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錦三步兩步走到那些記者跟前,和顏悅色,“一樁命案的背後,是一個蔑視律法的殺人犯暴虐的靈魂,是一個幸福的家庭支離破碎的慘痛。剛發案,什麼眉目也沒有,如果你們憑空杜撰,很容易誤導讀者,耽誤破案,建議你們等案情明朗了再進行適當的報道。”
原本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記者們面面相覷之後,神情各異地看著她。
“如果你們公安辦案效率高,也就不用我們這些法制欄目的記者出面了。”
說話的是市融媒體中心主任、電視臺臺長唐琛。
此人二十七八歲,一米八左右身高,簡單的運動套裝被他穿出時裝秀的氣派,五官立體,說話帶笑,卻讓人覺得冷漠疏離。
夜安錦反問,“你的意思是記者比公安效率高?”
“難說。媒體的力量能快捷、高效地弘揚正義和公平,給犯罪分子造成道德和法律雙重的輿論壓力,有效遏制犯罪分子心生惡念。公安辦案勘查完現場還要立案、審查,各種程式很繁瑣,效率低下,對犯罪分子的威懾不能立竿見影,這是客觀事實。”
唐琛看著她清麗的臉龐,發現自己話挺多。
“自去年至今,我市公安局已經偵破各類刑事案件334件,判處罪犯451人,其中搶劫、強姦、販毒等嚴重刑事犯罪是案件46件59人,盜竊、詐騙等侵財害命案件37件43人,非法賄賂、瀆職命案5件7人。你說公安部門效率低下?威懾力小?”
夜安錦前些天瀏覽市公安官網,工作報告裡有這麼一段,正好借用。
賀斌本來想阻止夜安錦跟唐琛爭執,聞言狂喜。
夜安錦這是在為他歌功頌德啊!
唐琛微微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夜安錦。
她還帶著書生意氣的認真模樣,讓他怒氣全消,心跳漏拍。
他突然想,想要跟她辯證地討論輿論宣傳對偵破的好處和壞處,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
他很期待和她單獨辯論,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
其實剛才在夜安錦開槍打狗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她了。
她站在屍體旁正氣凜然,毫無顧忌地連續射擊,讓他想起一個古香古色的成語,英姿颯爽。
果斷、剛毅、彈無虛發。
如入無人之境,睥睨天下,橫掃千軍的氣勢。
看著特別來勁,也特別……性感。
唐琛承認,那一刻,他被她晃花了眼。
這時,夜安錦指著被刑警們抬上擔架的女屍,“現在死者屍骨未寒,屍源和死因都有待查證,你們在這裡抓拍是對死者的大不敬,也是對刑偵紀律的冒犯,再不走,我找你們臺長!”
“我就是。”
唐琛挑眉,唇角微翹。
看他眉眼輕鬆的樣子,夜安錦就來氣,“是你更好,馬上帶著你的人撤離!”
唐琛越看她越覺得稀奇。
真的,很久沒有看到這麼較真的人了,特別是女人,像瀕臨滅絕的珍稀物種。
夜安錦被他看得發毛,剛要發飈,唐琛熟練地取下攝像機收起支架,“兄弟們,走!今天放假。”
其他記者立刻樂顛顛地收拾裝置。
有個記者好死不死地多了句嘴,“唉,野狗太多,不好玩啊!”
唐琛心裡一咯噔。
果然,夜安錦摸槍,“你罵誰?”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摸槍幹什麼?有話好好說……”
賀斌嚇出一身冷汗,趕緊當和事佬,“都為了工作,別傷了和氣,都消消氣,消消氣……”
“誰再敢罵人,我打得他滿地找牙!”夜安錦怒視唐琛,“好好管管你的人,上樑不正下樑歪!”
他這算不算躺槍?
唐琛苦笑,趕緊打發手下撤離。
夜安錦把槍揣回去,恢復了冷冷清清的樣子,跨過野狗的屍體揚長而去。
唐琛看著夜安錦傲骨崢崢的背影,忍不住打聽,“賀隊,她誰啊?”
賀斌擦了擦腦門的冷汗,“局長臨時請來幫忙的法醫,聽說是英國愛丁堡大學法醫學專業畢業的海歸,我也是頭次見,也被她訓得跟孫子一樣。”
“這樣啊,怪不得之前沒見過,還以為是新分配來實習的……她叫什麼?”
唐琛興味盎然。
“安錦。”
*
夜安錦回局裡交槍,周路凱請她吃飯,她謝絕了。
“安老師,我真誠地邀請您加入我們。賀斌隊長來電話了,說您的專業素質特別棒,甚至槍法都練得很神,我們需要您這樣的精英。”
周路凱鍥而不捨。
夜安錦:“謝謝您這麼信任我,需要幫忙打電話。”
“太好了!”
周路凱眉開眼笑,把一個紅包遞過來,“這是您出現場的勞務費。”
夜安錦知道這錢是周路凱自掏腰包,她還沒有辦理任何應聘手續,人事科沒有她的檔案,財務自然也不會給她發勞務費。
“這次算我友情贊助,回頭簽了兼職合同,我再按勞取酬。”
夜安錦很喜歡周路凱局長,他沒有官架子,平易近人,做事有禮有節。
周路凱連聲道謝。
“陳秋蘭怎麼處理的?”
夜安錦隨口問。
敲詐勒索罪是指以非法佔有為目的,對財物所有人、佔有人使用恐嚇或要挾的方法,索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或者多次敲詐勒索的行為。
陳秋蘭主觀犯罪意圖明顯,採用威脅、要挾、恐嚇等手段,敲詐勒索被害人,涉及資金數額較大,且具有多次敲詐勒索行為,已構成嚴重犯罪事實。
“數額較大”的概念是敲詐勒索數額在二千元至五千元以上;“多次敲詐勒索”指兩年內三次以上。
“陳秋蘭屢次作案,之前有四次勒索金額在五千以上,這次鬼迷心竅,以五百萬起詐,性質惡劣,當然要立案。”
周路凱好笑地說,“她找四個托兒也得被拘留教育,要不然,一個個無法無天了。”
夜安錦認同,懲惡必嚴才有威懾力,避免更多人深受其害。
告別周路凱坐公交回家,夜安錦一手抓緊扶手吊環平衡身體,一手拿手機看時間。
“常青”來信:哪兒呢?
夜安錦:擠公交,當沙丁魚。
“常青”:有色狼沒?
夜安錦笑:暫時沒有。
“常青”:明天給你買輛車。
夜安錦:不是說好了嗎?房子三個月,三千零花錢,後面的所有自力更生。
“常青”:他後悔了,心疼了。
夜安錦笑:不用,我可以的。
“常青”:你希望愛你的人把你寵成公主,還是讓你獨立地變得更優秀?
夜安錦感覺常叔近來有些怪,以前他總說和她之間有代溝,從來不會跟她討論這樣的問題。
她想了想:後者吧。那樣我有自己的翅膀,不怕大風吹,也不怕樹枝會折斷。
“常青”:懂。
放下手機,夜安錦心裡暖暖的。
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人惦記和心疼。
但即使這樣,她也不能有依賴思想,因為,連自己的影子都會在黑夜裡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