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中,高背紅椅,茶香四溢。
“姐姐。”
那女子輕施一禮,聲音甜美柔和:“早先聽相公多次說起姐姐,今日終於見到,果然與他描述的一模一樣。”
說罷,她略帶羞澀地瞥了丈夫一眼。
祈語笑端坐在高位上。
淡藍色長裙垂至地面,手中團扇靜靜擱置在膝頭。
她的目光並未投向那女子,而是落在了男人身上。
原本應該是滿眼淚水重逢的情景,由於長時間分隔而顯得生疏
已經逝世十五年的夫君竟然還活著,甚至回來了。
這樣的訊息理應使全家人都為之歡欣。
然而,事情絕沒有這麼單純。
其弟路昀闊早就承擔起了兩家重任,在她住處自由出入的人是另一位男子。
眼下又聲稱故去之人尚且健在?
手中的摺扇緩緩轉了個角度,金色流蘇輕輕拂過她光潔的手背。
但他確實在那裡站著,活生生地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不遠處那位魁梧壯漢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後便移開了。
無法否認,那個昔日平凡農婦如今變化很大,幾乎讓他難以辨認出來。
但轉瞬之間他又平靜下來,因為現在的他早已不是往日的那個小角色。
來到蘇家後見多識廣,並因擁有一身武功得以被推薦從軍。
這次更是立下了赫赫戰功獲得提拔,成為了品階較高的武官。
他的追求遠非屋內的普通村姑可以理解的。
再好的外貌也不過是虛幻之物。
相比之下,嬋娘不僅容貌姣好更有學識傍身,顯然是更適合陪伴在他的身邊。
他親自握住身旁女人的手臂,語氣莊重地說著:“三丫...”
聽到這個稱呼時祈語笑愣了片刻才記起這確實是她過去的名字。
只是太久沒有人這麼叫過了。
“她是嬋娘,也是我現在的妻子。當初正是藉助她的馬車救助了我,之後一路上也全賴她悉心照料才能順利回到此處。因此,我希望你能尊敬嬋娘。”
旁邊女子表情頗為動容,微微搖頭示意:不覺得委屈。
望著面前這對情比金堅的情侶,祈語笑沉默著;丫鬟冬月則站在背後觀察整個場景,眼神中充滿敵意。
真是荒唐透頂,要知道她們家裡一直供奉著對方作為牌位來祭拜啊!
可是夫人居然沒讓對方走人?
蘇雲嬋再次用禮貌而堅定的目光看向高座上的人:“姐姐。”
清脆悅耳的聲音不斷重複著相同的稱謂,其實已是給她足夠的尊重了。
可上方之人卻像是充耳未聞般沒有任何回應!
更何況!
之前夫君也沒透露前妻竟是這等姿色!
所謂的鄉下無知婦女,顯然只是為了誤導別人吧!
不過此時顯然不適合討論這個問題。
真正重要的還是如何處理與路昀闊之間的關係。
當前情況下,此人手握重權且備受皇帝信賴,成為爭取的關鍵盟友!
同時也是決定能否超越長兄,接管家族權力平衡的核心因素之一。
在此關鍵時刻絕不會因為私情耽誤大局。
哪怕對方多麼美貌依舊只是一個小人物,如果僅僅靠幾句‘姐’就能夠讓她自動退避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反觀路昀闊,在當地擁有多年治理經驗手段老辣難以對付,更不用說將其拉攏加入三皇子麾下了。
“姐……你……難道是對蘇……有所介懷嗎?”
路河川見狀連忙說道:“哪能是那樣,分明是她遲鈍!三丫!嬋娘與你說話你怎麼不回應呢!”
能夠讓嬋娘稱呼自己為姐姐,那簡直是她幾世修來的幸運了。
要知道,嬋孃的母親可是出自顯赫的謝家側室,她們這些人怎能與之相比。
冬月簡直氣得想打人!
就算是二爺也是絕對不敢這樣對夫人講話!
祈語笑輕輕抬起手中的圓扇。
冬月往後退了一步。
祈語笑看向兩人,眼神中仍然滿溢著深深的關切和情意。
更何況,兩位後面還帶著一個孩子,看起來約莫十歲。
也就是說,多年前,路河川並沒有遭遇任何意外且身體健康的情況下未曾回家,如今卻突然迴歸。
那麼他這次返回是為了什麼呢?
難道想讓長輩安排結婚事宜?
看到這孩子的年齡顯然不是這種情況;會不會是因為突然想念父母而回來盡孝呢?
或者是不是因為那名女子放棄了正牌夫人的身份,反而想回來成為小妾共享一個丈夫?
關於重歸故里之事呢?
如果真有這個念頭的話,不可能拖延如此久的時間才行動起來。
但是現在人確確實實回來了。
那就只能說明一點:其中有利可圖。
想到此處,祈語笑淡然一笑,聲音平靜道:“冒昧了,得知故人尚在人間,確實有些驚訝……”
蘇雲嬋並未從這句話聽出所謂的驚訝,在自踏入門那一刻就感到了不對勁。
來前早已準備接受原配妻子發現昔日倚賴的人重新出現後,會不顧一切地上前抱住夫君,以鼻涕和眼淚向丈夫傾訴過往苦日子的情景,以至於讓自己受到旁觀者的嘲笑。
然而,並非如此。
就連想象中終日淚眼婆娑、既畏懦又庸鄙的形象都不成立。
只見那女主人安穩地坐在那兒,頭上金釵翠珠,頭戴精緻的流蘇髮飾。
如果觀察無誤的話,剛才舉手之間所展示的扇面上用的是蘇家連怠慢都不敢怠慢,極其小心謹慎獻給皇宮商家柳氏家族所特有的雲錦纖維材料。
該類纖維極為柔滑細緻,特別適合製作貼身衣物,價格昂貴無人會隨便浪費使用。
蘇家剛完工交貨這批產品是在上月底被柳家快速進貢呈上了宮殿裡去。
沒想到還沒到月中,居然就已經被人制成了扇面並且握在對方手中隨意把玩。
究竟是何等人物才能夠隨手拿著價值連城之物當作擺設啊!
但這同樣也可以看出路昀闊深得聖上寵愛的緣故吧。
而之所以這些東西會被這位女子掌握,理由顯而易見。
作為兄長,當然會對兄弟心存感激並妥善照顧遺孀。
因此,證明自己回到這裡的選擇沒有錯。
只是今後掌權之後必須確保不再任由此人濫用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