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幾天的狂風暴雨,正齊的天空又重新爽朗起來,一口冬日的暖陽埋葬了的冬的寒氣。蝸居在家的人們紛紛走出街上,享受著冬日少有的溫暖。體育場的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還要多,有老人、有孩子,還有大堆的年輕人,跑步、打羽毛球、相互疊坐……各自用各自的方式慶祝著這如春雨般的冬陽。在它的上空,還飄著幾隻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風箏,給周圍的一切添上一幅美好的畫卷。交通事故已淡出人們的影子,沒有人再去談論它。因為已經有了新的事件。社會每天都在上演著悲劇、喜劇,隨時都會有新的事件來更新。此時正齊的人們,最熱衷談論的是納嘎鄉的映山紅康養休閒度假村。雖然度假村還處於初始階段,但它規模大、面積廣、投資多、宣傳廣,已創正齊的幾個之最,是正齊縣有史以來最拿得出手的企業,最主要的,他帶動了一方經濟,納嘎鄉的居民,只要有勞力,只要不怕苦,都可以在度假村找到一份體力活,這個專案被人們津津樂道,政府亦因為此專案的成功落地得到正齊縣人們的普遍好評。雅閣士店已經開門營業,生意還像往常一樣火爆,西亞已經被蘇山提為店長。榮升為店長,她是高興的,她正每天辛勤工作,早日實現自己的理想。
一個人死亡,總有幾個人很難從悲情中走出來,尤其這個人又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王子明很懊悔,他深深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一個自己最愛的女人因為自己而失去生命,這種痛苦只有親身經歷才會知道,他恨自己,該死的是自己,為什麼被撞死的不是自己,而是小雅,她單純、善良、陽光、自信,她應該有一個美好的未來。一想到小雅竟以這樣的方式撒手人寰,他恨不得現在就隨小雅而去,要在那邊永遠陪著她,讓她不受孤獨,不受傷害,他發誓在那邊一定好好照顧她一輩子。王子明已經徹底失去生的勇氣,他沒有再生存下去的理由,他問過自己一千遍一萬遍,始終找不出自己有活下去的理由,哪怕一丁點。離去,對他來說,已是最好的選擇。
自從小雅死後,王子明上班亦是東一天,西一天,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完全不像一個上班人的模樣,對單位的人亦是不理不睬,大家都知道他的事,亦就少和他交流。倒是秦民,他深知造成王子明今天的結果自己亦有一定的責任,加上謝小雅的死亡,心裡除了不安還有些過意不去。對於王子明的上班態度,他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對其他人說:“每個人都會有不順心的事,大家要學會包容、理解。”暗地裡,他是真的害怕起王子明來,現在王子明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要是有一天想不通,把這些事情的起因全部歸咎到自己身上,那自己豈不是成了冤大頭。他了解王子明,他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瞭解。王子明秉性豪放,不拘小節,辦事忠誠老實,但這種人一旦橫起來,是什麼事都會幹得出。秦民幾天睡不著,有時半夜都會驚醒,妻子問他是不是中了邪,他說沒事,最近這段時間工作太忙,睡眠不好。他決定找齊縣長聊聊,聽聽他的意見。
在秦局長的小隔室裡,兩大張單人沙發上,一面坐著秦民,一面坐著齊縣長,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任何人。秦民拿出新進的法國紅酒,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讓周春梅發一些過來,紅酒成為他和齊縣長的專用酒。這瓊漿玉液越喝越讓人陽春白雪,二人都對此讚不絕口。秦民在高腳杯裡倒上大半杯紅酒,端給齊縣長,又在自己面前的杯裡斟上差不多同樣多的酒,然後兩人輕聲碰杯,紅酒在高腳杯裡盪漾,像一面飄揚的紅旗。他們每人輕呷了一口,又把酒杯放在同樣的位置。
“這個事情總讓我睡不著,你不知道,我已經許多天沒有睡過好覺,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整晚做噩夢,驚醒時全身汗津津的。”
“兄弟碰到什麼不順的事,但說無妨。我當哥的應該理應承擔,隨叫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呢!”
“哥說得太好了,兄弟什麼事不得仰仗哥的幫助,沒有哥的好日子,哪有弟今天的幸福。”
“別扯其他事,有話快說,別什麼事都磨磨嘰嘰、拐彎抹角。”齊縣長端起酒杯用力嘬了一口紅酒,沒有向秦民示意。
“就是老街的謝小雅出車禍死的事你知道嗎?”
“你說的是不是雅閣士店的店長,鬧得沸沸揚揚的,聽說年輕漂亮挺可惜的,可是這關你什麼事,難道你又——”
“齊縣長想到哪兒去了,我有些什麼人難道你不清楚?”
“難說。”齊縣長臉露奸笑。
“她是王子明的女朋友,王子明你該認識吧!”
“這倒是有點出乎意外。不過這和你睡不著做噩夢有什麼關係嗎?又不是你害死他的。”
“我當然不可能去害死她,她死於交通事故,這個結果大興公安局已經公佈。”秦民端起酒杯,示意齊縣長舉杯,齊縣長沒有回應,就自己輕呷一口紅酒。“不過,在出事之前的二十分鐘,他是去為王子明還賬,還他的賭賬。”
“賭賬?王子明會賭錢嗎?你不是說過這人挺實誠嗎?”
“以前是不會,不過後來會了,還欠了一屁股債。”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從大興公安局知道的,負責此次調查的趙華和我是朋友,是他告訴我的,到現在人們都還不知道謝小雅是為王子明還賭債才遇車禍的,趙華沒對外面公佈,因為債主趙貴和他是遠方弟兄,大興一家地下茶莊的老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這件事非常上心,也不知道這件事和你我之間有什麼關係,不就死一個人嗎?”齊縣長又用力嘬了一口,秦民又及時給他滿上。“全中國每時每刻都在死人,各種各樣的死法都有,要不要我給你列舉列舉。”
“那倒不用。秦民走上賭錢的道路,與我們沒給他兌現獎金有關。”
接著秦民又把王子明怎樣買房,怎樣等獎金付房款,因為獎金不對現,又去賭錢還債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齊縣長,把齊縣長聽得眉梢直往中間靠。
“現在的王子明,神經根本不正常,整天掛喪著臉,我擔心有一天他心一橫,把責任都推到我們身上,他現在可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們不得不想一個辦法。”秦民臉色僵硬,“這種人一旦做起事來,可不會管結果,我這段時間都不敢靠近他,寧願繞著他走。”
“你還擔心他會反天不成,如果什麼都怕,我還當什麼縣長,他王子明哪有資格和我叫板。現在的正齊一片大好,沒有我齊振雄,哪有正齊的今天。”齊縣長說完話鋒一轉,“秦局長,我的秦局長,王子明是你的手下,怎樣管好一個手下,難道還要我教你不成?人是你單位的,你可得好好管教好,還有你那個管財務的,叫什麼來著?”
“焦化。”
“對,還有這個焦化,這些人都要好好管教好。包括那個王子明,可別讓焦化把獎金的事情說給王子明,你們一個單位,要是真出了什麼簍子,我唯你是問。”
齊縣長說完,一口喝完高腳杯裡的紅酒,悻悻然地走出隔室,留下秦民獨自一人坐在那裡。
“媽的,一點也不讓人省心,還好意思跟老子說做噩夢。”齊縣長走到過道,啐罵一聲,給自己司機打了電話,一會兒就離開了。
濃濃的月光被梧桐擋住,小紅樓的牆上露出斑駁的黑影,忽閃忽閃的。
在這裡先說一下焦化這個人,他是招商局的財務人員,也是秦民的心腹,秦民許多經濟上的事都是透過他轉賬,如果由他自己也不方便解決的,他會去找其他人,他總有他的路子,和秦民是一丘之貉。王子明的獎金,就是以他的名譽轉在他的卡上,秦民給了他五萬,自己二十萬,齊縣長二十五萬。
王子明透過西亞,知道了小雅的墓地。小雅的墓地位於正齊九龍山公墓,九龍山位於正齊東南,離城三公里。整個九龍山被分為A區、B區、C區、D區和大尚區。從風水的角度,大尚區屬於五區中最好的風水寶地,凡是有錢人家,死去的人都葬在大尚區,價格比其他區域要貴上好幾倍,甚至幾十倍,這主要看在這個區的哪個位置。小雅葬於大尚區,這也看出謝母對女兒的疼愛,即使在陰間也要讓她有一個上等的圈子。
王子明叫了輛計程車來到九龍山大尚區。在山腳,就看到半山上密密麻麻的墓碑,一排並著一排排列著。在縣城工作這麼多年,他是第一次來九龍山。墓區被中間的一條路從中分成兩半:左面西區,右面東區。王子明並不知道小雅墓地的具體位置,就讓司機回去,自己慢慢走上山尋找。
西亞告訴他,墓地位於東區第二十六排最右邊的位置。子明邊上坡邊數,數到第二十六排。二十六排是大尚區半山略高位置,這是這片公墓的蛟龍地帶。如果把這片公墓看作一座城市,那二十六排就是這座城市的最繁華區域。右邊是一座山,子明一直往山的方向走,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墓碑看,生怕錯過墓碑上的每一個字。一直走到最裡邊,到山的邊角,他才看到墓碑頂上那張熟悉的笑臉。這個位置比較陰暗,其他墓碑都或多或少會有陽光照射,這裡卻被前邊抻出的崖石擋著,但這一點,這個位置屬於大尚區的次品。好在,那張常年的微笑,泛紅的臉頰讓這不到二平米的區域充滿靈氣。大理石的墓碑上寫著:謝小雅之墓。一身拉美式風格,帶著微笑,眼睛透著滿滿的自信。子明把一束菊花放在墓碑前,用手撫摸著微笑的照片,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雅,都是我害了你,我最該死,我該千刀萬剮,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阿姨。你應該好好活著,你應該開開心心活著。”他又坐在墓碑前的石凳上,“一個開朗、樂觀、自信的一個人就因為王八蛋王子明沒了。你放心吧!我會來陪你的,不會讓你等太久,我不會讓你孤獨,我們要開開心心地在一起。我會來守候你一輩子,咱們從此不再分離。”
子明埋著頭,不斷啜泣,手上的淚水被抹在頭髮上,額前的頭髮全是溼的,他有許多的話想對小雅說,但到了這裡,除了對不起的話他什麼也說不出。半晌,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個鮮紅的小盒子,開啟,裡面立著一枚亮晶晶的戒指。
“小雅,雖然還不到咱們結婚的日子,但我可能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今天咱們就把儀式辦了,我為你買了枚戒指,當然不怎麼貴,不過你一定很喜歡,現在我來為你戴上吧!”
子明把嶄新的盒子開啟,取出亮晶晶的戒指,小心翼翼把它放在墓碑旁邊的空隙裡。然後,他又對著那張微笑的臉頰親吻幾下。
王子明離開的時候是中午十一點。他走到山腳下自己剛才下車的位置,就老遠看到謝母和一個老人過來。
老人名叫鄭長春,現年六十二歲,早些年死了老伴,是老年舞蹈班班長。這個舞蹈班都是一些退休或是一些閒著無事的老人,他們自發成立一個舞蹈班,為的就是鍛鍊身體,消磨時光。他們有一個固定的群,有配備齊全的音響器材,這些音響器材是幾個經濟比較寬裕的老人出資購買,供大家使用。每天晚上八點,這些老人都會準時到達體育場旁邊的一個小廣場上,如果誰有事,需先在群裡報告一聲,否則還會遭到他們共同制定的規章制度的懲罰。當然,自舞蹈隊成立以來,並沒有人受過懲罰,大家都很積極,共同維繫著這個舞蹈班的快樂。這個舞蹈班一共三十人,男四人,女二十六人,男老人都成了香餑餑。鄭長春是這幾個老男人中最出色的一個,也是整個班跳得最好的一個,自然成了這個班的班長。這個班裡吹拉彈唱什麼人才都有,有的年輕時還是比較專業的人才。有時縣裡舉行一些大型表演,還會邀請班裡的幾個知名角色參加。鄭長春的孩子們都已成家,他不願意和孩子們一起生活,自己獨居。長期鍛鍊的他即使年過六十還是顯得精神抖擻,面容比實際年齡要小五六歲。他和謝母就是在跳舞時認識的。謝母經營著一個兩元店,每到晚上都會感到無聊,經人介紹,她參加了老年舞蹈班。謝母剛到時,由於不會跳舞,鄭長春就主動教她跳舞,年紀一把的她還略顯羞澀。第一次兩人的手勾在一起時,她的心直跳,手發抖,完全不知所以。與其說是在跳舞,倒不如說是跟著鄭長春的方向歪,腳無數次的絆著鄭長春,踩著鄭長春,她說“對不起”都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後來聯絡的次數多了,她也慢慢掌握基本的步調,只要節奏慢一些,她就能跟上。現在,她和鄭長春已經是很好的一對舞伴。
兩人相處的時間長了,又都是單身老人,雙方心生好感,鄭長春主動向謝母求愛,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謝母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只是對鄭長春說,現在自己的女兒都還單身,自己倒搶先結婚,且不讓人笑話。鄭長春理解婦人心意,並沒有強求。兩人只是默默交往,互相照應。
謝家出事後,謝母幾乎崩潰,連續數日不進米食。她知道,要是沒有鄭長春的陪伴,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也許已會隨小雅而去。鄭長春成了她全部的依靠,寄予希望的人。兩位老人每週都會來看望小雅。
這天一大早,他們從家步行過來。在和王子明距離二十米左右的距離,謝母認出了全面的人就是王子明,她發瘋似的跑過去,抓住王子明的衣領就是一陣狂轟濫炸。
“王子明,你就是個喪門星,小雅自從認識你沒過個一天好日子,你這爛賭鬼,烏龜兒,小雅不遇到你就不會死,就是你害死小雅。”王子明始終站著不動,任憑謝母啐罵,任憑她的雙手像雨點般捶打在他的胸口。“我不准你來看小雅,小雅的在天之靈也不會原諒你,你給我滾。”
她抻手撿起一塊石頭,想要砸向站著不動的王子明,卻被鄭長春一把抱住。
“你快走呀!還待在這裡幹什麼?”
“阿姨對不起!”王子明向被鄭長春雙手捆住的謝母鞠了個躬,耷拉著個腦袋離去。
王子明的出現激起謝母的憂傷,蹲在地上哭個不停,鄭長春一直在他的身邊陪著。
接下來,子明要做的就是看望自己的父母,這是他唯一放不下的事,最捨不得的人。
一個星期五下班後,他拿著給父親和母親分別買的兩套羽絨服,還有一些父母常用的藥品,搭乘一輛順風車,就去新林村。他打算在家多住上兩天,多看看自己年老多病的父母。
由於常年的辛勤勞作,王興患有腰椎間盤突出,李桂月頸椎骨質增生,都是養生病,無法根治,靠吃一些止痛藥或一些民間偏方維繫。遇著天晴下雨,颳風打雷,王興夫婦一個在一旁叫苦。各種草藥吃盡,在家裡隨時可嗅到空氣中瀰漫著的草藥味。
看著回家的兒子,夫婦倆嘴上不說心裡高興。王子明把買來的衣服遞給母親。
“這是我給你和我爸買的兩件衣服,天冷,穿這個暖和。”
“你買什麼衣服,你兩個姐姐去年買的都還沒穿,現在都還是新的,你怎麼捨得花這個錢?老孃就說你不懂得存錢。”李桂月一臉抱怨。
“工作這麼多年,都沒為你們買過衣服,你們就趁它新時穿上吧!”子明並不討厭母親的抱怨。
“兒子啊!你馬上就要娶媳婦,我們都幫不了你,就家裡餵了兩頭豬,已經長大,你要是在家裡辦酒,我們就用它殺來招待客人,你要是不在,我們就把它賣了一起給你,你要怎麼弄就怎麼弄,你也知道,你爹媽沒什麼文化,種這點莊稼管不了什麼錢,你就不要責怪你爹媽——這身體還不爭氣。”李桂月說得嘴裡哽咽起來。
“媽,賣了吧!”
“你的意思不在這裡辦?我還想著老王家許多年沒辦酒,也該讓你來熱鬧熱鬧。”
“媽,賣了您和我爸用來買點好吃的吧!我的婚事就不用你們操心,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到時候你們只管吃就行。”
“你這兒子,爹媽不操心誰來操心,這都馬上的事?嗯,對了,小雅為什麼沒跟你一起來?”
“她忙,下次再來,反正以後你都會經常看到的。”子明的臉馬上僵硬,他止住即將從眼裡流出的淚水。李桂月滿臉堆笑,根本沒去關注兒子此時的表情。
“現在我和你爹就操心你這婚事,只要你把婚結了,我們就放心了,有什麼吃什麼。”
子明沒再和母親說下去,父親正提豬食去餵豬,他就跟著去看一看。兩頭豬都喂得肥肥的,憑他估計,應該都在三百五十斤以上。
“都喂差不多一年了,沒喂飼料,全是苞谷,要是賣了還有點可惜。”王子明和母親說話的時候,王興在一旁聽著,他雖然不說,但也非常關心兒子的婚事,他們的對面他聽得清清楚楚。“買豬的人都按斤兩,可不管你是用什麼喂。”
“你和我媽喂這麼辛苦,就殺一個過年你們吃。我那兒什麼也不需要,什麼都是安排好的,錢的問題也不用你們操心。”
子女的拒絕和父母的給予永遠是一對最溫馨的矛盾。
子明只是來看看生養自己的父母,並不像和父母聊婚事和磕家常。他不知道該和他們說些什麼。從和父親一起從圈邊回來,他就進自己的房間,想趁這個空當休息休息。他一天沒做些什麼,就感覺累。子明老家有兩間房:一間瓦房,一間平房,兩間房並排挨著。瓦房是王興夫婦住,算是他們前半輩子的心血,每一塊石頭一塊瓦片都凝聚著王興夫婦的苦與淚,血與汗。即使現在看來有些老舊,遇著大雨時還會下些下雨,但他們就是捨不得離開。每一塊石頭每一塊瓦片都和他們有著深厚的感情。平房是三年前才建的,一個田字格,是王興夫婦後期辛勤的結果,算是給兒子婚房。子明剛出來工作亦作了些幫補。兩個女兒早已成家,子明很少回家,房子大多空著,只有兒子回家或者女兒女婿春節來時暫時住宿。李桂月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打掃,因此牆角看不到一張蜘蛛網,牆壁的磁粉還是白亮亮的,只有外牆的瓷磚彰顯著它的年輪。屋裡就鋪好一張床,那是子明回家睡覺的房間,床上的鋪蓋用一張舊床單罩著。子明揭開床單,就勢躺下,沒開啟被子。
桂月把飯菜都端上桌,才去叫子明。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兒子坐在凳上就像一尊雕像。父母都以為是工作壓力大,以前子明打電話回家經常都說加班多,也就不當回事。見兒子不開口說話,父親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就對兒子說:“子明,你在單位上班,得多得少只要夠用就行,這錢好多都嫌少,千萬不要去做一些違法的事。”“誰做違法的事,你聽誰說些什麼?”子明一臉驚疑,以為父親知道自己賭錢的事。
“沒說你做違法的事,是提醒你注意。”
“知道,放心吧!你兒子你還不知道?都跟你一樣,老實著呢!”
“你爸一輩子老好人吃一輩子虧。”見開啟話匣子,李桂月急忙在一旁插嘴。
“難道你還要我去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你才滿意?哪有你這種婆娘?”李桂月被王興懟得啞口,直向他翻珠子。
“我是對你說,”王興看著子明,“你還記得那個花子虛沒有?”
“他咋了?”王子明的大腦像被敲了一錘。
“對了,之前就想著對你說,後來又忘了。”這句話又提起李桂月的興趣,王興白了李桂月一眼,沒往下說,就當著對妻子打斷自己的回答。“那個花子虛本來好好的,在這些周圍村寨大家都把他當富翁,就算在鎮上也是數一數二的財主。家裡吃得穿的住的哪樣不比人家好,還嫌錢少,跑去和人家販毒,前些日子聽說在外省被公安局抓了。有些說都已經判了,有些說還沒判。”
“要著槍斃,幾十斤白粉。”趁李桂月換氣的當口,王興搶到一句。
“哪個跟你說的要著槍斃?”
“趙老三說的,他的兒子打電話回家給他說的,他兒子就和花子虛是在一處,抓的當天就知道。”
“你曉得又不跟我說?”王興又白了李桂月一眼。
王子明想起之前向花子虛借錢的事。花子虛對他說要幹一樁大買賣——的確是一樁大買賣。他從內心佩服花子虛,就算他有這個膽,還沒這個路子。
“所以你在外面各自要小心,不要錢迷心竅,被花子虛這些人哄去。”
“知道了,媽。”花子虛的事讓他心裡又重新起了包袱。
子明回城的時候,路上看著花子虛家那幢宏偉的建築,周圍冷清清的,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居住。他腦袋裡閃過去看一看的念頭,不過這念頭隨即又被另一種想法給衝出去:難道自己要去對他家人說自己欠他花子虛一萬塊錢不成?估計餘生都得在裡邊度過,或者生命即將結束,已經沒有必要和他再有往來。自己在世間的期限即將結束,弄不好還給父母增加一筆債務。
王子明在思考用什麼樣的方法結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