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大門緩緩洞開。
滿頭白髮的洛無極笑望向申屠默，“有朋自遠方來……”
申屠默艱難的抬起頭，若不是自家那位老祖臨時收了些力道，他這具分身怕是就要徹底消散了。
如果僅僅是消散，都已經算好了。
以申屠文彥的手段，他要是真想追本溯源，申屠默真身都要遭受重創。
說不定都會跌境。
雖然申屠默的境界修為要比當下的申屠文彥高上不少，倒也稱得上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可說到底，申屠默如今走的大道，是申屠文彥曾經走過的。
亦或者說，申屠默如今的這條大道，是申屠文彥為其留下的。
雖然申屠文彥的境界比申屠默要低，可至少在這條大道之上，申屠文彥遠超申屠默多矣。
否則他也無法以一己之力，建立一座宗門。
若不是因為這一場大戰，申屠文彥就此殞命，乾坤洞的成就，還會更高。
洛無極輕輕招手，二人所處的空間忽然變換。
眨眼的功夫，二人已經坐到了那處涼亭之中。
而申屠默所處的位置，正是先前洛毅所處的位置。
緣，妙不可言。
申屠默強行壓下體內傷勢，他有些謹慎小心的看著洛無極。
不管如何，申屠默已經清楚的認識到，此地絕不是幻境。
剛才那些拳打腳踢，可都是實打實的落在了他身上。
因此，這位向來心氣高傲的申屠默，此刻難得的多了幾分小心與拘謹。
洛無極問了一個問題：“你們後世的申屠氏子弟，難不成就只知道對著一副畫像敬香禮拜，卻完全不知自家開山祖師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來，最終建立宗門的？”
這個問題，讓申屠默面色驟變。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彷彿神人擂鼓，炸響在申屠默的耳畔！
洛無極又道：“就算不知道自家開山祖師的生平，難不成就連他此生最後一戰，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洛無極的笑容忽然消失，他寒聲道：“就算後世子孫將其忘得一乾二淨，但有一件事，總不該忘吧？”
“城內的這些人，慕容塵也好，李天祥也罷，甚至是你乾坤洞的開山祖師申屠文彥，他們現身此地，甚至不惜性命的阻攔幽冥的腳步，到底為了什麼？”
洛無極冷笑一聲：“你以為申屠文彥當真看不出你的來歷？你身上的血脈，與你所修煉的太上忘情訣，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
“我實在不想用數典忘祖來形容當下的申屠氏子弟，可你們，太讓人失望了。”
“你以為申屠文彥方才說的只不過是幾句莫名其妙的氣話？”
申屠默心中猛地一顫，他終於記起，為何自己最初會對這“無念城”，有些模糊的記憶。
那是一本宗門秘典，其上記載了宗門祖師申屠文彥此生最後一戰。
言語不長，寥寥幾句話而已。
祖申屠文彥，於無念城一戰，力斬魔兵上百，魔徒七十二尊。
終焉，以命換命，斬殺一尊幽冥魔將於無念城城門處。
後，城門告破，祖申屠文彥立於城門之前，死而不倒。
寥寥六十四字，記載了這位開山祖師生平最後一戰。
可是這份宗門秘典，被丟在乾坤洞藏書閣最下方，約莫如今早已經滿是灰塵。
申屠默年少時曾尋到這本秘典，只不過隨便掃了幾眼，便將其放回原位，轉而去找尋那些功法武技……
申屠默怔怔的坐在涼亭之中。
原來……
他真的是我宗門老祖。
洛無極忽然嘆了口氣，“申屠文彥將你丟到我這，其實就已經知道了，只能說……他有些後悔，卻也不後悔。”
“申屠文彥是我的老友，你又是他的後輩子孫，即便我從你身上看到了關於某人的因果線，但依舊不曾對你出手。”
“一來，我這麼一個前人，對你這個後生晚輩出手，於情於理，皆不合。”
“二來，你這尊分身耗費了你不少的心血，我若是將其毀掉，難免不美。對於老友的後輩子孫，我還是要給上幾分薄面的。”
申屠默面容複雜至極，他沉默了良久，最終只問了一個問題。
“我只欲登高問道，何錯之有？”
洛無極只是輕輕點頭。
“無錯。”
“所以……你是去是留，我皆不會阻攔。”
“況且，有些事情已是命中註定，也無需我阻攔。”
洛無極大手一揮，一道旋渦狀的門便出現在了申屠默的身後。
“你若想走，此刻便去罷。”
“再晚些，這座城中的一切便要重新來過。”
洛無極既然看出申屠默是為洛毅而來，但是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對申屠默出手。
只不過是讓申屠默自家祖師申屠文彥，狠狠的“教訓”了一頓這個後輩子孫。
到如今，洛無極也不準備對申屠默出手。
只不過洛無極的那句話，似乎別有深意。
有些事，是命中註定的……
這對於一位掌控著時間法則的洛無極來說，絕不會是一句空談。
申屠默緩緩站起身，他竟是對著洛無極緩緩行了一禮。
“前輩所言，字字珠璣，晚輩不敢忘。”
“只不過前輩們有前輩們的道，我申屠默，也有我申屠默自己的道。”
“數典忘祖也好，不肖子孫也罷，我申屠默此生只為漸次登高，追尋大道。”
申屠默原本還有些起伏不定的心境，竟是在此刻重新變得清明。
“若我殺一人能得道，我便殺。”
“若我殺百人能得道，我也會殺。”
“若我殺千萬人能得道，我依舊會殺。”
申屠默的神情不知不覺間已經歸於平靜，他望著端坐在石凳上的洛無極，輕聲道：“現在，前輩還會讓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