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長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無誤的避開皮甲,扎進後心。
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人從馬兒上擊飛落地,重重的摔在草地上,頓時鮮血四溢。
眼看著最後一個敵人倒地,高順還刀入鞘,疼惜的掂對了一下酒囊,真空了啊。
十幾裡外,公孫瓚已經帶著他的白馬義從趕了過來。
此時鏡頭從平原逐漸升高。
只見從高順所在的山坡開始,一直往南彎彎曲曲綿延了十幾裡,一條血色的洪流,最終匯入遼河,染紅了半邊水。
馬兒,人兒,橫七豎八躺倒了一片。
最多的地方几百人,最少的地方,就在高順腳下,整整兩萬多人,無一倖免。
入秋後,泛黃的草皮被人為的染上了一層鮮豔的紅,然後血色滲透進泥土裡,又變成了黑色。
“籲~”
“高隊長,虎魄軍的兄弟們都沒事吧?”
公孫瓚趕來的時候,態度明顯變得客氣了許多,便是幾個自命不凡的副手此時也不敢插嘴。
高順抹了一把臉,將臉上的血色面具扒拉掉。
前後兩個多時辰,他臉上的虎臉面具,自然沾上了不少血,這些血幹了又溼,溼了又幹,凝結成的血痂面具比之虎臉面具,更顯猙獰。
“無事,多謝薊候關心。”高順露出一張略顯紅潤的面容,長時間戴著面具,多少捂得慌。
但不戴不行,他好幾次差點破相,都是這虎臉面具保護著呢。
公孫瓚眼色一動,心想回頭自己是不是也該搞一個面具什麼的戴戴。
作為三國有名的大帥哥,公孫瓚對自己的美顏還是很看重的。
“好好好,高隊長此番可是立了大功了,就在三個時辰前,我們那邊也才結束戰鬥,原以為那邊才是主力,不想他們真正的主力在你這邊,得知訊息,我立馬帶人趕了過來。”
高順一腳踩在地上的人頭上,不屑道:“難怪他們的馬兒跑得快,害得我們一路追了十幾裡。”
公孫瓚看了眼高順腳下的屍體,又說道:“對了,高隊長,我已經命人在營中備好了酒菜,虎魄軍的諸位壯士也都累了,咱們……”
“不急。”
高順抬眼看向公孫瓚,沉聲道:“薊候難道不覺得這是一個乘勝追擊的好機會嗎,那什麼土堡,似乎距離這裡已經不是很遠了吧。”說著向北望去。
公孫瓚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置信,“高隊長的意思是,虎魄軍的兄弟們還能接著打?”
高順扭了扭酸脹的脖子,只聽一道骨關節摩擦的聲音爆響開來。
“虎魄軍將士何在!”
“在!”
“在!”
“在!”
公孫瓚等人嚇了一個激靈,回頭一看,好傢伙,剛剛還四散開來到處補刀的兩千人,此時已經整齊劃一的組好了陣列。
“好強的紀律!”
公孫瓚一行人大受震撼。
···
洛陽。
御花園裡傳來‘嗚哇嗚哇’的哭聲,還有孩童還跑跳玩鬧的動靜。
衛琤打了個哈欠,朝一旁的郝昭問道:“什麼時辰了?”
郝昭掏出懷錶,“剛過了辰時。”
衛琤微微頷首,走進御花園,迎面剛好撞上用紅布蒙著眼睛的阿寧。
“哈哈,抓到了,抓到了……咦?”
阿寧只覺得手感不對,摘掉眼罩,忽然眼前一亮,驚呼道:“衛大哥!”
衛琤沒好氣的點了點她的額頭,說道:“這院子裡多危險啊,萬一掉進池子怎麼辦?”
涼亭裡,正在哄孩子的蔡琰回頭看來,笑著說道:“夫君放心,有小花在旁邊看著呢。”
衛琤回頭才發現月亮門旁邊站著一個龐然大物,不是小花還有誰。
“見過衛君。”小花一身制式的豬肝色皮甲,朝衛琤行禮。
衛琤與她笑著點點頭。
涼亭旁邊的草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氈布,郭女王和步練師正在上面練字,見到衛琤到來,兩人都是起身盈盈一禮,“徒兒見過師尊。”
衛琤拿起她們的字帖,檢查了一遍後,滿意的說道:“很不錯,抄完這一段後,你們可以歇息一個時辰,去跟阿寧和牛牛玩耍吧。”
郭女王和步練師相視一眼,畢竟是個孩子,貪玩是肯定。
只是她們二人不想阿寧和牛牛那般無憂無慮,她們的未來註定了不平凡。
“小花,你帶她們去街上逛逛吧,難得來一次洛陽,整天呆在宮裡憋得慌。”
“哇,終於能出去玩了,衛大哥,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看著攀在自己胳膊上的阿寧,衛琤沒好氣的說道:“就你這個丫頭最貪玩,你們自己去吧,你是年紀最大的姐姐,記得要好好保護妹妹們,懂嗎?”
阿寧都嘴‘哦’了一聲,很快又恢復了精神,帶著牛牛、郭女王、步練師跑了出去,小花見狀,急忙招呼了幾個女衛跟上。
看著跑遠的幾個孩子,衛琤和蔡琰相視一眼,兩人都是笑了起來。
“哎幼,我的二寶還是這麼乖。”
“大寶這孩子廢了,整天哭哭啼啼的。”
“夫君吶,哪有這麼說自己兒子的。”
···
四小隻一路來到城中最繁華的白馬寺。
這裡整條街都是各種稀奇古怪的各地美食或者特產,在洛陽很有名。
同時這裡也彙集了大漢各地的方言,一般人到地方很容易抓瞎,因為語言不通。
但是,阿寧卻能夠在這裡如魚得水。
因為她曾經跟著張仲景遊歷過很多地方,雖然懂得不多,但各地的方言都會兩句。
或許這就是獨屬於阿寧的天賦吧,語言天賦。
“呀,那是益州的菹菜,可好吃了。”
“小姑娘是益州人?”
那店家也是一臉驚喜,因為剛剛阿寧對於【菹菜】的發音跟他們一樣。
所謂菹菜,及時酸菜和泡菜,早在商周就有了。
阿寧嘿嘿一笑,點點頭,用益州方言問道:“你這菹菜好多錢嘛?”
那店家一樂,再看看阿寧身上的穿著,以及小花等幾個女衛,恭敬的行了一禮,道:“小姐說笑了,區區一點菹菜罷了,你要多少,我給你裝一罐。”
阿寧開啟陶罐聞了聞,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樣來。
店家這下子更確信她是老鄉了,外地人沒有辦法這麼近距離的‘欣賞’菹菜罐溢位來的酸味。
“小姐可以隨便嚐嚐,喜歡哪樣,我就給你裝哪樣。”
阿寧也不客氣,找店家要了一雙快子,也不吃獨食,給幾個妹妹都分了分。
除了步練師以外,牛牛和郭女王都覺得好吃得緊。
阿寧嘿嘿笑著,打算多買點,回去給衛琤、蔡琰她們也嚐嚐鮮。
可就在這時,一個與她們年歲相彷的少年小步跑來,指著攤子上的陶罐,道:“店家,這些菹菜我都要了。”
那店家明顯有些錯愕,他在這裡擺攤半個多月了,還是第一次遇到包圓這種事兒。
少年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打扮的青年,聽到少年的話,其中一個從懷裡掏出錢袋子,“多少來著?”聽口音應該是徐州人。
那店家看了眼阿寧,有些歉然的陪著笑,然後才應道:“全部加起來,給六百文就行。”
“這麼便宜?”小廝愣了愣,隨即趕緊掏錢。
店家點頭道:“對,外加六十斤的菜票。”
小廝正在輸銅錢,聞言卻是一怔,“這也要菜票?”
那店家一看,得,又是一個外地人,估計是沒有糧票買新鮮蔬果,難怪要包圓自己的菹菜。
衛氏進駐洛陽,廣邀天下群雄對外開疆擴土,得到訊息的世家和有志之士紛紛齊聚而來。
這麼多人一下子湧入洛陽,自然對城中帶來了一些不必要的影響。
住是一方面,吃就成了大難題。
為此,衛氏不得不再次啟用票證,有計劃的對所有物資進行公平合理的分配。
而那些剛到洛陽的人,由於還不適應,一開始就會有點抓瞎。
就好比現在這主僕三人。
沒有菜票買菜,你這不是耍流氓嘛。
店家還算是好心,提醒他們可以去哪裡用錢換票,或者乾脆去衛所謀個差事。
主僕三人面面相覷,都是盯著那一罐罐酸爽的菹菜直咽口水,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旁邊的阿寧等人面面相覷,就在這時,牛牛走到那個少年跟前,從懷裡摸出幾張票來。
“給你。”牛牛甕聲甕氣的說道。
少年看著眼前比他矮半個頭的小丫頭,再看著她小手裡攥著的票。
“給你。”牛牛再次抬了抬手。
少年打量著牛牛桃紅的雙頰,還有閃躲的眼神,頓時覺得好笑,伸手接過票,“多謝。”
牛牛呆呆的‘嗯’了一聲,跑回阿寧背後躲著。
少年緊了緊手裡的票,不僅有糧票和菜票,還有糕點票,想起弟弟昨日還囔囔著要吃什麼蛋糕,惹得叔父一臉尷尬,因為叔父初來乍到,也沒有糕點票。
“多謝!”少年再次朝牛牛致謝,這次用了禮,誠意十足。
深深看了一眼牛牛,這才轉身帶著兩個小廝走了。
直到他們三人走遠,眾人都好奇的看向牛牛。
阿寧恨鐵不成鋼的問道:“你怎麼把票都給他呀?”
牛牛委屈巴巴的看著遠去的少年,小聲說道:“我聽到他肚子咕咕叫,他一定是餓了。”
牛牛沒有解釋,她當初也快要餓死了,那種感覺真的很難受,要不是遇到琤哥哥,她跟母親一定會被活活餓死的,這天下沒有什麼比餓肚子更可怕了。
···
客棧。
廂房中。
諸葛玄無力的靠著牆壁,嘆息道:“想我諸葛玄一郡太守,竟然淪落至此,當真可笑至極。”
旁邊一個婦人搖了搖頭,端著一個碗,碗裡是兩個水煮好的土豆。
“將就著吃點吧,阿瑾只換到糧票,其他票有錢都沒地兒換。”
諸葛玄揉了揉肚子,連吃了兩天土豆和紅薯,他是真的吃不下了,想吃肉,想吃菜。
“叔父,我阿兄他們呢?”門口一個四歲大的童子扶著門檻探頭探腦問道。
諸葛玄看著這個小侄子,沒好氣的說道:“不好好在屋裡待著,又亂跑什麼?”
小童跑到婦人身後,抱著婦人的腿,“嬸孃,我阿兄呢?”
婦人低頭彎腰,抱起小童,笑著說道:“你大兄去尋差事了,你二兄去給你買好吃的。”
小童聞言,拍了拍手,“好喔,有好吃的咯!”
婦人無奈的笑了一聲,心裡不抱什麼希望,這洛陽城裡沒有票,什麼都買不到。
看向床榻上的丈夫,婦人嘆息道:“其實跟著孫氏南下也不錯,如今跑到洛陽來,反倒是連飯都吃不上,你說你這是瞎折騰什麼啊。”
諸葛玄眉頭微蹙,擺了擺手,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那孫伯符跟荊南的劉玄德不對付,你以為他真的只是為了夷州去的啊?”
婦人輕嘆一聲,她是不懂,可她知道不能苦了孩子。
她因為身子弱,第一胎就夭折了,之後無論如何無法帶孕,原本以為就這樣了,誰料老天爺一下子給她送了五個孩子過來,三男兩女,她視如己出。
看著懷中面黃肌瘦的小童,婦人就是一頓的心如刀絞,明明有錢的,可就是買不到吃的。
“對了,你不是跟袁氏的人認識嘛,為什麼不去走動走動?”婦人突然問道。
諸葛玄聞言一怔,無語的說道:“我們晚來了一步,袁公路已經去涼州了,不過,我已經讓阿瑾去拜訪幾位大兄的故交,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求得一官半職,餓不死你們的。”
婦人點點頭,走到一旁的床榻坐下。
這時,屋外的門廊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飄香。
諸葛玄抽了抽鼻子,眼前一亮,“有酒,還有燒雞,還有一股甜膩味……”
“是蛋糕!”婦人懷中的小童補充道。
自那天看到掌櫃家的孩子吃蛋糕,小童就對之念念不忘。
門外,方才的少年帶著兩個小廝走進來。
“叔父,嬸孃,亮買了點吃的,小弟,你瞧這是何物!”
“啊,是蛋糕,真是蛋糕!”
小童撲通一下落地,接過少年手裡的蛋糕,繞著屋子又蹦又跳的,好不開心!
倒是諸葛玄和婦人面面相覷,幾乎是同時關心的問道:“阿亮,你哪來的這麼多票?”
少年腦海裡浮現出那個有點呆呆的小丫頭,笑了笑,道:“貴人相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