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南下的商路暢通,我們銳金門的各家商會,也煩勞江掌門能照拂一二。”御風宗若離城的“赤城”會館中,李煜風頻頻舉杯,圍繞著兩宗共同關心的話題,深入淺出的探討著解決方案,淺山宗一方,外事長老吳全忠,傳功長老魏若光和東湖郡鎮守周星依次在列,而銳金門,除了外事長老李煜風外,還有庶務長老陳東皓,內門執事許見超,銳金門掌門許有靖中途也來席間小坐了片刻,對酌幾杯,足見對今日這場宴會的重視。
雖然以江楓的掌門身份,出於外事活動身份對等的需要,御風宗掌門許有靖理應在此宴會上全程陪待,且不說江楓之前對其還有救命援護之恩,但今日不同往日,在這間“赤城”會館的另一面,最尊貴的“金樽”會館之中,御風宗和銳金門的一場茶會正在同期舉辦,相對而言,那一場有偽天級修士參與的會談,牌面可比自己這一方要大得多了。
就連江楓自己,也巴不得去“金樽”會館中湊湊熱鬧,爭取認識個“正常活著的”偽天級修士,不過考慮到還有自家事要處理,且有慕芊雪的事情在前,離那個御風宗太上掌門凌之雲還是遠點好。
總覺得沒佔到什麼便宜,還惹得一身騷的感覺,一想到這點,江楓心中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不過考慮到古寶永恆之塔把品質上佳的法器都吃了,自己還白拿了一筆靈石,這事情也不能算全虧。
做人不能不知足。畢竟認識了,也可能只是認識了而已,沒什麼大用,總不能說,前輩,勞煩給幾滴精血,或者賜件二手的法寶吧?
也不知道他們具體會談些什麼,但從許有靖短暫停留時的隻言片語分析,參會的主要為御風宗和銳金門人士,還有力宗,華帝門的客人。從這點來看,御風宗和銳金門可能借此機會,正式摒棄了之前完全敵對的對外策略,重新攜手應對周邊事務,雖然不能說是一條心,但總算得上是可以坐在一起,和顏悅色討論的夥伴了。
說起來,兩宗將“靈湧盛宴”拓展為周邊各宗共同參與的盛事,的確起到了很好的宣傳作用,化解了不少之前積累的矛盾糾葛。藉此盛會,由他們主持安排,與各宗之間商議來往事務,也方便的多,即便對於江楓而言,也有兩場會議安排,至少要在此間短暫逗留兩日方可離開。
解決問題總不能一味依賴打打殺殺,但凡有事,不論大小均以命相搏,那修真之人豈不人人命短?對於這一點,自忖不善爭鬥的江楓早有明悟,只不過懂是一回事,去做是另一回事,以淺山宗的位置,地位,以及江楓自身的號召力,是很難召集如此多的宗門,舉辦類似規模的盛會的,不過現在淺山宗加入了金城盟,也算的是有了一個平臺,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了。
換位思考,蘇黎清多半也是做此念想,當然他的野心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還大,就金城派一分為三,變身金城盟的事情來看,此獠甚是能忍,多半玩的是以退為進的策略。
不管怎麼說,入盟暫時看來,算的上是一件極好的事,黑水沼澤的爭端,便是江楓透過這個平臺,和平解決的第一件難事,原本約定的“水元藍姬花”之局,已經在李煜風以及冷聽濤的見證下決出了勝負。雙方約定,在十月三十,也就是十日後,進行劃界交割,因為涉及到清禹宗的地盤,陳昆也必然需要參與,與蘇黎清不同,江楓知道陳昆同樣剛剛從“千幻境”中遁出,只不過他的身份敏感,且帶著萬老魔,應該很快便離開了此間,否則引得他人關注,徒增變數。
“貴宗從御風宗脫出,想必也有御風宗的典籍珍藏,我淺山宗人丁薄弱,少有此類積攢,不知道煜風兄,是否方便我宗派人,復刻一二?”
試探了數番,江楓終於確信,李煜風雖然懷著與淺山宗摒棄前嫌,重敘舊好的想法,但卻沒有丟擲實際利益的打算,比如在銳金門金川城設立別院的事情,雖然認可此事,但卻不願意給予哪怕一小塊靈地,或者附近洞府免費使用的許可權,對於淺山宗境內出產的物資北上,也沒有特殊對待。
感情是深厚的,友誼是持久的,但利益是一毛不拔的。幾個回合下來,江楓便看出了對方的策略,故此,他將這個不算苛刻的條件提了出來。
“全部復刻有些困難,這麼講吧,有些東西,也不是我這個身份能染指的,此事我會去請示掌門,不過這麼說吧,我可以給你保證,至少復刻個五千冊,應該不成問題。”
“那便好,多謝煜風兄。全忠,此事便由你來負責和煜風長老溝通,爭取我們走之前,將這五千冊復刻典籍帶走。”
“是!”
雖然不知道掌門此舉有什麼用,但吳全忠還是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典籍不是術法,更不是道經,除卻記錄過去往昔山川地理,便是鮮有人問津的史料,按理說對於修士來講無甚大用,但他也看出來了,李煜風雖然看似熱情,但實際上什麼好處都沒有落地
,這件事,算得上是今天的第一件成果。
也不知道接下來同御風宗的雙邊會談,會有什麼成果,吳全忠心道,他已經知道御風宗掌門慕芊雪,外事長老古傳福不幸身隕幻境之中的訊息,內門長老劉粲然更是被宣佈叛門,正在舉宗通緝中。
故此,主持局面的乃是御風宗太上掌門凌之雲,以淺山宗的地位,雙方會談時必然不會出現,那多半會是外事執事之流主持,甚至是客卿,雖然按例說應該是凌飛度主持大局,但他已經打聽到,此人在之前舉辦的數場會談中,一直都未出現,想來慕芊雪乃是他年底即將大婚的妻子,伉儷情深,突然隕落,其心性一時間難以平和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曾因此詢問過掌門江楓的意見,得到的回答是一切順其自然。
掌門似乎知道點什麼。
吳全忠忍不住心中暗忖道,不過既然掌門不願意多說,那便如掌門所言,一切按部就班進行便可,左右兩宗之間互設別院的事情已經敲定,之前有關商會運轉的協議,已經執行了數月,按照御風宗之前釋出的統一說明,雖然宗門突生變故,但之前與各宗簽署的協議、約定,依然有效,餘下的事並不多,也只是一些細節而已,故此,他心中也未起多少波瀾,飲盡杯中殘酒,坐等這後半場有些枯燥的宴會結束。
…………
江楓回到館驛休息,已經月上梢頭。
他並沒有喝多,事實上,沒有人因此喝多,身在異鄉,又逢各宗修士聚集,保持警醒十分必要。
“五千冊典籍,或許能有你家主人的一些記載,但也要看運氣。”甫一坐定,江楓便將幻靈英歌獨自放了出來,將此事蘊含的可能性告知,英歌能在賭約上及時幫忙,他心中甚是感激,雖然按照英歌所言,二化四,並不像一化四那麼難,且只會消耗極少的花圃靈能,但此中情分,並不是一個“謝”字便能表達的。
江楓曾經為此詢問過英歌在關鍵時刻出手,幫自己獲勝的緣由,畢竟之前黑小子說不能賒賬時,表情也是極為決絕的,對此,英歌倒是坦然,明言流波帝君已經出走多年,而他作為帝君的園丁,雖然認識的人多,但情誼非同一般的極少,且多半已經隕落或不知所蹤,如今出了遺蹟,短時間內想要尋找到帝君的去向,或者罪城的線索,竟不知道從何做起,故此,只能賴江楓幫忙,找到些許舊日痕跡,方可鎖定找尋的目標。
然而江楓也是一頭霧水,不知從何處著手,故此,他想到先行去查閱有關的典籍,“罪城”的線索他不指望能找到,但流波帝君乃是頂尖的天級修士,不可能在歷史的長河中,不留下一點痕跡。
也許只需些許線索,英歌便能聯想到什麼,江楓覺得他並不是不知道,而是長期困在幻境之中,無人與之溝通交流,以至於幾乎呆傻了,給他點時間和提點,或許他就能記起來什麼重要的線索。
一夜無話。
次日,江楓並沒有親自參加與御風宗的會談,從對方給予的與會修士列表中,他便已經得知對方對這場會面,並不算重視,只是委派了個無關的客卿過來蜻蜓點水般溝通了一二,便各自散去,淺山宗不受待見是一方面,另者,也反映了御風宗在經歷了慕芊雪一事後,短時間內都沒法重回正軌,其執掌權力的核心人選,或許還在醞釀之中。
不知道那個馮既明是否會有些機會,江楓陡然想起了他,不過見其並未出現在若離城,或許即便他有了新位置,也多半與外事無關。
於是又在此間逗留了一日,結識了幾名素未謀面的各宗修士,期間還藉著楚家人的便利,同鐘山一同旁觀了一場與求火門有關的會談,雖然沒什麼收穫,但也結識了求火門的掌門石正龍,此獠修為地級六重,據說有一半北荒血脈,孔武有力,身長十尺有餘,為此,整場會談大家都一直坐著,避免觸及某些身材短小修士的痛點,倒也有趣的緊。至於會談內容,大抵還是與亂石海利益的分配有關,這一點,作為域外宗門,江楓是插不上話的,只能隨便聽聽,隻言片語之間,便已聽出此間利益大抵已經糾纏了幾百年,話題涉及自古以來,以及各種合約規定,在御風宗分裂之前,爭議還不大,如今御風宗和銳金門分立,問題反而多了起來。
到了第三日,大部分宗門修士都已經撤離,與李煜風相約的典籍復刻,也已經完成。江楓便同魏若光等人一道,一同向東行進,之後折向南,走官道直奔垂拱城,計劃從那裡進入大邑郡,便可回到羅川,有御風宗簽署的臨時御劍飛行憑證,一行數人,四個時辰後,便穿越了御風宗西南境,到了原寒山派地界。
交代外事長老吳全忠,待回到羅川,修整三日後,便同夫人蘇錦一道,速度前往湛川鎮,無需停留,一路向南到達西嶺郡附近等候自己,以便共同參與淺山宗與金城派的劃界儀式,作為“自家人”,夫人蘇錦還是要參與的,否則,自己與蘇
黎清這“同舟共濟”的裙帶關係,豈不是生分了麼?
細算日子,倘若沒有意外發生的話,邱真真或許也該從華帝門第一次回返了,雖然三個月是個期限,但為了她的安全,江楓額外叮囑其佯裝過路商旅,期間兩次折返,以確保不會因為長期逗留,暴露身份。
不過江楓沒有著急與她匯合,收取情報,更沒有打算回到羅川,而是計劃先行趕往力宗的利州城,尋找蔡求真幫忙,解決“玄黃靈隱紙符”的事。
…………
淺山宗,大邑郡。
慕晴川佇立在一座小山上良久,任憑夜風拂面,屏住氣息,凝神觀望著遠處鎮守府的燈火。藉助一件之前保留在“度厄分身”上的法器,她得以在離開“千幻境”時,短期內盡數遮掩自己氣息,不被任何人關注,之後一路南行,穿越人煙稀少的寒山派故地,潛入淺山宗的大邑郡。
江楓那個小掌門一定還活著,當初能在元楚尊者遺蹟中生還,並且在七盟混戰中,與數名同階修士周旋,在圍殺中安然返回,並晉升到地級一重,他一定有些潛藏的本領。
一路行來,她也得知了自己和古傳福身隕幻境的官方訊息,以及師兄劉粲然因叛宗而被通緝的情況,看起來,沒有貿然回到霜居城,或者在若離城逗留,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師兄怎麼會叛宗?
她心中輕笑一聲,想必也是因為自己的事受到了牽連,相對於宗內其他修士,他身上的標籤過於明顯了。
傷心地。
她再也不想回到御風宗,哪怕只是匆匆路過,也覺得身心俱疲。不過,之前留給師兄劉粲然的東西,不知道他是否有機會在逃離宗門時帶走,唯有利用那些天材地寶和法器,自己方能重新回到之前的境界。否則,淪為一介無依無靠的散修,此路倒是遙遠了,倘若拖些時日,經年累月後,即便能得到那些外物,也很難恢復修為了。
然而現在對於自己來講,不能公然露面便是最大的困境。雖然根據自己之前習得的淺陋化妝本事,這副形貌與之前的自己,可以做些區分,但短期內,還是不要露面為好,或者說,在有新的合理身份之前,她還需要潛藏一段時間,等到御風宗也真正確認自己已死,才能確保安全。
然而想要恢復修為,必須要抓緊時間。而江楓,或許是眼下唯一能信任的修士,換句話說,如果自己將江楓也在現場的事情,以“與慕芊雪死因有關”的情由洩露出去,他多半會有性命之憂吧,僅從這一點來看,她便有信心令江楓折服,去幫助自己找尋不知藏身何處的劉粲然。
雖然這樣做有違自己的行事原則,但我慕晴川,不就是要與過去劃清界限麼,又有什麼相干,她登時說服了自己,眼眸盯住了御劍落在鎮守府的數人。
竟然沒有江楓……慕晴川發現了淺山宗外事長老吳全忠的身影,但江楓卻不在其間。
難不成他死了?
不,從幾人落下之後不緊不慢的動作來看,他們並不是報喪而來,想必那江楓,並沒有走這條路回到羅川。
他去了哪裡,還是因事耽擱滯留御風宗了呢?形單影隻的慕晴川,再一次感受到情報的重要性,這在御風宗掌門的位置上,固然同樣有所感悟,但也從未有過如此無力的感覺,尤為重要的是,她一介地級修士,是不方便在此間長時間潛藏的。
小心的飛掠到鎮守府附近,再次蟄伏氣息,她打算深入此間,動用些許武力,找到些有關江楓去向的線索,還未等她翻身越入內牆,便聽得裡面一句問候的聲音:
“邱夫人,原來你昨日便到了。”
“怎麼,吳長老,我夫君隨你們去御風宗的事情,是否順利?為何未見他與你們一同返回呢?”
“掌門另有安排,至於去了哪裡,我們也不知曉。不過本月三十,已經與金城派約好,劃定南境的新邊界。”
“如此的話,需要我同行麼?”
“這……掌門已經安排蘇夫人同行,我想掌門可能是忙中……”
“沒關係的。我在羅川等他便是,蘇妹妹不在,左右我可以幫忙料理些日常庶務。”
幾人聲音越來越低,漸漸行遠,立在牆角的慕晴川心中旋即多了一個主意,本月三十的兩宗會面,她自然是無法去的,而江楓的行程,他的屬下都不知道細節,即便用武力盤問,也無法得到結果,如此的話,不如變被動為主動,想辦法讓江楓來找自己,如此,便無需擔心暴露了。
這位邱夫人,想必就是江楓之前納的那名寡婦吧,除了是之前黑水門掌門邱白寺的妹妹之外,不知道有何長處,話說江楓這小掌門,口味還真是獨特的說。
慕晴川眉頭一皺,見一朵烏雲漸漸遮蔽了明月,四周更是了無聲息,便裹緊了裙袍,翻身入了內牆,循著剛才鎖定的那縷氣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