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棄械跪伏 曹真之死

小說:糜漢 作者:醬油拌歷史

在許多易燃物的輔助下,五丈原上魏營燃燒的大火,很快就呈現出一片不可收拾的態勢。

洶湧的大火,不僅將在魏營內的一切事物都吞沒殆盡,還引起了一股股直衝天際的黑煙。

隨著濃郁黑煙的不斷升空,在渭北與漢軍正在鏖戰的魏軍,很快就察覺到了這一幕。

起先先是一部分魏軍有所察覺。

而這一部分魏軍在看到五丈原上升起的濃煙後,他們的口中立即就發出了驚呼。

這部分魏軍口中發出的驚呼,漸漸就引起了周圍同袍的注意。

一開始時許多魏軍並不明白,那些同袍為何會無端的發出驚呼。

可當他們順著那些同袍驚駭的目光望去時,足以擊碎他們心防的一幕,就出現在了他們的眼中。

數萬魏軍從五丈原上的大營開拔而來,可以說五丈原上的魏營,就是他們的家,是他們的歸處。

但現在,他們的家,他們的歸處,就已然完全沉沒在漫天的黑煙之中。

那漫天的黑煙象徵著什麼,魏軍心中又豈會不知道呢?

他們的歸處,現在正在被大火肆虐。

他們的家,沒了呀!

在意識到這一點,許多魏軍感覺到心中好似發出一聲碎裂的響聲。

他們原本尚算堅定的心志,陡然出現了一道裂縫。

而這道裂縫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蔓延著,及至最後,數萬魏軍的心房上就都佈滿了裂痕。

大將軍說,背水一戰,尚有一線生機。

他們剛才也是這麼以為的。

這是他們方才願意鼓起勇氣,與數萬漢軍鏖戰的根本原因。

可要是連歸處都沒有了,那麼他們就算擊敗了身前的數萬漢軍,又有什麼用呢?

又有什麼用呢!

軍心是多變難測的,軍心會因為糧道斷絕的客觀事實而頹廢,也會因為高位者的親身鼓勵而奮發。

但軍心也是脆弱的。

最重要的是,糜暘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直接將魏軍維持軍心穩固的根給擊碎。

失去了根本,又何談軍心呢?

數萬魏軍眼中漸漸失去了希望,希望消失之後,取而代之的自然是絕望的神色。

當絕望的眼神佈滿魏軍的眼中後,一位位魏軍都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先是一千,後是三千,最後這種直接棄械投降的行為,便以極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軍。

等大量的魏軍都採取棄械的舉動後,實際上已經象徵著這場仗,漢軍取得了勝利。

大量魏軍棄械的舉動,由於過於突然,嚇了不少漢軍一跳。

誰能想到,方才還在與他們打生打死的魏軍,會突然扔下手中的武器。

只是尚處在詫異中的漢軍,很快就聽到了一聲指令。

這聲指令是從趙雲的口中發出,迅速傳遍全軍的。

“五丈原已被大將軍攻下,棄械跪地者不殺!”

當數萬漢軍在聽到趙雲的指令後,他們的臉上不由得露出驚喜之色。

怪不得敵人會突然做出這種反常的舉動,原來是大將軍在幫助他們!

想到這一點後,數萬漢軍的臉上充滿了自豪與喜悅,他們遵從著趙雲的指令,放棄了砍殺棄械跪地魏軍的舉動。

而趙雲的這聲指令,不僅是傳給數萬漢軍的,還是傳給數萬魏軍的。

當數萬魏軍聽到漢軍中傳來的指令後,大量本就棄械的魏軍,也就順勢跪倒在了漢軍的腳下。

不跪,是會死的!

一片又一片,如風吹麥浪般自然,數萬魏軍接連地跪伏在漢軍的腳下。

而在大部分魏軍都選擇跪地後,剩下的那部分還在持械頑抗的魏軍,自然就要直面著數萬漢軍的攻擊。

數萬漢軍在各自將校的帶領下,化為一支支隊伍,越過跪伏在地上魏軍的身體,揮刀朝著那數千魏軍殺去。

那數千魏軍,大多是各位魏將的親兵組成,由於對自家主君的歸屬感,他們倒不會直接跪地請降。

可心中的鬥志難免會受到重創。

最重要的是,數萬對數千,這仗怎麼打?

數千魏軍在數萬漢軍的猛攻下,節節敗退。

隨著數萬漢軍的不斷衝擊,甚至有不少魏將也選擇了棄械跪地的做法。

這無疑又進一步,大大削弱了那數千魏軍的人數。

及至最後,大約只有兩千左右的魏軍,還在頑強抵抗著漢軍的猛攻。

而這兩千魏軍守護的,正是以曹真為首的那一部分位高權重的魏將。

且戰且退之下,兩千左右的魏軍護衛著曹真等魏將,一直退到了渭水的岸邊。

他們本想再退,但他們現在卻已經沒有退路。

曹真望著身後浩浩的渭水,再看了看身前不斷包圍過來的漢軍,這一刻,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曹真一旁的王雙,依然還在大聲斥罵著那數萬跪地請降的魏軍。

在王雙看來他們還沒有輸,只要那數萬魏軍重新撿起地上的武器,未必不能與步步逼近的漢軍一戰。

只是不管王雙如何怒斥,跪地的數萬魏軍好像都成為了聾子一般,絲毫都聽不見他的怒吼。

更別說重新舉起手中的武器反抗了。

王雙的怒吼,在這一刻就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在闡述著一個諷刺的事實——數萬魏軍齊棄械,竟無一人是男兒。

可這能怪那數萬魏軍嗎?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自古以來的真理。

曹真是懂得這個真理的,所以他伸手阻止了王雙的不甘怒吼。

“沒用的。”

“我們敗了。”

這一刻曹真的語氣中,倒是充滿了悲切與死寂。

而王雙在聽到曹真的話後,以往一向聽曹真話的他,這時卻難得有了不同的意見。

“大將軍,我們還沒敗!”

王雙指著不遠處跪地的那數萬魏軍繼續言道,“只要大將軍能再如方才一般鼓動起士氣,我軍就還有一戰之力!”

前幾日的武功河一戰,王雙憑藉著出色的武藝逃回五丈原。

可王雙拼命逃回五丈原,難道是為了要再次落入漢軍的手中嗎?

王雙是沒辦法接受這種事實的。

他當下的眼神中充滿著不甘。

只是他的不甘,並未引來曹真及身旁其他魏將的共鳴。

相反的是,一聲冷嘲從郭淮的口中發出。

“用什麼來鼓動呢?”

“你看看那邊!”

先是反問,最後再是一聲質問!

在郭淮的質問之下,王雙順著郭淮手指的方向看去。

很快王雙就看到了,有數萬漢軍正在渡過渭水,朝著他們的所在前來。

而在那數萬漢軍中打的旗幟,赫然是糜暘的軍旗。

再度有著數萬漢軍加入戰場,就已經是王雙不能接受的事實了。

更何況統率那數萬漢軍的,是糜暘!

這下王雙終於明白,為何他的怒吼得不到一絲回應了。

因為在看到這一幕後,他握著武器的手,也不禁地開始顫抖起來。

他們是敗了,敗的很徹底!

那麼他們的下場會是什麼呢?

守護在曹真身前的魏軍,在漢軍的衝殺下,一批批地倒下。

許多魏軍身體中流出的鮮血,在地勢的指引下朝著曹真及諸位魏將的腳下匯聚。

腳踏自家同袍的血汙,一股噁心的寒意漸漸浸滿了諸位魏將的心房。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守衛在他們身前的魏軍,已然所剩無幾。

可就在這時,漢軍卻都停止了攻擊。

漢軍在將率的帶領下,化為一座座方陣,將曹真等魏將牢牢的包圍了起來。

在看到漢軍的舉動後,曹真不由得將目光注視在了前方。

若他所料不差的話,糜暘應該快出現了。

曹真預料的沒有錯,時間沒有過去多久,原本緊密的漢軍方陣,就突然的朝著兩側散開。

漢軍朝兩側散開的舉動,讓曹真的身前出現了一條大道。

於那條大道之中,糜暘駕著馬緩緩出現了曹真的眼中。

坐於馬上的糜暘意氣風發,立於馬下的曹真則滿發血汙,兩朝大將軍的姿態不同,這一刻在數萬人的眼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糜暘的出現,登時引起了曹真周圍魏將的一陣驚慌。

在這些魏將的眼中,糜暘比包圍他們的數萬漢軍還可怕。

糜暘駕馬一路前行,及至來到曹真身前的十步開外,方才止住了馬蹄。

可還未等糜暘說話,曹真就先開口言道:

“你就這麼相信他嗎?”

曹真的問話,落在旁人耳中,可能會讓他們感到一頭霧水。

只是糜暘卻能第一時間明白,曹真話語中所指的“他”是誰。

糜暘也知道,曹真口中所言的相信二字是為何事。

“在我發兵五丈原前,我是沒有料到,會這麼輕鬆拿下五丈原的。”

糜暘的回答,讓曹真臉上浮現了不以為然的神色。

糜暘說的是真話。

他為今日這一戰,定下的策略本來是:

讓趙雲率五萬漢軍猛攻郭淮大營,藉此誘引曹真率軍來援。

然後他再親率剩下的漢軍,攻打防備空虛的五丈原魏軍大營。

以糜暘原本的想法,他覺得曹真就算會率大軍援救郭淮,想來也會在五丈原的魏軍大營內留下不少的兵馬。

至少不會那麼容易被攻下。

可讓糜暘沒想到的是,當他率漢軍攻打五丈原的魏軍大營時,並未耗費多少功夫就拿了下來。

這也就直接造成了,魏軍陷入了當下全面崩盤的境地中。

曹真當然聽得出糜暘說的是真話。

但曹真還是忍不住諷刺糜暘道:

“就算你沒攻下我軍的五丈原大營,難道我軍的結局就會改變嗎?”

面對曹真的這個反問,糜暘果斷的答道:“自是不能。”

糜暘用兵,向來講究一擊必殺。

若是他不能順利攻下五丈原的魏軍大營,他也會用其他辦法來提醒在渭北的魏軍,五丈原魏軍大營被攻打的事情。

或者糜暘還可以分兵圍住五丈原,然後再率精兵爭渡渭水奇襲渭北魏軍的身後。

無論哪種情況發生,魏軍最後都會得到大敗的結局。

為了今日的這一戰,糜暘事前做了太多的謀劃。

今日的一戰,本質上只是進行水到渠成的收官而已。

“你知道的,我沒得選的。

我只能賭你擔心後路有失,不敢傾盡全力攻打我的大營。”

曹真的這句回答,解釋了糜暘方才的意外。

正如曹真所言,也許在事前他就想到了,糜暘可能會在他率軍離開五丈原後,分兵攻取他的大營。

只是以當時緊急的局勢,他又有其他選擇嗎?

其實自漢軍進入西圍城後,曹真就不知道西圍城內的漢軍,實際上有多少。

但曹真知道郝昭手中,還有著一支魏軍精兵。

在這種情況下曹真只能寄希望於糜暘會擔心後路的安全,可能分出一部分兵馬折返郿縣固守後方。

這樣糜暘在派出數萬漢軍攻打郭淮後,手中或許就沒多少機動兵力了。

這種可能性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全看糜暘個人對諸葛亮的信任程度。

只是從當下的結果來看,很顯然曹真賭錯了。

糜暘真的如此相信諸葛亮,真的敢從始至終不曾往後方派過援兵。

如此膽魄,果真罕見。

單單這一點,曹真就覺得他輸的不冤。

感慨之後,曹真抬起頭看向糜暘,他問道:“能留我一個全屍嗎?

我不想如袞弟那般,屍首分離。”

曹真知道他是必死的結局,因為身為曹魏宗親的他,是不會接受被俘的結局的。

他眼下最體面的做法,就是舉劍自刎。

但自刎之後,他是否會身首異處,全憑糜暘的一語決斷。

在說完這句話後,曹真又說道:

“以前我曾想過,若是有一日你落在我的手中,我也會留你一個全屍的。”

曹真的這句話初聽起來,配合當下的情勢,可能會讓人覺得有些可笑。

但曹真的神情很認真。

只是曹真認真的神情,並未換來糜暘的同意。

“我記得當年身懷龍裔的董貴人慘死時,縱使先帝如何哀求,她也未曾得到過半分體面。”

糜暘冷冷的回了曹真這麼一句話。

而在聽完糜暘的回應後,曹真不由得慘笑了幾聲。

慘笑之後,曹真說道:

“關中,是你的了。”

說完這句話後,曹真果斷的舉起手中長劍,挽了一個劍花後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中。

隨著一抹血花乍現,曹真的身軀朝著後方重重的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曹真的周圍瞬間浮現起了一陣陣哭聲。

“大將軍!”

聽著那些魏將的哭聲,糜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在糜暘的揮手之下,他身後的漢軍頃刻間大步上前。

哭什麼?

鱷魚的眼淚,向來最是噁心。

還是留點力氣,一會為自己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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