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文瑾在樓下沒走,越等越焦急。樓棟裡面的患者一波一波地往外轉移,最後安保人員也出來了。
他們在門口拉上了隔離帶。
“怎麼封鎖了?”翟文瑾找工作人員問,“護士小姐,裡面的人都出來了嗎?”
護士小姐也不確定,含糊地說:“應該都出來了。”
“北禾,那姑娘出來了沒有?”翟文瑾心急如焚,在人群裡找了找,“這我也認不出來啊,我就見過照片。”
“別急,謝商馬上到了。”
蘇北禾已經和謝商通了電話,謝商讓蘇北禾直接找院方,院方會看蘇家和謝家的面子,搜救的人已經派進去了,科室那邊也找過了,但目前,仍然沒有聯絡到溫長齡。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謝商到了。
翟文瑾急忙喊:“星星!”
謝商過來。
“你快找找,看人出來了沒有?”
溫長齡不在轉移出來的人群裡,她的手機打不通。VIP樓棟的護士長和腫瘤外科的護士長謝商都已經聯絡過了。
他看著眼前濃煙翻滾的大樓:“她可能還沒出來。”
翟文瑾安慰說:“消防員已經進去了,應該沒事。”
他直直地往前走。
翟文瑾立馬拉住他:“你幹嘛?”
謝商看上去很冷靜:“我進去看看。”
“不能進去。”翟文瑾一臉嚴肅,不由著他亂來,“你稍微再等等,火還沒滅完。”
“外婆。”
謝商很少用這樣的語氣求人。
他在懇求。
他的臉上沒有情緒外露出來,他向來擅長剋制,擅長冷靜而理智地瘋狂和豪賭:“不要攔我。”
翟文瑾想了想,還是鬆開了手。
攔不住的。
而且她相信謝商。
門口有醫院的保安守著,準出不準進,除了要保證人身安全之外,還要保證醫院的財產安全,越是亂,越要盯緊。
看見有人靠近,保安立刻伸手攔截:“先生,裡面不能進。”
剛說完,攔人的那隻手被對方截住,保安還沒反應過來,手腕被一個反扭,扣到了後背,對方將他往前一推。
他半點反擊之力都沒有,趔趄地撞在了玻璃門上。他扶著發麻的肩膀,回頭大喊:“先生!”
“先生!”
謝商越過隔離帶,進了大樓。
火其實不算大,在控制範圍之內,完全可以等。但謝商等不了,溫長齡不一樣,她可能聽不到。
七樓,機房。
手機螢幕上的數字從99%跳到了100%。
植入完成,溫長齡拔掉資料線,藉著機器的遮擋,確認了外面沒有人之後,她才從藏身的角落走出來。
椅子上有件衣服,她取過來,去旁邊的洗手間打溼,遮住口鼻,沿著走廊,壓低身體往安全出口去。機房在七樓的北邊,離起火點較遠,這邊沒有明火,但有煙霧。
安全出口的指示牌就在前面,亮著綠燈,溫長齡加快了腳步。
“長齡。”
她聽不到。
謝商過去,拉住她的手。
她瞬間回頭,在繚繞的煙霧裡,看到了謝商的臉,他為什麼會在這……
他嘴唇張合得很慢,用口型說:“先出去。”
溫長齡呆呆地被他拉著,隔著煙,視線不清晰,她盯著謝商的後背,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不真實,彷彿置身幻境。
他是來尋她的嗎?
到了一樓,已經安全了。謝商先給蘇北禾打了一通電話,報了平安,讓蘇北禾先送翟女士回家。
他結束通話電話,看著溫長齡:“手機呢?為什麼不接電話?”
溫長齡愣愣地看著他。
他用手語,同時放慢了語速:“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在植入木馬時,手機會自動攔截來電。
“沒有聽到。”溫長齡拿出口袋裡已經裂開的助聽器,“我的助聽器壞了,我在配藥室裡配藥,聽不到。”
配藥室的報警器前幾天剛好壞了,所以她故意踩壞了助聽器。她無法第一時間出去,她需要一個正當且不引人懷疑的理由。
謝商上前,抱住她。
“沒事就好。”
崩了很久的弦猛然鬆開,聲帶微微戰慄。
溫長齡被擁抱著,聽不到聲音。她抬起手,摸到了謝商脖子上的汗,心裡的某個地方,忽然有什麼刺進來。
她想起了曾經問過謝商的問題。
【你如果愛上一個人,能做到什麼地步?】
*****
VIP樓棟的病人暫時都轉移到了腫瘤科大樓,火勢沒有蔓延到其他樓層,損失不算嚴重,醫院第一時間就安排了修繕工作,以及VIP病人的安撫和賠償事項。
佳慧得空後,立刻去找溫長齡,看見人沒事她才放下心。
“謝商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把我嚇了一跳。我說怎麼打到我這裡來了,原來是聯絡不上你。”佳慧說,“他給咱們護士長也打了。”她這個外人都看出來了,謝商有多看重溫長齡。
溫長齡站在連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樓下。
“你怎麼沒請個假回去休息休息?”
溫長齡說:“我沒什麼事。”
“你的助聽器不是壞了嗎?”佳慧看她左耳的助聽器是好的呀。
“這一個是備用的。”
佳慧哦了聲:“我剛聽護士長說,抽菸的那個人找到了,是一位VIP患者的家屬,被警察帶走的時候他還特別囂張。所幸今天的風向朝南,沒有造成傷亡。”
溫長齡沒有接話,心不在焉。
“長齡。”
她回過頭:“嗯?”
佳慧朝下面看了看:“你在看什麼?”
溫長齡搖了搖頭。
謝商的車還停在下面。
溫長齡回了腫瘤科,給她負責的病人換了藥,VIP樓棟的值班護士長針對這次的事件簡單地開了個臨時會議,然後組織大家把VIP樓棟的器械轉移到腫瘤科大樓。
做完這些,已經快十一點了。
溫長齡再次路過連廊,謝商的車還在。
她打給謝商:“你怎麼還沒回去?”她站的地方能看到謝商那輛車的車頭,“我看到你的車了。”
其實隔得很遠,但她感覺她好像看到了,謝商抬起頭,朝她看過來。
他說:“長齡,我需要緩一緩。”
溫長齡掛了電話,下樓。
車窗的玻璃被敲響。
謝商下了車:“你怎麼下來了?不忙嗎?”
溫長齡掏出口罩,戴上,掩耳盜鈴地假裝沒人認得出即將要偷懶的她:“我感覺你好像更需要我。”
謝商笑:“反正沒人知道是你,抱一下吧。”
她也有此意,主動抱住了謝商。
“長齡,你把你配助聽器需要的引數和檢查數值發給我。”
“你要這些做什麼?”
謝商用力地抱緊她:“給你配最好的助聽器。”他說,“你就在所有能放的地方,都放上備用的。”
溫長齡低聲地應了一句好。
其實剛剛佳慧問了她一件事。
“長齡,”佳慧很小心翼翼地問,“你的耳朵能治嗎?”
“治不了。”
她是聽神經重度受損患者,是不可逆的,右耳完全喪失了聽力,左耳只餘殘餘聽力,只能借用助聽器。
“我以前聽護士長說過,你聽不到不是先天的。”佳慧問她,“是怎麼弄的?”
“十二歲那年,下水去救人,丟了雙耳朵。”
那一年,謝商十三歲。
溫長齡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謝商,若是當年我沒有下水,聽不到的會是你嗎?
要是星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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