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將合攏的掌心舉得高高的,幾乎要貼到茶玖的臉上了。
他開啟手掌,一隻綠色的兇猛螞蚱往茶玖身上撲來。
小少爺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但他想象之中的驚叫場景並沒有發生。
茶玖從容不迫,又動作迅速地捏住那隻螞蚱。
下一秒,她輕笑一聲,勾開了小少爺的衣領,把螞蚱放了進去。
“啊——哇——”
一聲尖叫後便是大哭。
客廳的動靜驚擾了還在書房談話的母子倆。
蔣霆序擔心是茶玖出了意外,趕緊下樓檢視。
陳叔已經幫小少爺把衣服裡的螞蚱掏出來了,不過他嬌嫩的面板已經被咬了好幾處,又紅又腫。
小少爺往蔣老夫人懷裡撲去,哭著說:“小嬸嬸把螞蚱扔我衣服裡……”
陳叔趕緊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蔣老夫人原本就不喜歡茶玖,現在更是憋了一肚子氣,可她又不能和孕婦生氣。
她壓抑著抱怨,儘量用平和的語氣和茶玖說話:“清歡,小孩子喜歡你,所以才把心愛的禮物送給你。他不懂事,你別太計較。”
蔣南這個孩子從一歲多就來到蔣老夫人身邊了,嘴巴甜,還聽話,很得她的歡心。
蔣南也抽泣著道歉,看著可憐巴巴的:“對不起,小嬸嬸,是我太喜歡你了,所以……”
茶玖輕笑一聲:“他拿螞蚱嚇唬我,這不是不懂事,是惡意。”
蔣老夫人從來沒有被晚輩這樣頂嘴過,她的臉色很不好看了。
蔣霆序緊張地將茶玖上下打量了一遍,確定她平安無事,才稍稍放緩神色。
等他把視線放在蔣南身上時,頓時變得冰冷如寒潭。
蔣南下意識地往蔣老夫人背後躲了一下。
其他幾個孩子也乖乖地站在角落裡,大氣不敢出。
僵持的氣氛維持了片刻,蔣霆序終於開口了。
“母親,我知道您病中寂寞,很想身邊熱鬧些。但是選人和選寵物是一個道理,要聰明的,卻不要過於聰明的。溫順,乖巧,不生異心才好。”
蔣老夫人蹙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蔣霆序將陳叔手裡的活螞蚱拿過來,放在蔣南面前:“吃下去。”
不要說蔣南和蔣老夫人。
茶玖也愣了。
蔣南盯著那隻綠意盈盈、眼睛突起的螞蚱,艱難地吞嚥了下唾沫。
蔣老夫人還想說什麼,蔣霆序卻道:“你不吃,今天就會被送回父母身邊。你知道的,沒有人可以改變我的決定,老夫人為你求情也沒用。”
蔣南不想回家,他的親生父母是蔣氏最末流的旁支,根本毫無前途。
他想要留在蔣老夫人身邊。
他想要……擁有繼承蔣氏的機會。
哪怕很渺茫。
於是他硬著頭皮,將那隻活螞蚱放進嘴裡。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牙齒咬爆螞蚱腹部時,那流出的苦澀漿液。
“嘔——”
蔣南扶著柱子嘔吐不已。
蔣老夫人也驚呆了。
從前她以為蔣南是一個普通的乖孩子。
但是今天她卻看見了這個孩子具有野心的一面。
品出了這一層,她對蔣南的親近也消減了不少。
蔣霆序厭惡道:“好了,滾出去吐,不要弄髒我的地方。”
萬一讓茶玖跟著一起孕吐,那就不好了。
蔣老最近才為茶玖診脈,說她吃好睡好,是難得不孕吐不受罪的孕婦。
這一點要好好保持才行。
明成接受到了蔣霆序的眼色,邁著大步走來,將蔣南拎著丟出去。
蔣老夫人也沒了心情,叮囑了茶玖一些養胎注意的事宜,便離開了。
不過她心裡還是存了些疙瘩。
回庭院的時候,蔣南想要上前來扶她,被她躲開了。
蔣霆序小心翼翼地觀察了茶玖的情況,發現她並沒有想要嘔吐的跡象,這才放下心來。
茶玖撲進他的懷裡,昂著頭眨巴著眼睛:“我還以為你要幫著你母親一起訓斥我欺負小孩子呢。”
蔣霆序揉了揉她的腦袋:“怎麼會?她護著她的小朋友,我自然護著我的小朋友。”
茶玖有些好奇:“你們母子的關係一點兒也不親密。”
蔣霆序苦笑。
他和蔣老夫人的母子情分其實並不算太深厚。
他的父母是典型的商業聯姻,沒有任何感情。
蔣老夫人生了蔣霆序,就如同完成一個人生既定的任務一樣,長舒一口氣,和丈夫分居了。
蔣霆序從小就是跟著嚴厲的父親學習如何做一個優秀的繼承人,很少能夠見到母親。
即使見到了,蔣老夫人也不過是問些尋常問題,客套關心下罷了。
她更喜歡活潑可愛的孩子,比如蔣南那種。
而不是像他這樣,死氣沉沉,少年老成的。
“在母親的眼裡,我首先是蔣氏的繼承人,其次才是她的兒子。”
一個並不是很討喜的兒子。
蔣霆序的語氣非常平淡,彷彿在說著別人的事情。
茶玖聽了十分心疼,從他的懷裡起來,反過來將他的腦袋攏入自己肩膀上。
陳叔和明成若無其事地散開,給兩人留下獨處的空間。
“你在我心裡,首先是我的愛人,其次是我孩子的父親,最後才是大家眼裡的蔣氏掌權人。”
茶玖低頭蹭他,把他梳上去的頭髮都蹭亂了,掉落幾縷。
蔣霆序喉間發出輕笑,大掌撫上她的後腰,語氣順從:“好,我是你的愛人。”
茶玖:“嗯哼。”
“那我能夠……行使愛人的權利?”
茶玖:“嗯哼?”
一個深吻落下。
……
茶玖這胎懷得輕鬆,孕期基本沒吃什麼苦頭。
蔣霆序之前還擔心她會不會在夜裡腿腳抽筋,專門去學了按摩的手法,結果都沒用上。
反而是他自己的腿腳感知疼痛越發頻繁了。
經過茶玖偷偷給他服用了好幾個月的修復藥劑,再加上特殊的按摩方式,蔣霆序雙腿康復的機率已經大大提升。
他再次做了修復的手術,忐忑不安地等待結果。
這一次,他等來的不再是失望了。
手術成功了。
接下來的復健過程非常痛苦,蔣霆序堅持一輪下來,已經是滿身大汗,整個人幾乎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太痛了。
但是一想到茶玖和孩子,蔣霆序又咬著牙堅持。
等到茶玖臨產的月份,蔣霆序終於能夠重新站起來,不靠外力輔助走路。
只是能走的距離還不夠遠,走走就要坐下來歇一歇。
茶玖用手帕為他擦去額上的汗水,親了親他:“你已經很棒了。”
蔣霆序的頭髮放下時,整個人顯得柔和,不似平日鋒芒。
他眼尾帶著笑意,輕輕撫摸著茶玖挺起的肚子:“真希望他滿一歲的時候,我可以抱著他抓周。”
肚皮底下的小傢伙好像聽到了親爹的呼喚,小腳丫子踹了踹他覆蓋在肚子上的大掌。
蔣霆序有些驚訝。
他湊近茶玖的肚子,輕聲問道:“你是不是聽得懂我和你媽媽說的話?”
又是一陣小動作。
蔣霆序覺得神奇:“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出生?你媽媽懷著你很辛苦。”
吃好喝好睡好的茶玖抬頭望天,無言。
小傢伙給了蔣霆序的掌心一拳。
蔣霆序失笑:“如果你要出生,選個好天氣,別挑打雷閃電的日子,嚇到你和媽媽,知道沒有?”
他轉頭看著窗外的晴朗好日,感慨一聲:“今天的天氣就很不錯。”
茶玖本想應和,卻突然臉色一僵。
“怎麼了?”蔣霆序回頭看她,瞬間緊張不已。
“我好像……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