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翩翩也回來了,看到一屋子虎爺、精怪,也笑了起來。“好久沒見你們了,咦,下壇將軍怎麼少了許多?”
阿關摸摸頭,將虎爺們戰死不少的事告訴翩翩。
若雨哼了一聲說:“這麼說來,咱們據點二分配到的兵力,只有這麼一點,難怪秋草一口答應,寶塔一直是她在用,她知道下壇將軍已經所剩無幾。”
翩翩淡淡一笑,“昨晚大家不是已經討論過了,據點二的任務只是牽制住啟垣邪神,主力本應該放在備位太歲大人駐守的據點三那兒。”
若雨還是有些怨言:“太歲爺頂多吩咐秋草伺機而動,集中力量主攻千壽邪神是秋草的計劃,不是大家的計劃。”
“這時候還計較這個。”翩翩搖頭笑笑。
若雨還有意見,後頭已經傳來了一陣叫罵聲。
大夥兒朝那吵架聲看去,原來是小猴兒緊抓著兔兒精的手,想搶下他手上的蘿蔔。
“給我、給我!”小猴兒尖聲叫著,齜牙咧嘴。
兔兒精氣得大罵:“這是我的蘿蔔,為什麼要給你?”
“給我、給我!”小猴兒張大了嘴巴,狠狠朝兔兒精胳臂咬了一口,硬是搶下了蘿蔔,卻又不吃,隨手朝一隻鼴鼠精扔去。
“丟我做什麼!”鼴鼠精讓蘿蔔砸了,氣得跳了起來,推擠著身邊精怪,要去打那小猴兒。
就這樣胡亂推擠一陣,竟引起了大大騷動,有三分之一的精怪互相打了起來,他們推擠著、叫罵著,其他的精怪有些幫忙勸架,有些傻在一旁嘆氣。
“大膽!”
“你們在做什麼?”福生和若雨跳入戰圈,將幾隻打得兇的精怪,都拉了開來。有些被拉開的精怪,愣了愣,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打了起來,有些被拉開了,卻又撲上前去打得更兇。
“大家為何⋯⋯”阿關愣在原地,他感到空氣中充滿了令人難受的氣氛。
“你插什麼手!你插什麼手!”小猴兒跳了起來,竟齜牙咧嘴地撲向阿關。
阿關直到這瞬間才明白,這房中空氣裡瀰漫著的討厭氣息——
是惡念。
細小的惡念難以察覺,但隨著爭執越是顯露而出。小猴兒雙眼血紅,身子泛出紅褐色的氣息。
一個人影竄來,伸手掐住了小猴兒的頸子,將他壓倒在地上,是翩翩。
阿關回過神來,只看到翩翩蹲在地上,握著靛月刀架在小猴兒脖子上。小猴兒似乎清醒過來,一會兒害怕,一會兒卻又齜牙咧嘴,像是精神分裂一樣。
精怪們讓這一幕嚇壞了,都不敢再叫罵,只是靜靜地看著小猴兒,又互相看看彼此,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不安。
福生和若雨也一臉驚恐,他們是神仙,不怕邪魔妖道,卻就怕這惡念。
幾隻精怪哭了起來,揮著手說:“嗚嗚,我不要去洞天了⋯⋯”
“上次陣前花精突然邪化,你們神仙一刀就殺了他!”
“說好大家齊心對抗邪神,但神仙只把我們當僕役來使喚!”
翩翩鬆開手,小猴兒抱著膝蓋,縮在一角,眼睛忽紅忽黑,賊乎乎地看著四周。
“小猴兒邪化了⋯⋯”
“小猴兒邪化了⋯⋯”
“就要輪到我們了⋯⋯”
“下一個不知是誰⋯⋯”精怪們又騷動了起來。
阿關慢慢地朝小猴兒走去,伸出手,作勢要摸摸他。
“阿關,小心他咬你!”阿泰叫嚷著。福生和若雨也趕緊跟上去,想拉住阿關。
“對不起⋯⋯”阿關摸了摸小猴兒的腦袋,小猴兒像是受到了驚嚇,咧開嘴巴,惡狠狠地瞪著阿關,像是隨時要咬他一樣。
“都是我們拖你們下水⋯⋯”阿關喃喃說著,輕輕摸著小猴兒的頭,他感到一股股的惡念在小猴兒腦門上打轉,那惡念像團濃漿,黏膩噁心。
阿關閉上了眼,只感到掌心上的惡念觸感更加清晰,還帶著一陣一陣的麻癢感覺。他回想起在老降頭師家那晚,情急之下逼出了小玉身上的邪氣,現在的感覺便和那時相同。
他感到手上那股黏勁更加明顯,他慢慢抓起惡念,往後拖拉。那晚小玉身上的,只是方留文施下的降術邪氣,相較之下,這小猴兒身上可是貨真價實的惡念。
阿關覺得掌上有種熱辣疼痛感,像是針刺一般,渾身力量都湧向手掌,助他捕捉那惡念。
他感到掌心上那飽滿紮實的觸感,他已經牢牢抓住了惡念,便猛一抽手,將那股惡念自小猴兒的腦門拉了出來。
阿關睜開眼睛,見自己手上握著一團紅紅黑黑的煙,捏起來像軟黏的鼻涕。阿關另一手召出了鬼哭劍,將這把惡念湊在劍上,只聽鬼哭劍發出了陣陣哀鳴,將那惡念吃得一點也不剩。
小猴兒瞪大了眼睛,眼珠黑澄澄、水亮亮的。他跳了起來,驚訝地舒展手臂,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的舉動,接著他一躍而起,跳上了阿關後背,摟著阿關的脖子,哭了起來:“阿關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嗚嗚,這些天我很害怕、很害怕⋯⋯”
“備位太歲大人將小猴兒身上的惡念抓出來了!”
“阿關能對付惡念呀!”
精怪們騷動起來。
“嘿。”阿關笑了笑,捲起袖子,準備替其他精怪抓出身上那細微的惡念。但他突然覺得一陣暈眩,雙腿一軟,竟搖搖要倒。福生就在他身旁,連忙伸手托住他的身子。
阿關只覺得一下子虛弱許多,雙腿發軟,無法站直,比起那晚逼出小玉身上那尋常邪氣,這時從小猴兒腦袋抓出惡念,竟讓他耗盡了全身力氣。
“我⋯⋯好像有點頭暈。”他苦笑了笑,覺得頭更暈了,眼前慢慢變黑。
他閉上眼睛前,隱約看到翩翩對他點了點頭,似乎在稱讚他已經學會制抑惡念的能力了。
阿關醒來時,已經是黃昏。
這間位於文新醫院四樓特別事務部隔壁的病房,僅供特別事務部成員專用,外觀看來只是間雜物室而已。老人院之戰、玩具城之戰後,阿泰、六婆受的傷便都是在這兒養好的。
病房裡擺著幾張空床,窗戶透進橘紅色夕陽光芒,窗簾隨著風吹輕擺,阿關夢到自己正和一堆精怪在洞天的草地上奔跑。
阿關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呆呆望著窗外日落美景,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醒了。
“大人,你會冷嗎?要不要我幫你把窗關上?”林珊早在一旁,遞了杯熱茶上來。
“咦?”阿關接過熱茶,喝了兩口。“我怎麼了?為什麼睡在這裡?”
“阿關大人,你使用太歲力,將那猴兒精體內的惡念抓出來,因此耗盡了體力,昏死過去。”林珊這麼說。
“原來如此,那⋯⋯精怪們呢?”阿關問。
“我和飛蜓、青蜂兒不久前才回來,象子說,那些精怪有些小騷動,不過後來都乖乖回到寶塔裡,也沒再鬧事了。”林珊回答,接著又問:“不過我不明白,那些精怪們是為了什麼騷動?”
“我也不清楚,我看到小猴兒和兔兒精在搶一根蘿蔔⋯⋯”阿關默默喝了幾口茶,吁了口氣說:“我想,或許是在征戰的過程中,他們也讓惡念漸漸侵襲,性格上變得有些急躁,只因為一些小口角就吵了起來⋯⋯”
“應該是如此沒錯,或許之前在南部征戰時,總有些大神壓陣,才讓那些精怪們不敢造次,現在來到北部,可就沒人管他們了。阿關大人你別擔心,我會好好看住他們,不會讓他們亂來的。”林珊微微笑著。
阿關聽林珊這麼說,頓了頓,說:“我感到許多精怪身上都帶著惡念,有些少一點、有些多一點,這幾天,我一個個幫他們驅趕惡念⋯⋯我把他們當作是同盟、是朋友,而不是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