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晚上十二點了。
江暮雪坐在副駕駛上，將車窗往下拉了一截。
涼爽的夜風吹散了酷夏的燥熱。
公路之外的地方很黑。
可是江暮雪並不感覺到害怕。
她坐在池魚身邊，被一層奇妙的安全感保護著。
以前江暮雪覺得池魚是個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
沒有情調，呆板木然，不會說討人歡心的話。
除了學習好，人品不錯，專一認真，就沒有什麼優點了。
但今晚池魚出現在夜店的英姿，牢牢刻在了她的心底。
為她挺身而出時處變不驚的模樣，把她拉出夜店時的瀟灑背影，以及掌心在自己小臂上留下的炙熱溫度。
都觸動了她的心房。
還有一些霸道卻很貼心的舉動。
讓她產生了受寵若驚的感覺。
用通俗易懂的話講。
今晚的池魚，很有男子氣概。
江暮雪聯想到池魚白天無情地棄她而去，晚上卻又專門開車來幫她解圍。
這種世間的參差。
令她有些心跳加速。
駕駛室上方有個小燈，是車內唯一的光源。
江暮雪假裝盯著窗外的夜景，實際是透過玻璃上的倒影，偷看池魚的側臉。
他五官端正，下頜線緊緻流暢，喉結翹起，白皙纖長的手指緊握方向盤，指關節清晰可見。
池魚認真開車的樣子，在她眼中完全變了一幅模樣。
就是……很帥。
江暮雪有一套自己的審美標準，她極少用“帥”來形容一個男生。
池魚是唯一一個被她兩次這般評價的男生。
第一次是剛上初中的時候，池魚給她輔導功課，她產生過類似的悸動。
不過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淡化了。
再後來看著池魚帶著教輔資料來到樓下找她。
她只感覺心煩意亂，不想搭理，經常假裝沒聽見。
直到老媽上樓叫她，“小魚來了。”
她才穿上拖鞋到窗邊應聲。
其實池魚跟江暮雪表白時，她是有些猶豫的。
雖然兩人相識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但是愛情這種東西，得靠感覺。
並不是說認識很久，對方付出的多，就一定會喜歡上對方。
她對池魚是有好感的，可要說成為男女朋友，中間還缺了點什麼。
於是她故意提出一個考驗：
名校和愛情二選一。
若他真能放棄前途似錦的未來，與自己同進同退。
也許她真會感動地同意吧？
不過現在，無需考驗了。
她已經找到缺失的那部分東西了。
江暮雪扭了扭身子，用細弱蚊鳴的聲音說：“今晚謝謝你了。”
池魚專注地看著前方：
“你說什麼？沒聽清。”
江暮雪頓了頓：
“我說清北挺好的，很適合你……”
“哦。”
“你一個‘哦’字就完了？”
江暮雪坐直了身體，不滿地瞪著池魚。
池魚理也沒理她。
開啟車載音響，找到歌曲《RiseAndFall》開始播放。
歡快的前奏響起：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江暮雪氣壞了：“你——”
……
……
儘管今天的池魚很氣人。
江暮雪還是決定把心裡話告訴池魚：
“小魚，我打算去首都城市學院，這樣我們的學校離得也不遠。”
清北都在圓明園附近，中關村校區乘車過去，只需半小時，見面很方便。
這樣既不是異地，又能報考彼此滿意的大學。
江暮雪覺得自己都大度退讓了，池魚總該冰釋前嫌了吧？
“你確定要去首都城市學院？”
池魚轉過頭來，認真地問道。
“嗯嗯，我想好了。”
江暮雪眼睛一亮，激動地點頭。
下一秒。
池魚摸出手機，單手操控方向盤，手指飛快地在螢幕上活動。
西南聯合大學官網的頁面彈了出來。
江暮雪知道這所大學。
它是西南地區最好的985高校，跟首都相隔十萬八千里。
池魚直接撥通了該校招生辦的電話：
“喂？老師您好，理科677分能報你們學校不？”
……
……
江暮雪把車窗拉下一半，讓夜風吹拂臉龐，長長的髮絲在半空中飛舞。
“你留條縫就行了啊，我後面座位上的卷子要被吹飛了。”
池魚有些不爽。
那是明天送去某個輔導機構的模擬考卷，所以父子倆卸貨時沒動它。
池魚難看的表情，卻讓江暮雪有了報復的快感。
她孩子氣般將車窗全部拉下來。
疾風呼嘯而入，嶄新的試卷全呼啦啦地吹翻了頁。
想著池魚回去之後要一張張整理卷子的狼狽樣子。
她心裡痛快了不少。
江暮雪雙手抱胸，斜睨著池魚：
“你真的要報考西南聯大？”
池魚不耐煩地回覆：
“有這閒工夫關心別人，不如考慮考慮自己。”
江暮雪不再說話，把車窗升起，靠在玻璃上生悶氣。
“對了。”
池魚用生硬的語氣說：
“交給你一個任務，這兩天帶你媽去市醫院的心臟內科看看，聽到了嗎？”
江暮雪輕輕點頭同意了。
這一點倒是出乎池魚的意料。
換以前，這妞肯定要跟他掰扯什麼態度問題，說話語氣不對之類的。
怎麼突然轉性了？
難道是被花臂男教育了一頓的緣故？
池魚不知道的是。
這一切其實是因為他自身的轉變所造成的蝴蝶效應。
以前江暮雪遇到的男生對她都是極其客氣的，把她奉做女神，卑躬屈節，阿諛逢迎。
有的男生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睛，說話吞吞吐吐，魅力全無。
這樣的男生，江暮雪提不起一點興趣。
池魚若不是青梅竹馬外加學霸身份護體，也入不了她的眼。
現在池魚完全不把她當回事了。
她反而上頭了。
尤其對方隨時表現出的欲感，粗獷和成熟，加上不經意間流露的關懷。
都讓江暮雪怦然心動。
她發現自己好像就吃這一款。
汽車終於開回了復興鎮。
池魚怕江暮雪說露餡，叮囑道：
“如果江阿姨問起夜店背景的聲音，你就說老太太跳廣場舞放的喇叭。”
“那被扣留怎麼解釋？”
“不想捱罵的話，把鍋全推給你閨蜜，理由自己編。”
“身上的酒味呢？”
池魚瞥了她一眼，拿起車內的空氣清新劑對著她一陣猛噴。
“啊啊啊！你噴我臉上了！”
江暮雪尖叫道。
“味太大了，張嘴，也來點。”
“不要!”
……
……
熟悉的大街上，遠光燈照亮了江慧的身影。
她還在自己家超市外等著。
池魚一腳踩停剎車，似笑非笑地看著身邊的江暮雪：
“先前你在夜店裡，說我是你的誰？”
江暮雪耳尖微紅，不敢直視池魚的眼睛：
“我……我那是……”
方才聽到“小江妹妹”這個稱呼，她還以為池魚不打算承認這件事呢。
這是要正式確定關係了嗎？
她心臟撲通撲通的。
看到江暮雪這副羞赧的表情，池魚就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池魚冷笑著說：
“我意思是，以後不准你在任何人面前說我是你男朋友。”
“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是。”
說著池魚從手機相簿裡翻出一張剛拍攝不久的照片。
那是江暮雪在夜店喝酒的樣子，旁邊坐著幾個流裡流氣的男人。
“這是——”
江暮雪瞠目結舌。
池魚嘿嘿一笑：
“記住了，不然我就把你去夜店的照片發給你媽看！”
“趕緊下車！”
池魚把江暮雪丟在路邊。
然後駕車揚長而去。
“死魚！臭魚！”
江暮雪咬牙切齒地望著遠去的尾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