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八年,蒙北兵敗,狼塞騎兵長驅直入,秋離山腳下伏屍百萬,血流成河,就連空氣裡似乎都瀰漫著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兒。
綠意蔥蔥的小溪邊,傅青魚眸色平靜的盯著清澈見底的小溪。半個月前,這條小溪裡的水還是血色的。
“阿魚。”清雅之聲從身後傳來。
傅青魚還沒回頭,後背已經落入了溫暖的胸膛裡。
熟悉的氣息瞬間瀰漫過來,將她整個人包裹住。
傅青魚的心臟顫了顫,回身推開來人,往後退開兩步,抬眼看向他。
男人穿著普通的天青色長袍,墨髮僅僅只是用一根二錢銀子的桃木簪挽起。可即便如此,依舊灼灼如紅梅覆雪,妍麗若霞霧繚雲,美色無邊。
“阿魚?”男人目露疑惑。
“謝安。”傅青魚的嗓子發緊,嚥了咽口水才找回聲音,“我們分開吧。”
謝安眸色凝縮,“為何?”
“這還能為何?”傅青魚忽然笑了一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一個成天除了釣魚就只是看書養病的病秧子,窮得連一根二錢銀子的桃木髮簪都要我買來送你,你說我跟你在一起圖什麼?”
“如果不是你生的俊美,你以為我能多看你一眼?”
“不過美色終究不能當飯吃,我要嫁人,總還是要嫁一個有權有勢,吃穿不愁的才行。”
“你騙人。”謝安不信。
“哈哈哈,謝安,你該不會認為我們好了幾個月,你就真當我喜歡你了吧?”傅青魚笑的更加歡快,只是笑意並未達眼底,而是眼含譏諷,顯得無情又冷漠,“嘖嘖,謝安,你可真好騙啊。如果不是我已經找到了更好的下家,我還真想多跟你好一段時間呢。”
“畢竟這世間像你這等的好男色,真的可遇而不可求。”
“傅青魚。”謝安咬著後牙槽,緊緊的盯著傅青魚,“只要你說剛才的話都只是玩鬧,我便不生氣。”
“你覺得我會開這樣的玩笑嗎?”傅青魚挑眉。
“溪邊初見,是你故意接近幾番示好。你獵來鹿,送來魚,攀上懸崖摘了一大捧石蘭花,帶著一身傷送到我面前,難道這些也是你在做戲嗎?”
“我覬覦你的美色,想把你弄到手玩玩,當然得先想盡辦法把你騙到手再說。”
“那之後呢?耳鬢廝磨,同寢同食,也都是假的?”
“好不容易把你騙到手,不吃幹抹淨豈不是對不起我之前賣你的那些好?”傅青魚的神色之間露出了不耐煩,“謝安,話我已經說明白了,信不信由你。這是你送給我的玉佩,還給你。”
傅青魚把手裡的玉佩拋過去,謝安卻沒有伸手接。
嗆啷一聲,玉佩摔在溪邊的鵝卵石上,碎成了七八塊。
傅青魚的眸色一緊,下意識往前一步,想去撿起碎掉的玉佩又堪堪停下。
“就這樣吧。”傅青魚不再看謝安,轉身離開。
候立在一旁的人快步迎上前。
“姑娘,謝公子不過一個窮困書生,你只需說分開,他必不敢糾纏,你又何必把話說的那麼決絕呢。”
“他是死心眼,我若是不把話說絕,他必然不會相信。”
傅青魚接過旁邊遞來的披風繫上,翻身上馬,想了想還是道:“秋雨寒涼,你尋個理由替他把房頂修繕一番。另外,替他把過冬的銀炭多備一些。他的身體才剛養好一點,不宜再生病。”
“是。”
“王府裡的其他人呢?”
“除了小世子外,成年者盡數斬首。我們蒙北王府鎮守邊塞,三萬鐵騎盡數折在戰場之上,沒想到最後竟落了個通敵叛國的罪名,狗皇帝就是眼瞎心瞎!”
“姑娘,這樣的朝廷,還值得我們賣命嗎?”
傅青魚捏緊手裡的馬鞭,嚥下胸腔裡翻湧起的腥甜,“上中都!我不會讓蒙北王府就此蒙冤受屈!”
溪邊,青山掩映的小屋門前,一輛馬車停在門外靜靜等候。
“大人,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可以出發了。”
謝安站在窗前,墨髮已經用玉冠豎起,身上普通的天青色長袍也已經換成了織錦團繡的靛藍色對襟寬袖長袍。
他容色盛人,但真正讓人側目的卻是他通身的貴氣,瞧著哪裡還有半分在山中破屋養病的窮書生樣。
謝家有子,名珩,字崇安。
所以他告訴傅青魚,他叫謝安。
謝珩把玩著手裡的桃木髮簪,這是傅青魚在鎮子的小集市上花兩錢銀子買了送給他的。
簪子不值錢,但勝在做工精巧美觀。
而當時替他挽髮簪上簪子的人也笑得好看。
“大人?”
謝珩抬手把桃木髮簪扔出窗外,“走吧。”
“是。老夫人他們知道大人的寒疾養好了都高興的很,就在家裡盼著大人歸家呢。”
“晨夕。”謝珩突然出聲。
晨夕一怔,止住話頭,“大人吩咐。”
“把這幾間屋子全部推平。”
晨夕不明白好好的屋子怎麼要全部推平。
謝珩已經踩著腳蹬上了馬車。
晨夕只好去吩咐旁人照做。
不過是推平幾間屋子而已,當初本也是為了他們家大人養病而建的,多少有些簡陋。興許是他們家大人覺得這屋子裡有病氣,如今大人的病養好了,把這裡推了也好,還能吉利一些。
馬車緩緩駛出,身後的三間竹屋在人力的拆除下轟然倒塌。
謝珩端坐在馬車裡,聽著身後倒塌的聲音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眸中神色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冷戾鋒銳。
等傅青魚安排過來修繕屋頂的人到這邊的時候,除了還能看到地基之外,搭建屋子的竹子都已經被人拖走了。
上中都的官道上,傅青魚騎著馬一路飛馳,在一家驛館停下暫時休息。
一支隊伍從驛館的大門口進來,華貴的馬車直接從驛館內的青石路進了驛館後邊的院子,未做停留。
“那是誰家的馬車啊?好生氣派。”
“你沒看到馬車上的燈籠寫著的謝字嗎?這排場,這氣勢,除了中都裡的那個謝家,還能是哪個謝家。”
“客官,這是你要的饅頭和水。”
“謝了。”傅青魚回神,沒再聽旁邊的人議論,付了錢,接過饅頭和水掛到馬鞍上,翻身上馬,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