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還未等到提審,李晟軒就聽到天牢的守衛來報,說是五個女孩畏罪自盡了。
“畏罪自盡?”聽到訊息的夏侯彰不由地怔住了,而李晟軒只是神色平靜地讓守衛把找到的認罪書呈了上來,細細看過一遍後,淡然下了結論:“昨日動手的女孩是主謀,其他四個也是從犯,既然人都已經死了,此事到此為止吧。”
守衛聽李晟軒這般說自是知道該如何處理,應承了一聲便下去了,一旁的夏侯彰眉頭緊皺,“陛下當真相信她們是畏罪自盡?”
“是她做的。”李晟軒只是輕描淡寫地接了一句,“她說過會處理乾淨。”
處理乾淨?夏侯彰不由地覺著背後汗毛直立,一夜之間五條人命,做的乾淨利落,如此心狠手辣究竟是什麼人?
夏侯彰心中驚疑一閃而過,隨即幽幽地開了口,“陛下,雖說方紫嵐此舉為陛下解決了太皇太后的眼線,但昨日她隨手便能拿出一柄短匕,刺傷自己也是毫不猶豫。這樣的人,陛下還是不要留在身邊為好。”
李晟軒看著桌案上的認罪書,笑道:“她隨手能拿出的,何止一柄短匕?以她的本事,就算身無長物,想取人性命也不是什麼難事。她要如何,暫且隨她去吧。”
“可那五個女孩的性命……”夏侯彰還欲說些什麼,就見李晟軒側身回頭望了他一眼,當即停了聲,不再多言。
李晟軒回頭看到夏侯彰一臉愕然,以為他不相信,微微一笑道:“你若是不信,等一下可以親自問問她。”
“陛下傳召她了?”夏侯彰順口接了一句,李晟軒仍只是笑,“沒有傳召,不過她一定會來。”
似是為了證明李晟軒的話,沒一會兒他們兩人就聽到了御書房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抬眼一看方紫嵐已經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可有人看見你過來?”夏侯彰搶先一步問了出來,而方紫嵐唇角輕勾,“當然沒有。”
夏侯彰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忍住,“那五個女孩……”
“是我殺的。”方紫嵐承認得乾脆,反倒讓夏侯彰怔住了。
“做的不錯,辛苦了。”開口的是李晟軒,他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彷彿要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方紫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陛下為何這樣看我?”李晟軒卻只是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李晟軒還記得那日在風河谷方紫嵐挺身而出殺了上官雲時的模樣,殺人時手起刀落那般利索,之後握著短匕的手卻躲在袖中止不住地顫抖。
她說自己是殺手的話,他一直將信將疑,殺手無情殺人不過家常便飯,不會如她一般殺了一個人就變成那樣,可是如今五個女孩她說殺就殺,神色平靜如常,這一切都在提醒著他,面前的她確實是殺手紫秀。
“既然事情都已經解決了,那麼我想和陛下談一談之前說過的報酬。”方紫嵐的聲音忽的響起,讓李晟軒回過神來,“朕記得你說過,想要屬於你的一席之地。”
“不錯。”方紫嵐點了點頭,等待李晟軒的下文,“秀貴人這個品階,方姑娘可滿意?”聞言方紫嵐不由地愣了一瞬,“陛下這是何意?”
“不論與相府方家有沒有關係,姑娘終究是姓方。朕身邊已經有一個姓方的皇后了,自是不能再有妃位以上的女人姓方。”李晟軒想了想還是解釋了幾句,“朕能允你的,只有貴人之位了。”
“陛下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方紫嵐冷冷開口,神色是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嚴肅。而李晟軒也是一怔,“方姑娘不想要貴人之位?”
“我說的一席之地,不是在後宮。”方紫嵐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雙拳緊握,“我想要的是朝堂中的一席之地。”
李晟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卻在重複到一半的時候不由地笑出聲來。
“方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李晟軒細細打量著面前的方紫嵐,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我知道。”
“你可是女人……”夏侯彰忍不住插了一句,卻被她打斷了,“女人又如何?難道女人就只能在後宮之中服侍君王生養皇嗣,不能立於朝堂之上嗎?”
她說得擲地有聲,但心中卻很清楚只怕李晟軒給的答案很難讓她滿意,難怪當日她提出這個報酬之時李晟軒和夏侯彰神色古怪,他們都把她當成想要攀龍附鳳的女人了。
如此一來都說得通了,李晟軒對她曖昧的態度,不論是馬車逃命那一次,還是昨日御花園他意有所指的那些話,說白了不過是對一個女人的收買。
“以女子之身,立於朝堂之上?”李晟軒又確認了一遍,方紫嵐也再次點頭,“並不是沒有先例,我不會讓陛下為難。”
“你說的是夏侯芸昭?”李晟軒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個名字,神色冷了幾分,“夏侯芸昭何等身份,你有什麼資格和她相提並論?”
“身份是無法相提並論,但是夏侯芸昭能夠做到的,我一樣能做得到。”方紫嵐的眼中透著說不出的堅定,“我寧願在沙場馬革裹屍,也不願在後宮坐等白頭。”
“你好大的膽子!”李晟軒輕喝出聲,她絲毫不以為意,“我既然敢來和陛下談報酬,自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我聽說北境戰亂又起,皇甫家稱病不出,上官家唯唯諾諾,北境的世家無一可用……”
“住口!”李晟軒猛地打斷她,心底卻很清楚她說的是事實,北境金人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今他剛剛登基朝堂不穩,根本不敢抽調其他地方的兵力全力平北境。在這個節骨眼上北境兩個世家又都不肯站出來,他竟是選不出一個既有本事又能信得過的主帥出征。
“皇甫家和上官家為何不肯出戰,你難道不知道原因嗎?”李晟軒神色更冷,方紫嵐仍不畏懼,“因為我殺了上官雲。此事因我而起,陛下為何不肯讓我收場?”
“方姑娘!”夏侯彰呵斥道:“你不要咄咄逼人!”
“陛下不同意,只是因為能夠以一身戰功立於朝堂的那個女人名字叫做夏侯芸昭,對嗎?”方紫嵐沒有理會夏侯彰的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若是那個女人不姓夏侯,陛下定會答應我的請求。”
“方姑娘,請你慎言。”李晟軒站起身,走到了方紫嵐面前,“不要以為你幫過朕,朕就不敢殺你。”
“我沒有這樣以為。我與陛下之間是交易,所以還請陛下兌現諾言,給我應有的報酬。”方紫嵐正對上李晟軒的眼睛,沒有分毫退讓。
“交易應當建立在對等的情況下,朕不認為你做的事能夠拿到這樣的報酬。”李晟軒也沒有鬆口,這在方紫嵐的預料之中,可是李晟軒根本不知道她是以怎樣的心態站在他面前的,不論用什麼方法,她都一定要讓他同意。
“天子一諾何止千金?陛下既然已經答應了我,就不能反悔。不然遺詔這件事傳出去,只怕陛下的這個位置就沒有這麼安穩了。”方紫嵐神色凝重,李晟軒的臉色愈發難看,“你這是在威脅朕?”
“這我可不敢。”方紫嵐說著握住的雙拳又緊了幾分,“我只想讓陛下知道,我的決心,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手段。”
“好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你當真以為朕會怕你不成?”李晟軒冷冷一笑,一旁的夏侯彰忙上前一步,“陛下息怒!”
夏侯彰話音剛落,就見李晟軒反手抽出了他身上的佩劍。這突發的變故讓他措手不及,下一秒李晟軒手中的劍直指方紫嵐的咽喉,不過毫釐便會要了她的性命,而她一動不動,甚至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不是我以為,而是陛下確實怕了。”方紫嵐毫無懼色,一字一句清晰無比,“若是陛下沒有怕,我早就是這劍下亡魂了,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陛下既然猶豫了,不妨給我這個機會,夏侯芸昭已經無法成為陛下手中的劍,但是我可以。若是不能平北境,我提頭來見。”
“這是你說的。”李晟軒說著手中的劍直直刺了出去,夏侯彰完全來不及反應,就只見那柄劍正正釘在了方紫嵐身後不遠處的疆域圖上,刺中的正是北境之地。
“多謝陛下成全。”方紫嵐單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禮。
李晟軒卻沒有看她,他的視線落在她身後的疆域圖上,“先不要急著謝朕,朕要的不僅是平定北境之亂。”
聞言方紫嵐不由地抬頭看向李晟軒,卻見他臉上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凌厲,她聽到他說:“朕要的是查克爾的項上人頭,令金人此後再也無法作亂。”
李晟軒要的可比平定北境之亂難得多,方紫嵐不由地暗歎一口氣,李晟軒作為襄王的時候和金人首領查克爾戰了那麼多次,都沒能殺了查克爾,足以見此人狡詐。
就算是作為殺手紫秀做這個任務都有些難度,更不要說在戰場上取他的項上人頭。可是這是她向李晟軒要來的唯一機會,也就是說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方紫嵐聽到自己的聲音,緩慢而堅定,“既然這是陛下的要求,那我必將如陛下所願。”
李晟軒低頭看向面前跪得筆直的人,伸手從懷中拿出了半塊虎符,“你準備一下,明日去點兵,不日便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