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四周牆壁和客廳一樣,貼滿各式各樣的符籙,許多可以懸掛東西的地方都給掛上了一串串稀奇古怪的符籙墜飾。
“不會吧⋯⋯難道我還在做夢?”阿關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
當下的處境令他無法置信,但和之前的夢境比起來,卻又沒有那種輕飄飄的感覺。這讓他感到十分惶恐,要是這一切是真的,那麼接下來他該怎麼面對?
正想著,月娥端著一個碗走進來,阿關一看到那個碗,心中登時生出不好的預感。
“家佑啊,這是順德公的福水,快喝下。”月娥將碗遞向阿關。
阿關看到碗裡漂著黏稠的黑色液體,還有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媽⋯⋯我不是已經好了嗎?”阿關為難地說。
“你才剛剛醒過來,身子還很虛,喝這符水能讓你快點恢復。”月娥這麼解釋。
阿關看著媽媽殷切的眼神,不知如何拒絕。他接過碗,慢慢地將碗湊到嘴前啜了小小一口。
這時電話響起,月娥走出房間接電話。
阿關趕緊噗的一聲,將口中的符水吐回碗裡,捧腹乾嘔。他張大了口,不斷擠出口水,那符水的味道比餿水還要腥臭。
月娥對著電話不住地道謝,從談話內容聽來,電話那頭應該是媽媽的交友。
阿關急忙看看四周,一面不停乾嘔,一面趕緊從床下搬出一個塑膠置物箱,是平時拿來裝書用的。他開啟蓋子,將箱裡的書扔進衣櫥,跟著將那碗符水倒進塑膠箱子裡。
箱子裡那灘噁心的液體裡頭,竟還有幾隻指頭大小的蛆蟲在扭動掙扎著。阿關傻了眼,覺得胃翻騰難受,一股腐屍臭味在他鼻腔、口腔裡迴盪衝撞。他蓋上蓋子,將箱子推進床下,拿著碗走出房間。
月娥邊講電話邊看著阿關,眼神滿是狐疑。
阿關將手中的空碗展示給月娥看,示意自己不但喝了,還喝得一乾二淨。月娥這才微微一笑,繼續講電話。
一關上廁所門,阿關馬上開啟水龍頭漱口,拿起牙膏擠了一大條在口裡嚼著,接著再漱口,反覆幾次,那噁心的味道總算淡了點。
阿關回房躺上床,忍不住暗罵一聲。天花板上竟然也有一幅順德公的畫像,畫像中那穿著大黃袍、端坐在龍椅上的順德公,正賊兮兮地盯著自己,說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
他將身子縮成一團,用被子蓋住全身,緊閉著眼睛,思索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在胡思亂想的過程中,他認為眼前這一切很可能都是夢,只要醒過來,就會消失了。
過了好久,阿關卻怎樣也睡不著,他從被子裡探出頭來,房間還是那鬼樣子。他用力捏著自己的臉和手臂,痛得不得了。即使如此,他仍然盼望這是場夢,畢竟之前他也經歷過極真實的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阿關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但睡得不是很好。半夢半醒,總覺得渾身不對勁。
“阿佑,阿佑——”
阿關在睡夢中聽見媽媽敲門的聲音,霎時清醒過來。看看鐘,已是早上七點。他茫然下床,推開門,看到媽媽又端著一大碗黑色符水,連忙後退好幾步。
噩夢還沒醒。
“阿佑啊,媽現在要去廟裡,求順德公收你當妻子。如果順德公同意了,媽明天就帶你去廟裡見順德公。”月娥邊整理著皮包邊說著。
阿關發現媽媽臉色蒼白、黑眼圈極重,不禁關心地問:“媽,你吃過早餐了嗎?要不要吃些東西?我去買早餐。”
月娥搖頭笑著回答:“不用了,我每天喝順德公的符水,三餐都喝,精神好得很,肚子也不餓。對了,我拿給你那碗符水,你別忘了喝啊!”
阿關看著月娥出門,呆立半晌,這才將那碗噁心的符水倒進馬桶。
他開始仔細打量家中一切。走到月娥房間,推開門一看,果然如預料般,全是順德公的畫像,和一大堆符籙墜飾,並且貼掛得更多、更密集。
阿關撥了通電話到之前工作的便利商店,在他住院這段期間,店長已經僱了新的店員。
阿關套了件外套出門,一來想要買些吃的,二來也不想待在自己的家中。
他拿著食物在街上邊走邊吃,突然有些懷念夢中的老人。總覺得那老人的眼神看來十分睿智,似乎只有那老人能替他解答眼前一切。
他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離家挺遠的一條街上,突然發現眼前不遠處,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廟,就坐落在巷子裡,廟前幾個紅色燈籠寫著大大的字——順德大帝府。
“不會這麼巧吧⋯⋯”阿關在心中暗罵幾聲,就要離開。但轉念一想,何不上前瞧瞧順德大帝究竟是何方神聖,也順便看看媽媽在不在裡頭。
阿關便裝作不經意地走過廟前,朝廟裡瞥了幾眼,只見一堆人跪在裡面,口中唸唸有詞。
他瞥見那些跪在地上的信徒當中,其中一個婦人的服裝、背影,都和媽媽十分相似。於是他東張西望,裝出一副在等人的模樣,在廟外來回晃盪,想要再看清楚些。
廟裡突然傳出一聲大喝:“弟子林月娥,順德公已經答應收你兒子做契子,你兒子就在外面,還不叫他進來!”
阿關一聽,嚇得身子登時僵直。廟裡的人也一齊往外頭看,月娥慌張地跑了出來,拉著阿關問:“家佑,你怎麼會找來這裡?”
“我⋯⋯我也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家有點悶,想出來走走,不知道為什麼就走到這裡來了⋯⋯”阿關支支吾吾地回答,心裡想著究竟廟裡頭是哪個人看到了他,又怎麼知道他是誰的兒子?
“一定是順德公早就算好了的,一定是⋯⋯”月娥又驚又喜地說,一面拉著阿關往廟裡走。
這順德大帝府陳舊陰暗,裡頭幾支黑乎乎的蠟燭燃著小燭火。燭火忽明忽暗,兩邊牆上掛著一排排老舊黑燈籠搖搖擺擺,像是隨時要掉下來一樣。
廟裡正中那張神壇,讓香火燻得灰黑一片,破香爐上插著滿滿瀰漫異味的香,連落下來的香灰都特別黑。
阿關見到神壇上頭供著一尊神像,那神像一身黃袍,臉、手都是褐黑色的,慈眉善目,但面容卻又帶著微微的詭譎神氣,想來便是媽媽口中大慈大悲的順德公。
月娥掩不住喜悅神情,高聲對四周的信徒朋友們說:“這是我兒子⋯⋯我本來想先問問順德公的意思,再帶他來這裡,沒想到他自己跑來了⋯⋯這都是順德公法力無邊,冥冥中指引我兒子來的啦⋯⋯”
那些師兄弟姐妹們聽了,都露出欣羨的眼神。
有個婦人對阿關說:“唉喲,少年仔,是你福氣啦,順德公肯收你做契子,還指引你過來,我家志華拜了一個月,順德公才肯收他。”
“呃⋯⋯嗯。”阿關聽得一頭霧水,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堆起笑臉點點頭。
媽媽拉著阿關,來到神壇前一名年約六十來歲的老婦人面前,對阿關說:“阿佑來給順德公上個香,讓阿姑看看,喝一點阿姑的符水⋯⋯”
“符水⋯⋯”阿關望著眼前那叫作“阿姑”的老婦人,只見阿姑的眼睛很小,眼白便看起來十分少。阿姑面無表情,側身在一旁的小桌前,不斷抓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放入一隻海碗。
只見那些“配料”有些是粉末,也有一塊塊、一長條的,甚至也有稀稀爛爛的,最後再倒入一些黑漆漆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