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端坐在榻上的景飛鳶一看到小娃娃跑進來,立刻起身彎腰,張開胳膊含笑接住了小娃娃。
方才對她有多冷漠的景飛鳶,此刻抱著小娃娃時就有多溫柔。
她看到景飛鳶拿帕子擦拭著小娃娃額頭上的汗珠,拉著小娃娃的手親親手背,又溫柔對小娃娃說話。
小娃娃眉開眼笑依偎在景飛鳶懷裡,又依賴,又安心,她們像極了真正的母子倆。
周桑寧恍惚看著這一幕,淚水砸落。
或許……
景飛鳶方才說的那些話是真的。
景飛鳶的確想對她寬容一回,給她一個機會重新做人。
畢竟,景飛鳶都能對她一母同胞的傻子弟弟視如己出,又為什麼不可能善待她呢?
或許,真的是她以惡意揣測別人,是她錯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之時,周桑寧恍惚想起了前世。
她忽然覺得,她是被趙靈傑害了。
前世她從十七歲嫁給趙靈傑,此後多年就一直被趙靈傑哄著寵著過著不用動腦子的生活,她被趙靈傑寵廢了養廢了,她不會思考,不會示弱,不會真心對待身邊人,一生只圍繞著趙靈傑轉悠……
趙靈傑活著時,她是個什麼也不用管的小嬌妻,趙靈傑死了以後,她只想著趙靈傑臨終前讓她報仇的話,跑去給攝政王爹爹下毒報仇……
後來,她被爹爹反手灌了毒藥癱瘓躺床上十年,這種睜眼只能望著牆壁的日子,讓她變得愈發呆滯愚笨,腦子都傻了,鏽了……
所以哪怕前世活了幾十年,重生歸來,她還是這麼愚蠢這麼不通透。
她真的是,活該……
或許,繼續做瘋子也沒什麼不好,她這兩個月看似沒瘋又怎麼樣,她做的事也跟瘋子沒什麼區別啊。
周桑寧緩緩閉上眼,滾燙的淚水滑落到鬢髮裡。
她徹底失去了最後一點清醒。
她徹底陷入黑暗裡,再次變成了那個毫無理智的傻子。
“啊!”
小榻邊,小鯨魚窩在景飛鳶懷裡,指著暈倒在地的周桑寧,疑惑地發出聲音。
景飛鳶看了一眼周桑寧,若無其事地說,“那個啊,是瘋子,她腦瓜子有點不好使,會哭還會打人,所以魚兒要離她遠一點,當心她打你,把你丟進池塘裡餵魚——”
小鯨魚用力點頭。
傻子才跟瘋子玩呢,跟瘋子玩會死的!
他樂顛顛拉著孃親跟他去寫字。
嗚嗚爹爹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走了就一直不回來,他等得脖子都長了,不等了,爹爹不在那就讓娘教他寫字,他要做個給爹孃爭氣的好娃娃,絕對不能讓爹孃被人趕去鄉下養豬挑糞的!
……
景飛鳶陪著小鯨魚坐在院中石桌前寫字。
她抱著小鯨魚,握著小鯨魚的手,一筆一劃教他寫“人之初”三個字。
這“人”和“之”字最是簡單,一撇一捺就是一個字,一點一橫拐幾個彎又是一個字,之前姬無傷教小鯨魚寫了那麼會兒,小鯨魚已經記住了。
這會兒景飛鳶一教他,他立刻就自己用小胖手握著筆開心炫耀起來。
寫完了,他衝景飛鳶笑,想要表揚。
景飛鳶還沒來得及表揚,幾個勾肩搭背站在一旁看熱鬧的侍衛就先起鬨嚷嚷起來——
“哎喲喂!”
“天哪天哪!”
“這也太厲害了天!”
“小公子怎麼這麼聰明啊,一學就會,這是隨了王爺吧?”
“哎喲哎喲,小神童啊,驚呆我了!”
“……”
景飛鳶默默看著格外誇張的一群誇誇黨,抬手扶額。
真是會捧場,這樣下去會不會讓小鯨魚真覺得自己是天才?
她默默看向小鯨魚。
果然,來自叔叔們的誇讚已經讓小鯨魚美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他衝叔叔們燦爛一笑,然後得意地抓起筆又是刷刷刷幾下,寫出了一個歪歪扭扭非常醜的“人”字和“之”字。
這倆字,自然又惹得那群誇誇黨往死裡捧,捧得小鯨魚樂陶陶。
景飛鳶忍笑。
她摸了摸小鯨魚的腦袋,溫柔說,“魚兒非常棒,一下子就學會了兩個字,太厲害了,不過,我們後面學的字會越來越難的,魚兒要耐心一點,不要因為一時學不會就自暴自棄,好不好?”
小鯨魚乖乖點頭。
他癟嘴指了指孃親寫的“初”字,這個就很難啦,他得學好久的,腦殼痛,嗚嗚嗚!
景飛鳶笑著說,“來,孃親陪著你一起寫,咱們慢慢學,魚兒才四歲,還有好多好多時間可以慢慢學,來,先寫一個點……對……就是這個點……”
所有人都圍繞在小鯨魚身邊,沒有人去關心屋子裡那個昏迷的瘋子。
包括那幾個曾經跟桑榆並肩作戰的心腹侍衛。
他們敬佩桑榆大姐,他們可以將對桑榆大姐的敬愛盡數給小鯨魚這個乖巧可愛又善良的和孩子,至於那個愚蠢又惡毒的周桑寧,呵,不死就行了。
……
一刻鐘後,姬無傷跟另外幾個心腹侍衛回來了。
所有人身上都殺氣騰騰。
可是一看到景飛鳶,他們又詭異對視一眼,眼神一個比一個複雜。
景飛鳶淡定地跟他們對視,然後又看向姬無傷。
她挑眉,“怎麼,是不是見到了趙錢氏的悽慘,有些不忍心,所以你們一個個都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幾個侍衛連忙擺手,討好地說,“不是不是,我們只是被王妃您的手段震懾到了,完全沒有憐憫那老婆子,王妃您跟王爺是絕配,你們頂頂般配的!”
景飛鳶失笑。
她招手說,“來個寫字好看的,教魚兒寫字,王爺累了,我扶王爺進去躺會兒。”
侍衛們聞言頓時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還要來一個寫字好看的,就是隻來半個,他們也實在是湊不出來啊!
他們都是一手狗爬字,一個比一個難看,就沒有好看的……
他們不敢看景飛鳶,一個個望著地面或是望著天,試圖逃避。
景飛鳶服氣了,只能看向燕離瀾。
燕離瀾倒是不懼,他的字還是能看的,他衝景飛鳶一笑,擼起袖管就過來教小鯨魚了。
景飛鳶謝過了他,扶著姬無傷走進房間。
兩人關上門,看了眼昏迷在地的周桑寧,誰也沒有先管她,景飛鳶好奇地問姬無傷,“快說快說,你是怎麼報復趙靈傑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