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接過信,撕開封皮展開信紙,但見上面一行行寫著:
“眾家兄弟:展信如唔。
“同汝兄弟太湖一別,忽忽二十日矣。聞汝等連下湖、宣,兵鋒勇銳,愚兄不勝歡喜,鐵牛小七等亦歡欣鼓舞,爭相滿飲,遙以為賀。
“愚兄此番南行,頗識聖公麾下人物:忠義豪傑,慷慨志士,在所多有。不免自思:吾若未至,彼輩歿於陣中,名聲功業,皆化野草,天地之間,誰記誰知?此誠可憾可嘆之事也。
“如今吾既來之,使能保全彼眾,他日國戰之時,吾等並轡驅虜,追亡逐北,何其快哉?縱若身死,也當錄名青史,永享國祀,始為丈夫之結果也。
“如今局勢,杭州已失,富、桐皆陷,聖公兵馬敗歸睦州,童貫大軍長驅直入,此戰結果之日,當在目前,吾所心憂者,卻有二事:一憂睦州地形繁複,童貫畏戰,勒馬不前,又使此戰拖延,徒耗國力。二憂吾如今受託於人,守把外側烏龍嶺雖有謀略,不便施展,非吾本來之意也。故此使戴宗傳書汝等,助吾一臂——
“今方臘之所餘,不過睦、歙,汝等兄弟,可佯攻歙州,使他本處兵馬不敢調離,方臘手下乏兵,必調愚兄棄關會師,於中便好擺佈。
“同時別分一支人馬,假明教之名,襲殺朱勔,佯取金陵,童貫聞之必然心急決戰。如此一方求戰心切,一方兵微將寡,便是愚兄用計之時……”
吳用細細看罷,抬起頭來,見眾人都是一臉焦急,笑道:“哥哥要用我等了,他讓我等佯攻歙州,拖住那裡人馬,免得方臘狗急跳牆,舍了歙州,合兵去和童貫決戰。又怕童貫畏難不前,要派一支人馬假借明教名頭,徑自去金陵殺了朱勔,呵呵,這等簡在帝心的大員,若遭不測,童貫怕皇帝怪罪,自然有多大力氣使多大力氣,如此一來,哥哥居中便好用計。”
說罷將信傳示眾人。
韓五看了一眼,笑道:“他兄弟兩個,果然同心,武二郎可不是去殺朱勔了?”
吳用搖頭道:“武二哥怕是想不起要充方臘黨羽,若露了馬腳,怕誤哥哥大事,戴院長,你休辭勞苦,小弟讓雲宗武兄弟與你結伴,徑直便去金陵,好歹追上二哥,怕此信交付於他。”
戴宗把拳一抱:“學究哥哥放心,全在小弟身上。還有,武大哥讓你們收到信後,由馬靈兄弟去送回書,以後我兩個彼此來往,兩處便可時時通傳訊息。”
馬靈跳起身道:“既然如此,小弟願往。”
吳用點了點頭,當下尋紙筆寫了一封回書,交給馬靈,戴宗細細說了路途,馬靈飽餐一頓,祭起風火輪,一道煙般走了,戴宗亦和雲宗武各自帶些乾糧、器械,綁起甲馬,做神行法追武松去了。
其餘眾人亦不耽誤,點起麾下五千兵馬,浩浩蕩蕩殺奔歙州去。
看官聽說:曹操雖然能征慣戰,又多計謀巧思,然而人世之事,時時刻刻都有無窮變化,便是神仙,也不能真個算無遺策,老曹雖然不欲方臘調歙州兵馬回援,免得多生枝節,卻不料明教聖女方百花,乃是個有膽略的英雌,一力做主,擔下了歙州防務,這等變化,卻非老曹所能料及了。
正應如此,當吳用等行了六七日,兵叩昱嶺關時,方百花早已帶著段三娘,先往歙州調了王寅領兵去助方臘,又領了王寅交付她的兩千兵馬,親自前往昱嶺關坐鎮——此關本來便有三千守軍,如此方百花手下便有五千之數,和吳用等所帶兵馬等同。
這一日正是四月十六,吳用等殺到關下,幾個商量:“哥哥叫我等佯攻歙州,既是佯攻,我們是在他關下駐紮呢,還是真去打他的關?”
吳用尋思一回,便道:“雖是佯攻,好歹也要攻一攻,叫他膽寒,去同歙州的守將通報方好,不然如何留得住他的大軍?”
話音未落,確定一陣鑼鼓響,那昱嶺關大門忽然開啟,兩排戰兵耀武揚威奔出,雁翅排開,就關前列成陣勢,隨即一員女將騎馬而出,陣前帶住了馬,喝道:“何方官兵,竟敢來犯我關卡,識相的早早退去,不同伱等計較,走得遲半步,都教你做了山中白骨。”
吳用等齊齊一驚:我等還在商量打他這關不打,他倒先自打了出來,而且竟是個女將!
眾好漢定睛一看,無不暗自喝彩,這個女將,端的不凡:頭戴鳳翅亮銀盔,披掛龍麟明光甲,內著素羅百花袍,身披一條白練也似披風,胯下騎一匹燦燦若銀的駿馬,手中拈一條亮銀梅花槍,尤其是面似桃花,柳眉杏目,雖是騎在馬上,猶自看得出身形高挑,不遜男兒。
韓世忠狠狠盯了幾眼,臉上不由泛起壞笑來,對眾好漢道:“啊喲,兄弟們,這是你們誰家的婆娘,來陣上尋老公了,還不去接了她回來?啊哈,這等出色娘們兒可不多見……”說罷看一眼梁紅玉,笑嘻嘻道:“韓某若不是有了紅玉,萬事俱足,如此好事可輪不到你們啊。”
眾好漢見他在陣前露出這般潑皮嘴臉,都不由大笑,盧俊義指著笑道:“這個韓五,卻不知世間好漢,多是不愛女色的,只以為人人如他一般……”
話音未落,杜壆早已躥出陣去,卞祥、山士奇、呂方、郭盛齊齊勒住了馬,失聲罵道:“啊喲,這個鳥人去的倒快!”
吳用一邊重新將銅鏈掛在鞍前,一邊搖頭道:“你等反應也自不慢。”
盧俊義目瞪口呆,指著道:“你們、你們一個個如何這般做派?尤其你吳學究,你竟也要為這個娘們上陣?你不見她那槍桿子,比你手腕子還粗些?”
牛皋道:“焉知那婆娘的槍桿子不是空心的?學究哥哥,我看好你,皇帝都能踢,區區一個婆娘豈是你對手?”
這些人嘻嘻哈哈,都道杜壆既出,三招兩式便能捉個老婆回來,然而那兩個一交手,眾人的面色頓時變了——
杜壆飛馬殺出,對面女將便也策馬迎上,兩個靠的近了,越發看出女將容貌非凡,杜壆越看越歡喜,心中暗道:哥哥那般個頭,卻有許多美人愛慕,據我細細想來,當時他對女人懂得溫柔之故,我如今要討她歡喜,也該溫柔一些方好。
當下一矛刺出,只用三分氣力,口中故意叫道:“這位娘子,當心小將的矛!”
他生的滿臉鋼須一般鬍子,灰撲撲面色,本也不大俊俏,若是凶神惡煞廝殺,也頗有陽剛之氣,如今惺惺作態,學那戲文裡文質彬彬書生,看在對方眼中,幾欲作嘔。
便見女將杏眼一瞪,怒道:“醜鬼受死!”奮起平生氣力,把槍狠狠一磕,杜壆那條蛇矛頓時磕得大開,擰手就是一槍刺去,杜壆萬萬料不到她一個女子,竟然這般力大,槍法變化亦是快絕,拼老命一閃,那槍哧的一下,挑飛了杜壆半扇胸甲。
韓五眾人齊聲驚呼,以他們眼力,自然看得出杜壆輕敵在先,然而縱使如此,這女將的武藝,也足見非凡了。
杜壆吃這一驚,又羞又怕,方才一點旖旎心思早拋去了爪窪國,面色一沉,大罵道:“潑賤人,竟敢傷犯老爺……”
正要拿出本事同她廝殺,呂方飛馬奔來,口中叫道:“杜家哥哥,輸這一招無妨,小弟替你報仇!”
杜壆一張灰臉頓時黑成了鍋底,心中明白呂方心思,然而自己輕敵在先,的確輸了一招,既然有人來替,難道死纏爛打不成?當下帶馬退下,悻悻然道:“‘小溫侯’,這個便宜,怕不是好揀的也。”
呂方聽在耳中,渾不在意,他和郭盛這幾年習武刻苦,早非對影山下的阿方、阿盛,自忖若不輕敵,絕不至於輸給一個女人,當下把畫戟舞起,同那女子交戰。
有分教:
昱嶺關前開百花,欲吃鵝肉眾蛤蟆。
若非天上麒麟降,何處人間聖女家?
今天第一章,先碎覺,明天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