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也採訪好幾天了，你們覺得胡指導說的怎麼樣？”
在車上，林學義問和自己一起工作的攝影師們。
大家面面相覷後，其中一個最年輕的攝影師說道：
“我覺得……胡指導有些過於理想主義了。”
林學義示意他繼續說。
他便繼續說下去：
“其實胡指導的那些理念也不是什麼新奇事物，在咱們國內，關於青訓理念的爭論也早就有。全中國也不只是有胡指導一人在堅持這麼做，只不過很多人在壓力之下，最後沒能堅持下去而已。他說小學階段不要看成績，但怎麼可能不看成績呢？就連每個城市的區縣都有對應的聯賽，既然有聯賽，那肯定有排名，有成績上的要求……那憑什麼要求那些學校不追求成績呢？除非取消所有小學比賽，那球迷又要說了，中國足球青少年賽事少得可憐，不踢比賽怎麼能成長……
“只要踢比賽，就肯定會對成績有要求。畢竟成績是考核教練水平的唯一標準——你說你水平好，誰知道？帶隊踢比賽一塌糊塗，哪能服眾？所以我覺得胡指導也就是因為他是胡萊的爸爸，學校才這麼容忍他，換成一個普通教練，早就下課了……”
另外一名攝影師反駁道：“但我覺得胡指導說得對，小學生階段就一味追求能贏球的踢法，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們的球員從最開始就長歪了。長傳衝吊也就是能夠在低年齡段裡好贏球，等年齡再大點真行不通。而且對個人球商和球技的增長，也沒什麼好處……”
“你說得對。”第一個攝影師說，“我也沒說胡指導堅持的東西是錯的。我只是說大環境如此，大家都追求成績。如果你拿不出成績來，就算你堅持的東西是對的，都有可能被迫放棄。胡指導因為是胡萊的爸爸，還能頂得住壓力，其他人呢？在大環境暫時不能改變的現在，胡指導他們還是得拿出成績來，才能說服大家都走這條路，否則……還是難啊。”
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他們那天採訪了胡立新之後，也被胡立新的理想所打動，但是過了兩天冷靜下來之後，再一想現狀，還是有些氣餒。
現狀如此，一個胡立新又能改變什麼的呢？
就算是在他所掌控的南城小學裡，不也有學生家長不理解嗎？
他們留在校隊裡，並不是真心接受胡立新的那套理論，而只是想蹭胡萊的熱度。
胡立新用他兒子的名氣做了一個精美的盒子，包裝起他的少兒足球培訓理念這顆明珠。
但大家卻只想要得到盒子，而把明珠棄置一旁。
大家原來以為國家隊連續兩屆打進世界盃決賽圈，中國足球的未來應該是越來越好的。但現在他們又覺得未來似乎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麼光明……
“這確實是個很現實的問題。”林學義說道，“沒有成績就無法說服別人相信你的理論。但堅持這套理論，現階段又很難贏球……似乎成了惡性迴圈。所以這就是我們要來第二站採訪的理由……到了。”
隨著他一句“到了”，商務車在路邊緩緩減速，直至最終停下來。
一座掛滿橫幅的大門出現在他們眼前。
“熱烈祝賀我校校友胡萊、夏小宇、羅凱幫助中國國家隊連續兩屆殺入世界盃！”
“中國足球從這裡走向世界！”
“恭喜我校校友胡萊歐冠決賽大四喜，創造歷史！”
“熱烈祝賀我校校友李青青連續兩屆問鼎歐冠！”
“國家級足球示範高中東川中學歡迎您！”
※※※
林學義站在東川中學足球場的看臺上。
眼前這座球場和他在十年前孫副總編拍攝的影片中看到的又不太一樣了。
主看臺對面本來是一面牆，現在那面牆沒了，改建成一座小型看臺，總共五排座位。
看臺下方有一個小門，通往校外——小門走出去，就是外面的馬路。
在這裡設個門，是讓校外社會人員通行的。
隨著東川中學名氣越來越大，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從各地趕來觀摩學校的訓練和比賽。
有人甚至還在網路上發帖子，講述自己來東川中學“朝聖”經歷，反響很熱烈，不少外地球迷都表示羨慕嫉妒恨。
以前這些熱情的球迷們只能聚集在校園大門口，影響正常的教學秩序，還增加了安全隱患。
所以後來東川中學乾脆就利用新建看臺的機會，在球場這邊對外開了個門，同時把教學區和體育場區域分隔開來。
週末有比賽要在學校球場踢的時候，體育場連線教學區域的大門就鎖上，不許外人透過這道門進入教學區域。
就比如現在，主看臺下方通向教學區域的大門就緊鎖著。
所有人都得從那扇小門進出。
不過這樣的限制條件並不能限制住前來觀戰球迷們的熱情。
無論是主看臺，還是對面的看臺，都幾乎坐滿了人。
現場氣氛很熱烈。
林學義他們已經在這所學校拍攝採訪了兩天，日常校隊訓練的時候，其實就有很多人來看，不過都是東川中學的學生們。
他們見識了這所學校的學生對足球的熱情。
現在他們又見識到了東川中學足球隊的影響力擴散到校園外的情景。
兩所高中之間的友誼賽，都能夠吸引這麼多人來坐滿球場看臺。林學義想到了校園足球運動開展的比中國早、比中國好的鄰國日本。
他覺得中國的校園足球文化也終於有那麼點兒影子了。
兩個攝影師在場邊拍攝比賽，一個攝影師在東川中學的教練席前拍李自強，畢竟他才是東川中學之行的主角。
還有一個攝影師則在看臺上拍攝和隨機採訪。
而林學義則混在普通球迷中，偷聽他們的議論，從鏡頭外來了解普通人的想法。
場上比賽已經接近尾聲，看臺上大家議論的重心也從比賽本身轉移到了其他方面。
“東川中學這批球員真棒，說不定明年他們就能重新奪回全國冠軍了呢？”
“那我倒不指望，冠軍就一個，全國那麼多學校參加呢……只要他們能夠發揮出自己的正常水平，我就滿意咯……”
“真好啊，真好……難怪是能出這麼多國腳的學校呢。看看人家這精氣神，那真是不一樣！”
“是李教練教得好！”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人家是誰，李青青她爸啊！李青青就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呢，沒水平能行嗎？”
“是啊，嘿……你們說，這是祖上多少代積來的福分啊……一個小小的東川中學竟然出了四個國腳！”
和南城小學的學生家長們對胡立新隱晦的不滿不一樣，看來李自強的工作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認可和支援。
但林學義來之前是做過功課的，否則他真會以為李自強的支援率有多高呢。
實際上在前幾年，東川中學還被錦城的嘉翔高中壓制住了……曾經連續三年無緣全國大賽，而那三年正是嘉翔高中如日中天的時候。因為當時的嘉翔高中有一個叫做“秦七”的天才中後衛。
後來東川中學重新奪回了代表安東省參加全國大賽的資格，也是因為秦七離開了嘉翔高中。
所以說不定現在在看臺上稱讚李自強教練有水平的人，在前些年就在同樣的地方罵過李自強的球隊踢不過錦城的嘉翔高中……
從小學足球來到高中足球，很難再說什麼“勝利不重要”這樣的話了。
因為從高中足球到職業足球也僅僅是一步之遙，勝利確實很重要。
※※※
東川中學足球隊最終在自己的主場擊敗了來訪的東川五中足球隊。
賽後雙方球員列隊握手，再一起走到對方教練席前，向對方的主教練鞠躬致謝——這都是寫進校園足球章程的要求，賽後必須這麼做。
看臺上響起來自現場觀眾們的歡呼和掌聲。
這氣氛熱烈的像是一場中乙比賽。
要知道盡管中乙是中國職業足球體系最低的等級，但那也是職業比賽。
當看臺上的球迷們陸續從那扇小門離開體育場，對手球員也乘坐校車離去時，東川中學的球員們早已進入更衣室淋浴更衣了——東川中學的更衣室是按照職業球隊的標準進行裝修和設計的，該有的設施一樣不少。
暖氣、空調、熱水，還有多媒體螢幕、戰術板等等……這條件也要比當初的胡萊他們好很多。
等球員們都洗完澡之後，林學義跟著東川中學的教練組一起走進更衣室。
光著上半身的球員們正在嬉戲打鬧。
剛剛取得勝利的他們顯得很興奮。
不過這種興奮在看見主教練後，就逐漸消失了。
因為他們的主教練正黑著臉呢……
“該幹嘛幹嘛，我就簡單說兩句。”
看見大家還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李自強擺手道。
於是球員們該換衣服換衣服，不過之前的放鬆的氣氛很明顯已經消失了。
林學義找了個角落，開始觀察和期待接下來的事情。
攝影師們已經提前在更衣室裡安裝好了機器——在球員們並不知道的地方——所以可以記錄下來大家最真實的反應。
為什麼明明贏了球，主教練卻反而不高興？
在這支誕生了諸多國腳的高中球隊的更衣室裡，會發生什麼？
※※※
ps，今天開始兩更，不過兩更不了多久，提前預告一下，七月二十多號要帶孩子出去玩，他補了半個月的課，總得帶他放鬆放鬆。去年我們去川西的時候沒帶他，意見很大，於是今年決定帶他去九寨溝、蓮寶葉則玩一圈。
估計得一週。
所以到時候肯定還是得單更續命……
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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