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罵了一句,心裡稍微舒服點了,才開始說正事。
“那這孩子你肯定不要吧?那明天檢查完我要不直接給你安排手術?”
江南摸著小腹,忍著心裡的痛意,應聲,“好。”
聲音落下,眼角的那滴淚,也跟著落下了。
終究是她對不起這個孩子。
可沒名沒分,她什麼都給不了孩子,她又怎麼敢要?
她就是一個普通人家的普通女人,她沒辦法讓自己的孩子一輩子揹著個私生子女的名聲。
傅司珩不會給她名分。
他不會給她任何一個綁住他的機會。
情。
愛。
家庭。
還有孩子。
他都不會給。
江南閉上眼,抹掉了眼角的那滴淚。
......
夜色濃稠,江南睡得並不踏實。
恍然間似乎做了一場夢。
夢裡又回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她跟著母親顛沛流離,住的時間最長的,就是江邊的一個小漁村。
江南也是在那裡第一次見到了傅司珩。
小時候的傅司珩沒有現在的沉鬱,眉目好看得彷彿一個瓷娃娃。
後來江南才知道,他是因為生病去那裡調養的。
大概調養的過程並不好受,他經常一個人坐在江邊抹眼淚。
江南每次看到都會拿著一個棒棒糖過去哄他。
起初,他並不理她。
後來,他會偷偷趴著她家的牆頭叫:“薇薇。”
再後來,他大概是病好了,被一群人接走。
走之前,他說,他一定會來找她。
然而江南並沒有等到他。
十年後的重逢是場意外。
十七歲的生日那天。
同父異母的妹妹說手鍊丟在了沙灘上,讓她去幫忙找。
在沙灘上,江南第一眼就認出了傅司珩。
十九歲的男孩子脫離了稚氣,卻滿身沉鬱。
江南看到他時,他正在一步步往冰冷洶湧的海水中走去。
她當時什麼都沒想,跑過去就拉住了他。
男孩子回過頭來。
眼中全是與這個年齡不符的冷厲與蕭殺。
江南忽然有些怕得往後退了兩步。
男孩子冷笑一聲,再一次往海水裡走去。
“死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的事了!”
江南扯著嗓子衝著他喊了一聲。
男孩子腳步頓住。
卻在這時,一個浪忽然打來,江南瘦小的身影瞬間被海水淹沒。
她已經不記得當時是什麼感覺了,唯有怎麼掙扎都抓不到任何東西的恐懼感。
就在她意識模糊的瞬間,一雙手忽然勾住了她的腰身。
海浪翻滾,身體浮沉。
模糊間她似乎看到了男孩子臉頰的冰冷慘白。
她不清楚他是怎麼把在那樣的巨浪下把她拖上岸的。
只記得,再次睜開眼時,他冷漠的臉與冰冷的話語。
“自己求生的本領都沒有,還敢管別人的死活。”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
“傅司珩!”
夢中驚叫一聲。
夢醒,夢也碎了。
睜開眼,手機正在響。
蘇青的電話。
“給你安排好了手術,不要喝水也不要吃任何東西。”
江南整理了一下心情才一一應下,但心裡卻是陣陣發悶。
這可是她跟傅司珩的孩子。
她暗戀了那麼多年的男人的孩子。
但她也明白,這個孩子不能久留。
不是怕被誰發現,而是怕留越久越捨不得。
......
江南收拾好,出了酒店。
但卻在酒店門口看到了那輛再熟悉不過的車。
她一點都不奇怪傅司珩能找到她。
在錦城,只要這個男人願意,就沒有他找不到的人。
她只奇怪,他為什麼還要找她。
昨晚說得那樣乾脆,今天為什麼還要來找她?
而且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見到傅司珩。
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她真的怕在他面前不堪一擊。
江南想躲。
傅司珩卻已經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男人腳步不疾不徐,只有聲音帶著些隱怒。
“鬧夠了嗎?”傅司珩停在她面前,面無表情,居高臨下。
“沒鬧。”江南沒看他。
傅司珩目光沉沉,“這麼說來江經理是真的想跟安森特走了?什麼時候跟他開始的?”
江南唇角微微動了一下:“您誤會了,是我自己想走了,跟別人沒有關係。”
“理由。”
江南終於抬起頭來,對上了他的目光:“我想結婚了,傅總。”
傅司珩眼睛猛地一眯:“認真的?”
江南:“對,認真的,我已經二十七了。”
傅司珩大手摩挲著她的臉,眼中全是危險的光芒。
“有合適的物件了?”
江南沉默片刻。
“還沒有,但不管有沒有,我都想離開了。”
“錢掙夠了?”傅司珩挑眉看著她。
江南苦笑。
為了錢跟在他身邊,一直都是她最難言的不堪。
他卻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著她。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在這個男人面前失態,她對著他笑了笑。
“沒有,但掙錢若跟結婚衝突的話,我選結婚。”
傅司珩眉眼沉了下來。
“捨得我?”
“不捨得又怎樣?您會跟我結婚嗎?結婚生子,傅總,您會嗎?”
江南直直看著他。
她想,只要他說一句:會。
哪怕是遙遙無期的一個會。
那她也就真的逃無可逃,這輩子真的栽在這個男人的身上了。
可傅司珩卻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有越發冷沉的神色在表明著他的態度。
他往後退了兩步,上下打量著江南。
“江經理,我一直以為你挺聰明的。”
江南心裡驟然疼了一下。
她明白傅司珩的意思,聰明的女人不會這樣自尋煩惱。
若是放在以前,她也不會這樣自尋煩惱。
可偏偏,她懷孕了。
江南對上傅司珩的目光,“抱歉,傅總,我只是一個俗人。”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強求。”傅司珩說完轉身離開。
等庫裡南身影消失,江南才白著一張臉,到路邊打車。
到了醫院蘇青已經在等著她了。
“走吧,先去做檢查。”
江南跟著蘇青進了B超室。
出來以後,蘇青的臉色卻不算好看。
“怎麼了?”江南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蘇青皺著眉開口。
“我記得你總是痛經?”
“是。”江南身體緊繃。
十七歲那次落海,正好是她的月經期。
冬天的海水冰冷刺骨,那次回去,她肚子疼了好幾天。
再後來,每次來月經都會疼得死去活來。
“南南,你這身體不適合做流產。”
江南手指猛地攥緊,她看著蘇青,半晌問了句:“為什麼?”
蘇青看著她,“這個做了,以後可能就再要不了孩子了。”
江南臉上血色漸失。
拿著B超單子的手不禁緊了又緊。
“是我的身體有什麼問題?”
蘇青點頭,“這麼說吧,你這次能懷孕都算是撞進了萬分之一的機率裡了,你的身體確實有點問題,子宮內膜比正常人薄很多。”
說完,她頓了一下。
“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再考慮一下。”
江南手覆在小腹上。
心裡一時紛亂如麻。
她原本是鐵了心地要做掉這個孩子的。
但是想到以後可能再不會有孩子。
她忽然又有些狠不下心了。
這個孩子,可能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了。
沉默片刻,她強壓著心裡的悶痛開口,“好,我考慮一下。”
蘇青看著她,“你跟那個男人,真的沒有可能嗎?”
江南笑了下,苦澀要從口中溢位一般。
“真的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