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自己卻非常清楚!
天子腳下的一縣之地,和大明整個國祚背後出現的“隱患”……
這是何等大的比例!
每每想到這些。
他都感覺到驚心動魄。
而蘇懷對於民收民解的補充,對他而言就更是至關重要了。
“快些說……我還要等著給陛下覆命!”
蘇懷感受到了對方的迫不及待。
他也並沒有再多浪費時間。
“當今陛下制定的民收民解,認真說來……”
“只是國朝某個根本制度的一小方面。”
“從大方面來說,要改的制度,可不只是一個單純的歲俸支出問題。”
“而從小方面而言,由朝廷負責衛所的歲俸,也就是官收官解……這遠遠 要比民收民解’節省下來的財權,還要多!甚至不是幾倍,是數十倍 “!”
蘇懷說到這裡。
正色道:“這是螞蟻和巨象、土堆和大山、更是池塘和海洋的差距!”
然而此話一出。
面前的老者卻當即反駁道:
“不可能!”
“你知道地方衛所, 一年要耗費多少的支出嗎?”
“那是數百萬石的糧食……數百萬甚至上千萬貫的錢財!”
“歲俸錢糧分給富戶,這已經是陛下開源節流了,刨除掉六合縣出現的 豪紳、權貴、官府聯合起來貪汙、吞併……”
“如果沒有這些貪汙吞併,這個制度無疑不是最完美的。”
蘇懷看著對方鄭重的樣子。
不由得嗤笑道:“完美個屁!”
"你…… "
朱元璋怒極,而一旁的藍玉也不由得抬起頭,心臟不由得一顫。
“就算刨除掉你所說的……那些貪汙吞併之事。”
“但權力呢?”
“當今陛下知不知道,他每一次的發俸、放糧,都相當於國朝對衛所, 位於士卒的一次權力加強?”
“朝廷將這權力放給私人富戶,可私人富戶根本就沒有得到這個權力的 資本。"
“那麼就相當於,陛下把這個權力,白白的消耗……”
“可權力不會無故消失,它只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
“因此,這些權力,便會被某個衛所的百戶、千戶、指揮使……直到當地 的官府瓜分的乾乾淨淨。”
“而來自於朝廷的威懾,長久以往,就會成為白紙。”
說到這裡,蘇懷看向對方。
“我之前在《鳴冤書》中就說過,當今陛下治國如治家,握小權而放大 權,豈非矛盾?”
“當今陛下也該清楚……”
“有些東西,可不是用價值就能衡量的。”
“這朝廷的權力和威信,就是其中之一 !”
這一刻。
老者明顯是被這一番話,氣的面紅耳赤。
但他自己也陷入沉思。
聯絡到蘇懷之前所說的……
“你……你給咱說個清楚!”
“你剛才分明是從大、小兩個方面談!”
“這是小方面!”
“那大方面呢?”
“看來大人現在也終於學會思考了。”蘇懷笑了笑,所幸便繼續道:
“陛下,還有大人所問的民收民解,屬於國朝的哪個一環?”
嗯?
面對這個疑問。
老者明顯是愣住了。
他思考良久,這才試探說道:“發俸啊!”
“錯!”
“發俸又屬於哪一環?”
這一次,朱元璋沉吟許久。
“發俸……發俸是由戶部……”
“罷了!”蘇懷見此,只能搖了搖頭,無奈道:“那就換個話題……”
“發俸的錢從哪裡來,國朝的錢從哪裡來?”
得到提醒。
朱元璋猛地醒悟過來。
他看向蘇懷,瞬間回答道:“稅收!”
“你說的是稅收?”
蘇懷這才點了點頭,“不錯,正是稅收!”
“這也是我當初為何要說,為何佔據一半天下的南宋的稅收要比大明的 稅收,多出數倍!”
“稅收!”
“這就是其中最為根本的一環!”
蘇懷說著。
察覺到語言,並不足以在接下來的解釋中,能更好的詮釋。
故而。
蘇懷所幸從一旁的桌子上,隨便拿這一杯茶水。
以手指代茶水。
而後在桌子上,直接畫了一個等腰三角形。
而後……
他又將這等腰三角形,分為六個部分。
最底下的那個最大。
最上面的只有一個尖角。
“大人看到了嗎?”
朱元璋站起身,湊近一看。
“這……不就是個三角形嗎?”
“呵!”蘇懷無奈的笑了笑。
察覺到,這等腰三角形似乎也不能更好的詮釋。
他眼珠子一轉。
目光一亮。
所幸直接看向指著遠處天空……
“大人看到,那座寶塔了嗎?”
其實從這都察院,朝其看去,只能看到隱約的一角。
朱元璋當過和尚。
故而大明立國之後,對於佛教也有一定程度的寬容。
因此民間的一些佛門,也都有類似的建築。
朱元璋循聲望去。
蘇懷這才道:“大人可將剛才三角形,和這寶塔連線起來。”
“底座無限之大,到了塔尖就無限之小!”
“比如想象一座七層寶塔……”
聞言。
朱元璋緩緩點頭,“你且繼續說……”
而蘇懷接下來的一句話。
就直接讓朱元璋只感覺“醍酮灌頂!”
“當今陛下,就是那塔尖!一人至高無上!”
“而藩王,就是在七層寶塔的第二層!”
“國朝的勳貴,諸如沒有被抓進牢獄的涼國公的勳貴武將;以及朝堂中 樞,能參與朝政會議的文武百官、布政使司,在第三層!”
“地方的知府、地方官,軍事衛所在第四層!”
“如此往下……知縣、地方豪紳、最普通的百姓,則佔據了最後的五、 六、七層!”
“也就是說,最底座,佔據最廣的……代表天下百姓!”
說完這些。
蘇懷這才看向面前的老人,“如此劃分,大人知道了嗎?”
幾乎是瞬間。
朱元璋的腦海中,就具象化出了這個結構。
他點了點頭。
“假設,這幾層的人,都處於自己的位置……”
“最上面的擁有無限的權力和威嚴……依次往下,到了最底下的百姓,則 是最普通,沒有絲毫威嚴,只能種地提供糧食……”
“為了維持這個秩序不崩,也為了維持其穩定的執行。”
“百姓負責了最大的糧食產出,也需要供養這寶塔之上的六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