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小巷裡,有人在放歌謠:
五月五,過端午,包粽子,掛菖蒲,賽龍舟,敲鑼鼓,家家戶戶慶端午。
五月五,過端午,插艾草,掛香包,吃粽子,蘸白糖,龍舟下水喜洋洋。
今天是端午,街上比往日熱鬧得多,許多鋪子都在門口擺上了節日商品,有手繩、香囊、紙鳶,還有各種口味的粽子和鴨蛋。
一群半大的小孩在跳房子,其中兩個玩著玩著拌起了嘴。
大點兒的是糧油鋪家的小孫子,建國:“這是我奶奶給我編的。”
建國挺起胸膛,炫耀胸前的蛋兜。
小點兒的是愛民,他也有:“這是我媽媽給我編的。”
建國哼哼:“我的更好看。”
愛民也哼哼:“我的更更好看。”
建國一拍腦袋:“我有老虎。”
建國的腦門上有雄黃酒畫的老虎。
愛民不甘示弱:“我也有。”
建國把他蛋兜裡的鹹鴨蛋掏出來:“我的蛋更大。”
愛民也掏出來:“我的更更大。”
路過的楊熙寧:“……”
小孩子不尷尬。
大人尷尬。
朱婆婆在廚房炸糖糕,糖糕要一個一個翻面,一鍋不能炸太多,第一鍋留在家裡吃,後面幾鍋都送給街坊了,過節嘛,都嚐嚐鮮。
朱婆婆盛好一碗。
“長齡。”
溫長齡應了一聲,跑來了。
“幫我把這個送去廖奶奶家。”
“好。”
去年中秋,吳浩敏工作的銀行給員工送了中秋禮盒,那個禮盒的包裝是個竹編的食盒,朱婆婆沒捨得扔,現在剛好能用上。她把裝著糖糕的碗放進食盒裡,再交給溫長齡。
溫長齡去“送餐”了。
吳浩敏來到廚房,徒手拿了塊糖糕,剛出鍋的,燙手,她邊吹邊吃:“媽,你能不能別總是使喚長齡。”
朱婆婆又盛了一碗,用菜籃子裝上:“那你把這個送去甜水鋪。”
吳浩敏乖乖閉嘴,吃她的糖糕。
不是她不送,是她忙。今天過節,過節要幹嘛?過節要給客戶送祝福。
“劉女士,好久沒聯絡,最近還好嗎?”
“祝您端午節快樂。”
“我們摩林銀行最近出了一款新的投資產品……”
摩林集團家的外孫就在隔壁呢,在給小孩畫額。
建國和愛民額頭上的老虎便是謝商畫的,他會作畫,小老虎畫得嬌憨可愛,引得整條街的小孩都來他院子了。
雄黃酒畫額是當地的端午習俗,在小孩的頭上畫個王,或者畫個老虎,雄黃驅毒,老虎鎮邪。
“哥哥,可以給我畫恐龍嗎?”
謝商端起小朋友的臉,下筆:“要畫老虎。”
“為什麼呀?”
“老虎鎮邪。”
“哦。”
谷開雲的外祖父是國畫大師,收過三個關門弟子,谷開雲、謝商、谷易歡,谷易歡第一個月就被逐出師門了。
他也很冤枉啊,他那一手雞爪子抓的字就能說明他沒有繪畫天分了,他媽還非把他塞進去蹭課,看吧,自取其辱。
小朋友都在排隊等著畫老虎,溫長齡過來送糖糕,看到謝商很忙,就沒過去打擾他,她把東西放下,自己坐下來吃。
謝商這有茶,不知道是什麼茶,很配糖糕。
彤彤過來了,問溫長齡可不可以給她編一個蛋兜,她媽媽不會編。溫長齡見陶姐給愛國愛民編過。
“我試試。”
彤彤搬椅子過來坐。
“那個,”
溫長齡抬頭。
乾果鋪子的老闆娘牽著她家的大孫子,原本在排隊,特意過來溫長齡這邊。老闆娘很難開口的樣子:“那個,小溫啊。”
小溫表情茫然。
“之前說了你一些不好聽的話,我給你陪個罪。”老闆娘很不好意思,她們那一輩的人啊,好像都不怎麼擅長道歉,“我真沒別的意思,就是這嘴巴管不住,喜歡說三道四,對不住啊,你別往心裡去。”
朱婆婆近來經常帶小溫跟大家接觸。大家呢,覺得小溫這姑娘也蠻好的,人家也不是什麼太平間收屍的。
就是孤零零一個人,離開了故鄉,在陌生的城市,不愛說話。
“沒關係。”
溫長齡不擅長處理這種,拿了一塊糖糕,問老闆娘家的大孫子:“你吃嗎?很甜的。”
老闆娘的大孫子小名叫莽莽。
莽莽接了糖糕。
那這就算講和了,老闆娘笑起來:“莽莽,還不快謝謝姐姐。”
“謝謝姐姐。”
莽莽湊上前去,看溫長齡給彤彤編蛋兜:“小溫姐姐,你可以給我也編一個嗎?”
“可以。”
溫長齡一共編了三個。
謝商那邊畫完了,小孩子們都散了。
“長齡。”
“嗯?”
她才發現,糖糕只剩了兩個,她有點撐了。
謝商叫她過去。
她擦了擦手,坐過去:“你要給我畫嗎?”
“嗯。”
不知道那雄黃酒裡還加了什麼,顏色亮黃亮黃的。
溫長齡覺得她要是頂著一隻黃老虎,她是不好意思出門的:“大人不用畫。”
“大人也可以畫。”
好吧。
她也不能拒絕謝老闆,謝老闆很難伺候的。
謝商抬起她的臉,用筆蘸酒。
隔壁,林奶奶在沐蘭湯。
院子共著一堵牆,沒有隔音,能聽見老人滄桑的聲音念著:“五月五,沐蘭湯,驅邪祟,無病痛。”
畫額祈願。
願溫長齡小姐邪祟不侵,無災無痛。
“好了。”
“我照照。”溫長齡拿起旁邊的鏡子,“這是王字嗎?”
她伸手去摸。
謝商拿開她的手:“還沒有幹。”
他給她畫了個“王”,用的古字型。
“好好看。”
小小的,像一朵額間花。
溫長齡真誠地誇:“謝商,你好厲害。”誇完,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個蛋兜,“你給我畫了王,這個送給你。”
她用了五顏六色的繩子。
謝商看了好幾秒:“這是小孩戴的。”
“大人也可以戴。”
她把蛋兜塞謝商手裡,手沾到了糖油,她去洗。
蘇北禾發了訊息過來。
【怎麼還不過來?翟女士在等你。】
謝商把溫長齡編的那個五顏六色的蛋兜放在桌上,起身後,想了想,又拿起來,裝在衣服裡:“長齡。”
溫長齡在洗手。
謝商過去:“我要回蘇家過節。”他給小孩畫老虎的羊毫筆是在一個拍賣會上拍的,筆桿是玉做的,放在了愛國的顏料盤裡一起洗。
溫長齡哦了一聲:“那你去吧。”
“要不要一起去?”
翟女士說攢了很多珠寶。
謝商挺想帶溫長齡過去的,給她賺個珠寶也好。
溫長齡半秒都沒糾結:“不要,我要去看賽龍舟。”她對賽龍舟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興致勃勃地跟謝商說,“朱婆婆說,荷塘街代表隊裡有幾個很不錯的小夥子,我們要去給浩敏姐物色。”
謝商筆洗到一半,放進池子裡,沒再管:“你物色什麼?”
“身材啊,浩敏姐喜歡身材好的。”鋼鐵做的溫小姐笑了笑,“我聽說他們划龍舟都不穿上衣的。”
謝商沉默。
她看了看手機:“時間快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她揮了揮手,往外跑了。
謝商:……
珠寶別給她了,給蘇北禾家那位吧。
荷塘街有在治癒我們小溫誒。
小溫小姐,要幸福啊,你可是擁有星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