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家的糧一直稱到半下午才結束。
送走衙役，打發了大東和葉大武先去葉青青那邊，程默關了門抱起二寶。
從小沒了娘，爹又腿腳不利索，程默一個做哥哥的幾乎又當爹有當娘。
“今兒怎麼了？怎麼不高興？”程默一早就覺得二寶的情緒不對。
但是當著外人的面，他沒機會問，一直等到大家都走了才問。
二寶小下巴放在程默肩膀上，不吭聲，整個人蔫吧的不像話。
“哥哥很擔心，二寶告訴哥哥行嗎？別讓哥哥擔心。”
“我，我今天差點害的爹丟臉。”二寶捨不得程默擔心，憋著嘴攀著程默的脖子，細聲細氣的說。
程默嗯了一聲，“爹怎麼了？”
他抱著二寶轉身出了院門。
沒走遠，就在牆根下問。
四下沒有來往的行人，他爹也看不到。
二寶垂頭喪氣的說：“我衝回來告訴爹咱們家要發大財，結果爹從炕上掉下來了。”
“因為爹掉下來了，所以不開心？”程默問。
二寶縮在程默懷裡，搖頭。
“後來大武哥去屋裡提水壺，我差點把爹掉下來的事情告訴大武哥，讓爹丟臉，哥，我是不是很沒有用。”
程默皺眉。
二寶淚眼巴巴。
“我沒有哥能幹，家裡要哥哥掙錢，我什麼忙都幫不上，我都這麼大了，做事情還不過腦子。”
程默看著二寶，“二寶是心疼哥哥辛苦嗎？”
二寶咬著嘴唇點頭，“哥哥已經很辛苦了，要是我讓爹丟了臉，肯定又是哥哥哄爹，我什麼都做不好。”
“不是的，二寶讀書很有天賦呀，你忘了成陽伯說，二寶讀書很好，將來能當狀元郎的，哥等著二寶高中呢。”
書院放假兩天。
二寶在家這兩天一直忙東忙西的，這麼小一個人，根本沒閒著。
但他天生的心思敏感，差點讓他爹丟了臉這件事，讓他心裡很難受。
程默親他一下，“二寶很厲害的，哥現在有事情要做，二寶先去青青姐姐那裡好不好，替哥照顧一下小兔子。”
二寶點點頭。
程默將二寶放下。
等二寶走了，程默吸了口氣，轉頭回去。
直接進了他爹的屋。
他沉著臉進來，他爹愣了一下，笑道：“聽二寶說咱家今年也是大豐收……”
“為什麼？”程默乾脆利索直接打斷他爹的話，站在炕沿邊，看著他爹，問。
他爹臉上帶著疑惑的愣怔，“啥？”
程默看著他，“為什麼？”
重複。
他爹抿了一下唇。
程默就說：“二寶才多大，你忍心嗎？”
他爹眉心一下皺住，剛剛就一晃眼好像看到程默抱著二寶。
只是見他們哥倆出去，他沒多想，可現在程默這麼質問，他一下一口氣提起來，“我不想讓人知道我跌下去，這個家，裡裡外外全是靠你，我不想讓人……”
程默毫不留情的再次打斷他。
“消耗二寶的愧疚不算，現在還要繼續消耗我媽？這個家裡裡外外都是靠我，你不想讓人覺得你是累贅是嗎？你想讓我說什麼？哄你勸你開解你嗎？”
程默平時少言寡語。
但脾氣沒有多衝。
尤其對著家人。
可現在火氣卻憋不住。
“如果覺得對不起，為什麼還要故意摔下去！”
程默爹一下愣住，“你說什麼呢！”
“我說你為什麼故意摔下去？你自己故意摔下去，卻要怪二寶沒有給你自尊？你的心是鐵做的嗎？二寶那麼小，你就為了自己藏著的那點事，這麼傷害他嗎？”
程默吸了口氣，有點顫抖。
“或許對你來說，他那點傷心根本不算什麼，過幾天他就好了。”
“但是我不允許。”
“你到底在說什麼！”程默爸爸沉著臉，語氣也衝起來，“我聽不懂。”
程默冷笑，“聽不懂？那行，我把衙役請來，你看你能聽得懂嗎？”
程默說完，轉頭就朝外走。
程默他爹驚得一下起身，“你站住！”
程默回頭，眼底帶著怒火帶著怨恨，更帶著失望，“你這腿，不是沒事嗎？這不是就站起來了嗎？這些年，你裝什麼呢？”
程默他爹太瞭解自己的兒子。
知道他說一不二。
說要去請衙役，就真的會去。
衙役現在還在村子裡給別人家稱糧。
要是真的請來……
他這麼多年的隱藏不就藏了個寂寞嗎！
一急之下站起來，竟然忘了腿。
被親兒子這樣揭穿，程默他爹站在炕上，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臉色蒼白。
程默站在那裡，和他對視，“要麼你說清楚，要麼我去請人。”
“小默。”程默他爹，語氣近乎哀求。
他太瞭解這個兒子。
看起來兇巴巴的不近人情，但卻是心腸最軟的。
“爹有難言之隱。”
程默不為所動，“我就一個弟弟，他是我一把屎一尿拉扯大的，就算不為了我自己，我也不能看他揹負這種莫名其妙的委屈，更何況——”
程默猛地吸一口氣。
“你裝腿瘸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那些年，我一丁點經驗都沒有就上山去打獵，很可能會被野獸吃了？”
“你心疼過嗎？在乎過嗎？”
“你守著你的秘密，變成一個毫無感情的變態嗎！”
程默以前沒有這麼會說的。
這是和葉大武大東葉青青接觸的久了，耳濡目染了吧。
他爹心想。
苦笑，“胡說什麼，爹怎麼會不心疼你，爹能有什麼秘密，沒有……”
程默問：“那你認識葉成陽嗎？”
程默爹看著他，“不就是葉青青他爹。”
“那你認識姜悅嗎？”
程默他爹，瞬間臉色大變。
姜悅。
葉成陽的夫人。
葉青青的親孃。
程默再次吸一口氣，帶著難以剋制的顫抖，問：“那你認識王昌閔嗎？”
砰。
他爹直接雙膝跪在炕上，臉上毫無血色，全身顫抖，眼底的驚恐瀰漫的散都散不開。
“你，你，你怎麼知道這些？”
程默用全身的力氣繃著最後的冷靜，說：“因為我不想讓我弟弟被害死！”
“我怎麼會害死二寶，他是我兒子啊！”他爹聲音嘶啞，帶了哭腔。
央求的哭腔，
央求程默不要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