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不是旁個,正是混世魔王樊瑞,領著兩個老兄弟項充、李袞在此。
眼見樊瑞魔焰高漲、邪氣凜然,關勝凝聲道:“賢弟們,此人不凡,吾等都加些小心。”
魏定國奇道:“關兄認識這廝?”
關勝搖搖頭:“我雖不識,卻知事出不凡必有妖!今日退兵以來,前面三路伏兵,先兩路都是極為精銳的馬軍千餘人,第三路雖非精銳,但將勇兵多。此乃第四路伏兵,卻只得八百人左右,若非主將高明,豈會如此託大?”
魏定國鬆了口氣:“原來如此。不過依小弟拙見,當是草寇們自信前三路足夠盡滅關兄所部,第四路不過查漏補缺,因此人手不多,也未可知。”
他說的可能性的確存在,若非魏、單二將,關勝自度難過上關,思忖片刻,也不在意魏定國言語中流露的小覷,點點頭道:“但願如此。”
魏定國見關勝眉目間憂色不退,暗自搖頭:“呵呵,當年相識時,這關兄何等豪邁?一雙眼裝不進世間英雄,如今不過敗了幾陣,便這般頹唐。呵呵,他家老祖一生顛沛流離,跟著昭烈皇帝做了二十年喪家犬,依然滿身傲骨,那才是真傲氣哩!罷了,魏某今日給他打個樣,叫關兄知道何謂好漢!”
遂叫道:“關兄勿憂,這廝裝神弄鬼,且看兄弟烤他做燒雞。”
說罷將手一揮,領著本部五百聖火軍大步而上,神情之狂傲,比之那混世魔王絲毫不少。
樊瑞忽然翹起鼻子嗅了嗅,露出一絲詭異微笑:你那硫磺硝石味道遮也遮不住,以為瞞得過誰?
倉啷啷一伸手拔出背後寶劍,口唇微動,目泛妖光,暗暗地念誦咒文真訣!
魏定國哪裡知道他的本事?帶著部下越走越疾,眼見兩邊相距不足十丈,忽然大喝一聲:“動手!”
那五百神火軍,動作跟一個人似的:齊齊摘下背後鐵葫蘆兒,擰開葫蘆嘴兒,摸出一吹著兒,就口一吹取出火苗兒,點著了葫蘆嘴兒上的火兒,拔腿往前疾奔。
這要奔到兩三丈內,葫蘆底一拍,機黃震動,頓時便要射出火焰來。
魏定國半生痴迷火器,研究來鼓弄去,最後選擇了這鐵葫蘆做法寶,就連那“一吹得兒”的火摺子,也都是極為考究:他軍中所用火折,都是以多年生的葫蘆老蔓兒曬開,再浸水泡開、撕扯鬆散,揉入棉花、蘆葦,共同曬得幹徹,加入硫磺、黃磷、薄荷、樟腦、松香等等製成,哪怕大風天,一吹依舊得火,而且那味兒還香噴噴呢——
他在凌州帶兵,當地富貴人家都不吝重金求取他軍中火折,就是因為好用、噴香,顯檔次。
卻說那些神火軍大步飛奔,頃刻間侵入三丈以內,一個個跟見了孫行者的銀角大王似的,高高把葫蘆托起,把葫蘆屁股重重一拍,頓時間,騰騰唰,一道道火蛇,卷著熊熊焰光襲射而去。
魏定國見狀哈哈大笑,以他用兵經驗,除非你別給他機會放火,不然火蛇一出,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不免焦頭爛額。
誰知混世魔王神色不變,只是陰冷一笑,口中喝一聲“疾”,將那口混世魔王劍往前一指,只見一道黑風捲起,那數百道火蛇盡數掉頭,反向魏定國陣上撲去,正是道家“迴風返火”之法。
魏定國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喝道:“丟葫蘆!”那五百神火軍也都訓練有素,驚懼之餘,人人都把葫蘆一丟。
葫蘆落地,磕動機黃,火光頓時消止。
誰知魏定國不想玩火了,人家樊瑞卻是不幹吶,張口大叫:“魔兵何在,出來放火殺人!”
身後三百精壯同時奔出——這其中有七八十個是原先芒碭山的老魔兵,其餘都是根據身形、膽色、生辰八字,滿山精選湊成。
這三百人都自背後解下高廉所贈的煙火葫蘆來,只見這葫蘆比神火軍的葫蘆小一些,上書巽離兩卦之形,也是一般步驟:摘嘴兒、取火兒,屁股一拍,噴出火光毒煙。
這葫蘆噴出火,也不過一兩丈遠近,但老話說,火趁風威,風助火勢,樊瑞的妖法還使著呢,但見黑風滾滾,火光縱橫,那一道道火蛇得了風力,直飆出五六丈遠,神火軍素來都是燒人家,這次卻是天道好還、報應不爽,被燒得嗷嗷亂叫。
魏定國堂堂神火將軍,卻沒想到現世報來得快,轉眼就步了聞大刀後塵,滿臉眉毛鬍子燒得精光,居然也是肉滾滾一張胖臉,嗷嗷叫道:“快逃、快逃,作怪也,這廝如何學了我的法兒?”
他和五百神火軍被燒得如灶膛裡耗子,一半當場燒死毒死,一半跑得快,渾身黑煙逃出,一個個焦頭爛額、連連作嘔。
魏定國回頭一看:數年心血練就的雄兵,頃刻殺絕一半,不由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那淚珠子簌簌掉落,絕望悲號:“莫非是天要亡我?不然如何遇見這個妖人!”
傷心之餘,渾然忘了剛才雄心壯志,還想給人家關勝打樣。
這等慘狀,卻是惱了一旁的單廷珪,單廷珪大喝道:“妖人,休仗妖法逞兇,你雖能迴風返火,可能破得我的水攻麼?”
樊瑞聽了大怒,頓時止了黑風,將手一揮,三百魔兵收了火焰,各自回陣。
樊瑞瞪著一雙魔眼:“你不認得我‘混世魔王’之名?放著我在此,憑你也敢叫陣?”
單廷珪也是個倨傲的,自負五百聖水軍的毒水葫蘆,比神火軍還兇殘,當即引軍上前,就要噴射毒水。
樊瑞見他真個敢上,不由大怒,急忙取出高廉所贈那面聚獸銅牌,把劍連連敲動,口中唸唸有詞,那三百魔兵,只覺懷中飛沙走獸乾坤袋不斷跳動,都急忙取出,衝到陣前一撒,但見一陣黃砂鋪天蓋地捲去,無數勐獸自魔兵陣中撲出,當真是——
大蟒蛇身軀十丈,巨牙象高似重樓;鼉龍上岸施威武,勐虎下山欲吞牛;
金錢豹子悄探爪,捲毛獅子怒搖頭;群狼野豬衝陣入,熊羆猞猁奔難留。
這等聲勢,驚天動地,腥臊之氣,撲鼻而來,聖水軍何曾見過這般異像?一個個駭然驚叫,手中葫蘆裡毒水,不要命地亂噴,結果透過這些勐獸形體,盡數灑落在自家陣列中,頓時疼得怪吼怪叫。
其他沒被噴中的,還以為同袍都是被勐獸所噬,越發將毒水亂射。
只聽樊瑞哈哈大笑,念個收法之訣,將銅牌連敲三下,漫天砂塵,化為一把把黃沙,夾著那白紙剪成的勐獸,都歸入乾坤袋中。
再看場中,五百聖水軍,大半死絕,只有幾十個僥倖得活的,也是各帶傷損,若非單廷珪的馬兒被勐獸所驚早早跑開,怕也難逃一個死字。
樊瑞目中異彩連連,暗自狂喜:我得了這個大術,千軍萬馬也能縱橫,何愁不能助我哥哥重振華夏之威!
將手中劍往前一指:“呔!爾等小丑,不敬高人,此取死之道也!如今僥倖偷生,不下馬投降,還待頑抗麼?”
單廷珪嚎啕大哭,魏定國看他損失之大,遠勝自己,心中倒是好受了些,摸著臉上火灼之處,火辣辣疼痛,不由怒道:“妖道,用術傷人,算什麼好漢?我輩好男兒,當在兵刃裡見高低!你敢不用妖法,和本將軍決戰麼?”
樊瑞狂笑道:“本魔王那些小術,不過取樂罷了,只這身劍法,才是老子安身立命本事,你若不怕死,且待一劍取了你人頭!”
魏定國激他道:“若不使妖法,你便是個廢物,本將軍單手也能殺你。”
樊瑞大怒,策馬舞劍奔出,直取魏定國,魏定國大喜:中我計策也!當即揮刀迎上去,兩個叮叮噹噹戰在一處,戰了七八合,魏定國喜色愈濃:這廝劍法不過如此!
這時單廷珪抹去眼淚,大叫道:“聖水軍五百兒郎之仇,豈能不報?”策馬殺了上來,魏定國一驚:蠢材,你一來夾攻,他有了藉口,使出妖法怎麼辦?
說時遲,那時快,單廷珪一心報仇,飛馬奔來,手中槍直取樊瑞,樊瑞便使寶劍去擋,魏定國看出破綻,暗下狠心:不能等他做法,趁這機會一刀了結他!
當即大吼一聲,盡全力揮起銅長刀,正欲噼落時,只見樊瑞始終垂著的右手勐地一動,一道黃光激射而來!
有分教:返火迴風道術高,飛砂走獸命魂消。誰說劍術非絕技,一道黃光落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