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書上雖然只有寥寥數語,但依舊可見其所歷之悲苦。
這位陳阿婆少時因為戰亂失去了丈夫,好不容易將兩個兒子含辛茹苦地拉扯大,看著他們娶妻生子,卻未曾料到大兒子被徵兵役,二兒子被徵勞役,又相繼傳來噩耗,再也無法歸家。
大兒媳憂思成疾撒手人寰,二兒媳懷胎九月大出血母子皆隕,唯一一個小孫兒又生了治不好的熱病。
陳阿婆那日在雪州買草藥時正趕上那場混亂,看到了蘭瑤的真容,認出了在村子裡有過一面之緣的這位皇帝陛下的身份,所以才會在今日臨時起意生出了報仇毒殺的心思。
陳阿婆已經心如死灰,此刻也全然顧不得什麼,繼續面目猙獰地大叫道:
“寧姝,你不得好死,我只恨,只恨沒能殺了你,要不是你,我的兒子也不會死在戰場,你窮兵黷武、倒行逆施,又行暴虐之事,你早就該死了!”
“就算我殺不了你,這天底下千千萬萬為你所苦的百姓早晚也會殺了你,你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昏君,又有什麼臉面裝作明君聖主苟活於世?”
被咒罵的蘭瑤:“……”
她果然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這才是如今她最真實的處境,民心盡失、眾叛親離!
事情到此已然十分清晰明瞭,葉卿璃雖心有同情卻依舊選擇了無條件護犢子,冷聲道:
“行了,多說無益,你既然下毒時只選了蘭瑤一人,又留下這自白書準備服毒自盡,便證明你不想連累許順一家。”
“但你可曾想過,若是當今女皇陛下死在了他們家中,他們又怎麼可能無辜,今日你若成功,他們也將被你報仇的怒火所累,連帶著還未出世的孩子和九族都死無葬身之地!”
葉卿璃這話說得極狠,此言一出,原本滿目瘋狂的陳阿婆也禁不住愣了在了原地,面對著許順夫妻責問的眼神,顯得十分愧疚,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地上,不願承認這個殘酷的現實。
“你還是太天真了些!”葉卿璃毫不留情地批駁道。
一旁的許順和許慧兩臉震驚地看著眼前發生這一切,只覺得腦袋懵得厲害,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蘭姑娘,竟然是當今女皇陛下!
難怪他們從萬雪村離開後,未過一日微服私訪的女皇陛下就出現在了雪州法場,不僅救下了被冤枉的洛大人,還剿除了一眾叛亂之臣。
他們萬萬沒想到,堂堂女皇陛下會來到此處還和他們產生了交集,甚至於鬧出了謀刺當今聖上的事情。
這又該如何是好?
在這一刻,似乎所有的辯解都顯得那般蒼白無力,許順和許慧忐忑不安地看著彼此,終究還是選擇了沉默。
現在的確不是他們可以插得上話的時候。
葉卿璃擺擺手,冷臉繼續審問道:“你若是不想讓許順一家為你所累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就告訴我,你的背後是否還有人指使。”
陳阿婆癱坐在地上,看著許順夫婦向她投過來的怨懟、同情等諸多複雜目光,理智稍稍回籠,便也不再嘶吼,冷笑道:
“無人指使,女暴君寧姝人人得而誅之,你去外面問問,有幾人知道了這位女皇陛下的身份不恨得咬牙切齒,欲除之而後快?”
“這一年來,她奪宮政變、殺兄弒父、欺壓忠良、暴虐嗜殺、窮兵黷武,百姓們苦不堪言,以致於民怨沸騰,試問這般禽獸不如的女皇陛下,我們尊奉她又有何意義?”
陳阿婆已存死志,自然不會再顧忌畏懼什麼,面露鄙夷,厲聲啜道:
“如寧姝這般行徑,必遭人神之所共憤,天地之不容,她的下場不會比我好上半分!”
葉卿璃扶額長嘆,覺得沒有必要再繼續聽她說下去了,當即擺擺手道:
“算了算了,多說無益,縱然你有百般理由,說到底也對當今陛下起了殺心,柴榆,該怎麼來就怎麼來吧!”
葉卿璃雖心有同情,卻不願放過想要殺自己姐妹的人,她聽此緣由,看著還在努力逼毒的蘭瑤,只覺更加心疼,便索性替她下了這斬草除根的決定。
這個惡人,她來當!
自從蘭瑤佔用了這女暴君寧姝的身體,看似是風光無量、權勢滔天,實則不過是走入了一個永遠都看不見希望的深淵。
這些天,自己看著她周旋於在各方勢力、數次遊走在鬼門關、日日廢寢忘食地處理政務,換來的依舊是誤解和咒罵,又怎麼不知,她的心裡又該有多苦。
既然她非要一門心思改天換地、扭轉乾坤,那她這個好姐妹又如何能袖手旁觀?
“等等!”就在柴榆準備將人帶出去處置時,將剛剛一番話聽在心裡的蘭瑤卻霍然起身,在嘔出一口鮮血後叫住了他:
“此事朕另有打算,你且去看看她那個小孫兒的情況,將他一併帶過來。”
“你不會要以德報怨吧?”葉卿璃白了一眼叫停她決定的蘭瑤,一臉無奈地抱胸而立道:“可別找我哈,我不會出手的,我可沒那麼好心。”
“那就當是為了我這個好姐妹,看在我都中毒吐了血的份上,行不行啊?”
蘭瑤連忙拽了拽葉卿璃的衣服,滿臉懇切地開口道,頗有幾分撒嬌的意思,著實讓最好護犢子的葉卿璃無法拒絕,只得答應道: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柴榆是景王寧羿的手下,本就對此事心存不忍,所以並未猶豫便折返去了陳阿婆的家。
“我沒死,很抱歉,但以前你恨過的女暴君寧姝已經死了,現在的我,不接受來自於你的報復。”
蘭瑤話說得很是似是而非,但那微微上揚的眼角卻帶著幾分凌厲威嚴,她定睛瞧著地上已然六十的陳阿婆,突然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郭華蘭。”陳阿婆已然心存死志,自然沒什麼可怕的,當即回答後又硬著頭皮道: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似是感覺很對不起跪在地上愁容滿面的許順夫妻,她又加了一句道:。
“只不過此事和許氏夫婦無關,他們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都衝著我一個人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