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這個笑聲,不會錯的。
陳淵一轉頭,就看到了曾在山神洞府有過一面之緣的身影,不過自己面貌微調,又是生魂假神,對方顯然沒有認出。
老將軍見著來者,冷笑一聲:“還道是誰,原來是宣怡天女,你不侍候在帝君跟前,來老夫這枯老之地作甚?如果還是替西嶽儲君來招攬的,還是免開尊口了!”
白衣女子抿嘴笑道:“老君侯誤會了呢,怡兒此來,是知道老君侯在關鍵之時,來做個見證。將軍要將怡兒趕走不成?”
老將軍冷冷道:“老夫行事光明正大,沒有不可對人言的,如今想要續命,也不遮掩。”說完,居然真就不理會此女,反而催促著老翁分發書冊。
“這老將軍真是個直性子,他說續命是為了守諾,不知什麼樣的諾言,值得他這樣謀劃延命。”
陳淵正想著,老翁已到了跟前,遞來一本冊子。
書冊中所用並非大寧文字,而是一種形如蝌蚪的字元,他凝神觀看,見上面筆畫遊走,散發陣陣意念,傳入心中,就能明瞭書中之意。
幾息之後,陳淵驚訝的發現,上面不光說了神道元丹的用料所需,還講述了兩種煉丹法門!
一種是神煉之法,一種則是氣鍛之法。
神煉以神念,氣鍛則需氣血。
然後,陳淵感到幾分尷尬。
“出來的急,沒帶神力在身上,而這三魂假神,是自肉身脫離而來,又沒了氣血可用。”
他之前是都以神道之花中的神力代替神念,但這次魂晶凝聚了假神,不方便隱匿神力,就沒有攜帶。
“如果能一切如常,煉製這神道元丹對我而言並不困難,因為此物……”他看向手中冊子,“……的煉製之法,實際上與煉氣階段的聚五氣相似,我也算是經驗豐富。”
之所以會與煉氣相似,是因為神道元丹的原料就是氣!
“陽剛之氣、陰柔之氣、天罡之氣、地煞之氣、毒魘之氣,這五種氣都不算罕見,但要採集齊全並不容易。那天罡與地煞兩種,更算是下品玄氣了。”
陳淵這邊想著,那邊已經有人看了文冊後站起來。
“如此繁複的煉製之法,實在是超出了我的能力,把握不住啊。”
既有人帶頭,接下來又站起來幾人,最後連賀錄也嘆息起身,搖頭承認非其所能。
老將軍的眉頭越皺越緊,見只有陳淵和孟寧沒有表態,更是眉頭緊鎖——祂剛才看出陳淵臉上有異,心下就忍不住想著:“莫非只能靠這個丹道宗師?”
邊上,白衣女子笑看著眾人起身,最後目光在孟寧和陳淵身上掃過,在陳淵身上多停留了幾分,眼底浮現疑惑之色。
這人她不曾見過,但不知為何,有種熟悉的感覺。
唰。
孟寧突然站起來,拱手道:“君侯,這神道元丹的煉製很是繁雜,但孟某願意一試,只是不敢保證能成。”
老將軍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道:“無妨,孟君只管去試,老夫的備料不少,你可多試幾次。”祂又看向其餘幾人,“諸君若是有心,也可一試,無需擔心失敗!若是你等都失敗了,老夫便就命絕了,材料留著又有何用,反而便宜了覬覦的宵小!”
“君侯說得不錯,不過……”孟寧跟著就道:“煉丹還是得謹慎一些的,過多的失敗,會損耗丹道自信,不利於日後沉澱。”
其餘幾人,本來聽得老將軍的話後,隱隱意動,這時又都遲疑起來。
老將軍眉頭一皺,便道:“既然如此,就請孟君出手煉製吧!”
話落,祂只是一招手!
轟!
大殿中央的地面驟然崩裂,淡淡的金光中,有巨大的丹爐緩緩升起!
一股淡淡的威壓散發開來,賀錄等人都覺得一陣呼吸不暢。
“此爐是老夫擷取了這烏焰山的一座山峰錘鍊而成!”老將軍來到了那巨大爐子跟前,一手印在上面,“火。”
呼——
狂風自四面而至,聚於爐中,凝成一撮黑火,升騰起來!
“氣來!”
呼呼呼——
五道顏色各異的煙氣從八方飛來,繞著巨爐徘徊。
“孟君,請!”
孟寧深吸一口氣,他沒想到這位老神竟這般乾脆,自己才剛說完,就都準備好了。
這實在是太快了,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
遲疑了一下,他道:“在下此番西來,也算一路奔波,這……”
老將軍眯起眼睛:“杜青。”
戶曹老翁走上來,捧著一枚結晶,對孟寧道:“請孟君手持此物,可令神念鼎沸,維持巔峰。”
孟寧眼中一亮:“哦?還有這等好處。”
事到如今,他實在不能推辭了,拿住了那枚結晶,就朝著丹爐走去。
其餘眾人則是死死盯著,屏息靜氣,希望能從孟寧的煉丹中學得一招半式。
陳淵正暗暗嘆息,只道又要浪費一顆了,賀錄來到邊上,低聲詢問:“陳先生,你可有信心能煉製?”
陳淵思量片刻,道:“要是煉,倒是也能煉,只是怕動靜太大。”他再想,是否要以靈光來煉丹,倒不是怕失敗,確實是擔心動靜太大。
孟寧忽然停步,淡淡說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能煉,便是不能,無需為了一點面子,嘴硬強撐。”說話間,他走到了爐前,正要伸手上去。
白衣女子忽然嘻嘻一笑,道:“我若是先生,便不會這般急切開爐呢,否則局勢亂起來,就不好脫身啦。”
“神女這話什麼意思?”孟寧遲疑了一下。
轟隆隆!
突然!
巨響從殿外傳來,而後有狂風呼嘯!
嘩啦啦!
整個大殿震動起來,一起一伏,像是狂風巨浪中的舟船!
呼呼呼——
濃濃黑霧自外湧來,遮天蔽日,將光亮盡數吞噬。
瞬息之間,晝去夜來!
“怎麼回事?”
眾人一陣大驚。
“好膽!黑衍老匹夫!”老將軍怒吼一聲,看了白衣女子一眼,“你等居然和黑衍聯手?”
話落,祂化作狂風,浩浩蕩蕩的呼嘯而出,先是護住了陳淵、孟寧等人,又朝白衣女子、殿外湧去!
女子輕笑一聲,從袖中取出了一根金色畫軸,擋住了狂風。
殿外,傳來一陣沙啞之聲:“馮鏡,若不是神庭傳信,本座差點不知,你竟偷偷尋人來續命!”
“嘎吱嘎吱、庫庫嗤嗤”的雜亂之聲從殿外傳來,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打牙祭。
緊隨其後的,是諸多鬼差的喊殺聲。
處處皆有金鐵碰撞之聲!
嘩啦啦!
突然,寒風吹破殿門,一個渾身包裹著漆黑披風、骨瘦如柴的老人走了進來。
祂長髮如枯草,面容似死屍,渾身纏繞冰冷黑霧,霧中隱現哀嚎、死後與祈禱之聲。
白衣女子飄然而起,落在枯瘦老人身旁,笑道:“小怡兒見過黑衍神君。”
黑衍神君嘿嘿冷笑:“玄女,本座今日承你的情!他日帝君登位,本座願尊祂為帝,但不會歸於神府。”
白衣女子笑道:“神君足以為帝師,自是與旁人不同。”
“黑衍老狗,你果然還是要跪在他人座下,搖尾乞憐!”狂風湧動,再次露出馮老將軍的身形,只是臉色蒼白了許多。
“大限將至的蠢貨,也來說本座?”黑衍神君哈哈大笑,指著馮老將軍,“你一個風君,不願受人香火,靠著神位與壽元硬撐,熬得從屬皆滅,只剩下一個老弱!你還想熬到下次浩劫?還不是要落得油盡燈枯!”
“什麼!?照此說法,這神宮豈不是成了空殼?”
孟寧等人面面相覷。
“爾等現在才知道?”黑衍神君看著孟寧等人,“我若是爾等,現在就速速離去,留在這,只能白白送了性命!祂馮鏡如今連站著都困難,更別指望能護持住爾等!”
“這……”
孟寧等人當即動搖。
戶曹老翁上前拱手道:“還望孟君能為主君煉丹,老朽豁出性命,拖住黑衍,只待丹成,主君盡復,便不懼此人了。”
孟寧不通道:“你能擋住他?”
“老朽……”
“行了,”馮老將軍嘆息一聲,“杜青,你拼不過他。”祂看向黑衍神君,“你放開禁制,讓他們離開,否則縱有魂晶護持他們的生魂,但被你的黑周天大陣擋住,又如何能離開,反而要被你煉化!”
又來了。
在旁看戲的陳淵聽到這,不禁嘆息,怎的此世的邪門歪道都那麼喜歡煉人?
孟寧一聽此言,則臉色大變,就道:“黑衍神君,吾等願意退去,請你放開道路。”
“我放開,你敢走嗎?”黑衍神君瞥了他一眼,看的孟寧渾身發冷,“本座又改變主意了,你等留下來,等我煉化了馮老貨的神位,你等為我煉丹,豈不美哉?”
“你一介神君,豈能食言?”
“神仙本是凡人做,為何不能食言?”黑衍神君哈哈大笑,神態張狂,“要怪,就怪這馮老貨將你等牽扯進來吧!”
“什麼!怎可如此!”孟寧等人頓時臉色大變,看向馮老將軍的臉上帶上了埋怨,卻不敢多言。
馮老將軍滿面怒意,沉聲道:“放心,老夫固然油盡燈枯,但拼著一口氣,送走爾等還是做得到的!”
“這就好,這就好……”孟寧長舒一口氣。
“馮老君侯,你先前說,只要煉出神道元丹,便有厚報,現在這種情況,我若煉出來了,你是不是該多給幾個報酬?”陳淵突然不急不緩的問著。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臉錯愕。
“你說什麼?”黑衍神君眉頭一皺,“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
白衣女子眯起了眼睛,笑道:“這位道友,你不要為了些許財貨,送了性命呢。”
陳淵迎著二人目光,道:“如你所見,趁機勒索,我拿了報酬就會辦事,一來一回,也是公平。”
“好個公平!”馮老將軍不怒反笑,暢快著道:“好!你這般獅子大開口,必定是有把握的,否則這一爐壞了,就什麼都撈不著了。”
“嘿嘿嘿!還真有不怕死的!小子,你什麼來頭,敢管閒事?”黑衍神君陰惻惻的說著。
“我是什麼來頭,憑你還不配問。”陳淵冷冷說著,朝孟寧走了過去,“我也改了主意,馮老將軍,我若幫你將這惡客驅逐,是否該再多些報酬?”
“好好好!真是好膽子!一門心思找死!這就送你上路!”黑衍神君一指點出,黑光如虹,直指陳淵!
馮老將軍一個閃身,擋在陳淵身前,掃落黑虹:“陳先生放心,你且安心開爐煉丹!老夫拖住此人,祂為神幾百年,本事很大,你只管煉丹!”
戶曹老翁也來到身旁:“先生只管開爐,老朽為你護法。”
“無需這般麻煩。”陳淵搖搖頭,攤開了左手,“這丹,不用丹爐,也能煉!”
“什麼?”
眾人又是一陣錯愕,還未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見陳淵的身上綻放出一道光輝!
霎時間,盤旋在爐上的五氣湧動翻滾,朝他掌中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