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園,西區。
星空摩天輪。
穿著鮮亮、戴著各種誇張頭箍的遊客拿著爆米花、舉著棉花糖,說說笑笑的排著隊,人群上方,星空摩天輪緩緩旋轉,轎廂上的星雲圖案隨著轉動悄然變化,彷彿在慢慢開啟一卷宇宙深處的畫卷。
周震和“陶南歌”夾在隊伍裡,在他們前後,都有很長的人龍。
不過,排隊速度卻很快,他們跟隨著人流,不斷朝前移動。
趁著排隊的功夫,周震一把撕掉頭上的松綠綢緞髮帶,又扯掉了裹在腰間的薄荷綠雪紡半裙,一腳踢掉綠色涼鞋,然後開啟手機“相簿”,把剛才在螺旋滑梯裡放進去的黑色運動鞋拿了出來,當眾換上。
衣物換好,他跟“陶南歌”之間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見狀,周震連忙快走幾步,跟到了“陶南歌”的後面。
就在這個時候,一滴晶瑩剔透的雨水,忽然從上方滴下,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這滴雨水無色無味,滴落下來的位置,卻沒有任何溼痕,而是直接現出一個水滴形狀的孔洞。
周震微微一怔,立刻仰頭看向天空。
天色湛藍,幾朵白雲靜靜飄蕩,沒有絲毫下雨的意思。
但緊接著,又是一滴雨水落下,剛好從他面頰上劃過,他的右臉頓時被雨滴拉出一道纖細的傷痕。
傷痕裡沒有出血,而是出現了一行行蠕動的數字。
周震臉色一變,立刻反應過來,這是40年前那場“數字雨”的投影!
他迅速望向“陶南歌”,“陶南歌”穿著大紅色連衣裙,戴著聖誕帽,腳上是漆光亮面蝴蝶結大紅高跟鞋,神情雀躍,不斷望向正在緩緩運轉的星空摩天輪,看起來非常期待的排著隊,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陶南歌”身上,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這場雨對於“陶南歌”來說,根本不存在!
周震沒有遲疑,立刻走上去拉住“陶南歌”,非常認真的說道:“隊伍還要排很久,我們先來玩一會旋轉木馬吧!”
“陶南歌”立刻高興的說道:“好啊!”
說話間,又有更多的雨滴落下,雨水滴落在周震身上,衣服一點點消融,很快變得千瘡百孔,迅速被雨水同化;雨水滴落在他面板上,則瞬間形成了一道道“數字”傷口。
周震不敢耽擱,馬上說道:“我現在當木馬,你騎到我肩上。”
說著,他立刻蹲了下來。
“陶南歌”露出開心的笑容,馬上動作靈巧的騎到了他肩上,纖細白皙的小腿垂落在他胸口,雙手扶著他的腦袋。
嘩啦啦……嘩啦啦……
雨漸漸越下越大。
周震站起身,從上方來的雨水全部落在了“陶南歌”身上,然後消失不見,無法觸及他絲毫。
看到這一幕,周震暗暗鬆了口氣,這個星空摩天輪專案,他都還在排隊,就已經直接開始……難度變高了!
想到這裡,他忽然抓住“陶南歌”的手,試探性的用對方的手掌,在自己臉上的數字傷口上擦了擦。
很快,他面頰上的傷口,悄然消失,原本的創處恢復如初,就似乎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
周震心中一定,自己身上這些被雨水滴落出來的傷口,其實不是傷口,而是雨水的“數字”!
這些“數字”,他自己無法清除,但真正的“數字雨”,卻能把這些“數字”擦掉!
然而,他還沒有高興多久,耳畔就傳來了隆隆的雨聲。
雨勢漸漸轉為傾盆,豆大的雨點打得地面、屋頂、路燈……全部迸濺起煙,濃郁的水汽彷彿一道紗簾,層層疊疊氤氳了四周。
嘩嘩譁……嘩嘩譁……很快,地面開始出現了積水。
周震眉頭一皺,他現在頭頂有“陶南歌”幫他擋雨,但腳下還缺個防水的雨靴……
心念微轉,他迅速遊目四顧。
大雨並沒有澆滅遊客們的熱情,周圍走動的遊客仍舊很多,只不過,沒有一個人穿的是雨靴,倒是有幾個年輕女孩打著遮陽傘。
雨水拍打在傘面上,匯聚成一條條潺湲溪流,順著邊沿流淌下來,匯入地面的積水。
這個時候,雨勢更大了,耳畔的下雨聲已經開始轉為轟鳴,彷彿瀑布倒垂,有搬倒天河的氣勢。
地面上積水的水位,也開始迅速升高。
雨水觸及到周震的黑色運動鞋,黑色運動鞋立刻開始融化。
他回過神來,立刻想要直接跳到旁邊的護欄上,卻發現雙腿沒有半點反應,已經不聽使喚。
緊接著,水位以驚人的速度暴漲,很快,就從周震的腳底,淹沒至他的膝蓋。
周震頓時感到,自己的整個小腿,連帶著膝蓋瞬間消失,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過這些肢體一樣,再也無法站住,直接失去平衡……
咚!
周震一頭栽進積水中。
※※※
遊樂園,西區。
星空摩天輪。
爆米花的香氣霸道濃烈,冰淇淋車播放著歡快的兒歌,棉花糖機器旁插著各種卡通造型的棉花糖……漫長的隊伍正在這些甜蜜的氣息中快速移動。
周震猛然驚醒過來,快速打量了下四周。
他現在跟著“陶南歌”,正好站在了星空摩天輪隊伍的最後面,身上還穿著軍綠色T恤,頭上綁著一根松綠綢緞髮帶,腰間是拉鍊都沒拉上的薄荷綠雪紡半裙,腳背高高拱起,硬塞進一雙綠色涼鞋裡。
周震明顯感到,自己此刻的思維,變得更加靈活,但同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感到自己忽然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半點興趣,就好像他失去了某種情感一樣……
想到這裡,周震搖了搖頭,沒有繼續去思索自己身體上的問題,現在這種情況很明顯,他剛才又死了一次!
而且,這次是連專案都沒有進入,直接死在了排隊過程中!
“這應該是我已經透過了三個專案的緣故。”
“接下來,越往後的專案,應該會變得越難。”
“現在是從排隊就開始……”
“下個專案,或者下下個專案,可能還沒進入排隊,就會開始……”
“留給我觀察的時間,會越來越少。”
“從現在開始,我要在前一個專案完成之前,就制定好下一個專案的計劃。”
思索間,他迅速把綠色涼鞋踢掉,又看了眼身上亂七八糟的衣服,微微搖頭。
換衣服太浪費時間,現在不是時候!
緊接著,周震看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年輕女孩,對方穿著淺黃色的棉布連衣裙,穿一雙小白鞋,撐著一把白底小藍花的遮陽傘,就站在跟他相隔了四個人的位置,正舉著一個棉花糖,慢條斯理的啃著。
周震直接朝她走去,到了這名年輕女孩的旁邊,他迅速使用數字域【能量觀測】,視野之中,年輕女孩周身立刻騰起一股顏色混亂的氣流,那股氣流色彩萬千,駁雜如麻,充滿了冰冷散漫,毫無章法的律動著。
對於這樣的結果,周震毫不意外,接著使用【能量同步】,純白色的氣流自他身上飛騰而起,既似火焰,又似水流,緩緩搖曳著,主動朝年輕女孩身上的駁雜光焰探去。
只不過,純白氣流剛剛探出一半,就被那把白底小藍花的遮陽傘擋住,無法完成對接。
連續嘗試兩次失敗,周震明顯感到自己的“數字能量”損失嚴重,他馬上放棄了使用“數字域”,直接返回原來的位置,對“陶南歌”說道:“把相機給我一下,我要拍照。”
“陶南歌”立刻把相機交給了周震。
這個相機就是過山車專案裡,從1A座位的遊客那裡得來的運動相機。
離開過山車專案後,這個相機就一直在“陶南歌”手裡。
周震接過相機,先把鏡頭對向自己,嘗試回到40年後,避開接下來的大雨,但很快,他就發現,相機的顯示螢幕上,出現的並不是40年後的榛曠荒蕪,寂靜如死,而是光鮮亮麗的遊樂園,穿梭往來的開心人群,處處充滿了勃勃生機。
他頓時明白,這個相機,只有在過山車那個專案裡,才能發揮作用!
想到這裡,周震再次走到那名打著白底小藍花遮陽傘的年輕女孩身邊,迅速開口:“美女,可以把你的傘借給我用一下麼?我用相機跟你換。”
他們剛剛進入遊樂園的時候,聶朗曾經告誡過他們,儘量不要跟這裡的任何遊客說話,更不要跟遊客發生爭執。
這條規則,是聶朗上次進入這個遊樂園,總結出來的。
但聶朗上次進入“福迪遊樂園”,並沒有得到“數字雨”!
如果周震是剛剛進入遊樂園的時候,一定會非常謹慎的遵守這條規則。
可現在,他已經透過了三個專案。
根據這三個專案的規律,很容易發現,這條規則,並不全對!
在過山車那個專案,如果他沒有【能量觀測】、【能量同步】這兩個“數字域”,想要拿到1A座位上那名遊客的相機,必須跟那名遊客交流。
在螺旋滑梯那個專案,如果他沒有【二維空間】這個“數字域”,想要在滑梯裡換那麼多衣服,也必須在排隊的時候,跟其他遊客進行交易。
這個“福迪遊樂園”,不是不能跟遊客說話,而是每件事情,都有對應的代價!
這個代價,就是“數字”!
如果跟遊客進行交易,交易的時候,自己身上沒有其他道具的“數字”,那就只能支付自己方程式裡的“數字”!
聽到周震的話,撐著白底小藍花遮陽傘的年輕女孩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她看了看周震手裡的運動相機,嚥下嘴裡一口棉花糖,沒怎麼猶豫就點頭道:“好!”
說著,她直接把遮陽傘遞給了周震,周震接過傘,把相機交給了年輕女孩。
交易順利完成,周震謹慎的觀察著自己的身體,沒有發現任何變化,也沒有感到有任何的不舒服。
確定自己暫時沒有問題後,周震迅速回到了隊伍裡原來的位置。
就在這個時候,滴答……滴答……滴答……
上方開始落下透明的水滴,下雨了。
周震迅速把傘舉到了自己頭上,雨水拍打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很快匯聚成微型溪流,順著傘沿滑落,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望著這一幕,周震微微點頭,然後看向身側的“陶南歌”,再次提出了剛才的那個建議:“隊伍還要排很久,我們先來玩一會旋轉木馬吧!”
“陶南歌”跟剛才一樣,立刻高興的笑道:“好啊!”
周震沒有耽擱,迅速說道:“那麼,伱來當木馬!”
“陶南歌”眨了眨眼睛,非常詫異的看著周震。
周震神情一片平靜,沒有半點漣漪,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你剛才已經同意了。”
“陶南歌”頓時有些不開心的嘟了嘟嘴,但還是遵守諾言的蹲了下去。
周震非常滿意,立刻扶著她的腦袋,騎坐在她肩膀上。
“陶南歌”看似纖細窈窕,力氣卻不小,等周震坐好之後,馬上扛著他直起身。
嘩嘩譁……嘩嘩譁……
雨越下越大,聲音從溪流般的清脆,轉為汪洋的宏大,豆大的雨點拍打在地面、裝置、路燈、花壇上,迸濺起濃厚的水汽。
從傘下望出去,天地間一片蒼茫,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團、絢麗的遊樂設施、喧嚷的人群、外觀誘人的小吃、五顏六色的草木……全部消失不見,只有茫茫雨簾充塞四野,似席捲一切,遮蓋一切,吞沒一切。
耳畔的雨聲已經變成了瀑布般的轟鳴,似乎天開了,所有的水被傾倒向大地。
但無論雨有多大,從上方落下來的雨水,全部被傘擋住,沒有碰到周震。
而地上的積水跟剛才一樣迅速增多,轉眼間就上升至腳踝的位置。
積水泛著層層漣漪,觸碰到“陶南歌”的腳,卻沒有任何反應。
認真觀察了片刻,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周震心中一定,他用脖子跟肩膀夾著傘柄,開始在“陶南歌”的肩上換衣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