北部邊境的飲食習慣跟大明西南邊境差不多,這些僑民歷經多少代人,也早就習慣了這裡的飲食,正好淵縣城內有不少安南居民,他們可以提供現成的飯食,也沒有人敢不合作。
不一會,營地中就響起了一片狼吞虎嚥的聲音,米飯都是木桶裝過來的,沒有盛飯的容器,民夫們也顧不上燙,直接用手抓著飯就往嘴裡送,一個個燙得齜牙咧嘴。
安南氣候適宜,稻米能做到三熟,並且品質相當不錯,比如世界聞名的占城稻就是安南的特產。北部的環境雖然差了一些,但是出產的稻米品質比中原還是要好得多。
民夫們狼吞虎嚥,高衡一邊在人群中巡視著,一邊提醒眾人不要吃多,待會還有,十二個時辰之內,給他們吃上五頓飯。眾人的任務就是吃飯睡覺,恢復體力。
高衡心中明白,沒有過任何戰鬥經驗的人,其戰鬥力就跟李自成麾下的飢兵沒什麼區別,到了戰場上也是炮灰。所以要將他們最大程度整合起來,不突出單兵的戰鬥技巧,只要大家能凝聚成一個整體,到了戰場上聽他的命令,就能發揮出至少一兩成的戰鬥力。
當然,令行禁止也是個漫長的過程,就算是後世中學生軍訓,也至少需要一個星期時間,才能做到佇列整齊,若是要加入戰鬥要素,不能低於一個月的訓練時間。這些民夫顯然是不可能訓練了,高衡也沒指望他們能佇列整齊,只要不潰散,高衡就有把握打贏。
之所以有這個自信,主要是領教了安南軍京兵的戰鬥力,京兵也不是特別強悍,或者說這也許是京兵之中的普通部隊,真正的精銳應在拱衛升龍府。鄭光手下也就是數百山鬼軍戰鬥力較強,這支部隊被殲滅了一小部分之後,大部分跟著敗兵逃走了,這麼說來,脫縣的地方軍戰鬥力絕不超過明軍的軍戶。
在部隊的時候,高衡作為士官,因為表現優異,屢立戰功,憑藉著一等功,上級是準備將他提幹的。還送他去軍校進修,如果不是那一次戰鬥將他臨時抽調回去,他現在應該已經是一名軍官了。在軍校學習的時候當然也學習了軍事歷史相關課程,高衡又對明朝最感興趣,所以明朝的相關知識他有較深的瞭解。
聽那些俘虜的描述,四鎮兵基本上就可以理解為明軍的衛所兵,一個個也跟叫花子差不多,戰時當兵,平日務農,戰鬥力很差不說,戰鬥意志可以說幾乎沒有。對上這樣的敵人,只要前期能給他們一頓暴擊,基本上對方自己就垮了。
這就是高衡的信心來源,憑藉著手中現有的武器,對付一下安南四鎮兵,應該沒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