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裡,仇鸞很忙,忙著保護自己。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何況是大同這個兵兇戰危的地方。
所以胡宗憲給他出的主意,他立刻就採納了。因為他知道,整修城防,不但可以保命,還可以發財。
領兵大將怎麼發財?剋扣軍餉喝兵血,吃空餉,這都是常規操作,不值一提,而且只能發小財,不能發大財。想發大財,古今中外都一樣,得搞工程。
而軍隊搞工程,最大的就是整修城防。單價不高,總價很大。城牆那麼高那麼長,加固要多少工程量?城與城之間的要塞,矮牆,更是不計其數。
關鍵是安全啊,那些御史文官,就是腦袋進水發昏了,也絕不會彈劾邊防守將加固城防的。誰敢彈劾,誰就有裡通外國的嫌疑!
何況所有的事,胡宗憲都幫他操心了,仇鸞只需要批准並等著拿自己那一份就行了。當然,看著胡宗憲忙裡忙外的,仇鸞也有些不好意思乾坐著,於是也親自到城防上巡視一番,自己這個總兵還是要盡到領導責任的。
修補城牆的工作進行的如火如荼,糯米熬煮後的米湯,攪拌的三合土,把城牆的破舊之處一一補齊。那些矮牆,不看不知道,這一查,確實也有了很多薄弱之處,都要重新加固。城門口站著的守門士兵,已經換了一茬。
仇鸞警惕的上前詢問:“你們現在是幾個人守城門?”
士兵大聲道:“白天四人,晚上八人!半夜子時再加八人!”
仇鸞滿意的點點頭:“名字裡有帶雲的嗎?”
士兵們齊齊搖頭,忽一人狐疑的說:“我叫張風雨……”
仇鸞愣了一下,果斷的說:“你調個位置吧,去守城牆吧。大門這邊換一個人,又是風又是雨的,實在離雲太近了點……”
胡宗憲從遠處走過來,仇鸞舉手打招呼:“老-胡,這邊這邊!”
兩人並肩而行,走到人少的地方,胡宗憲小聲道:“戶部那邊沒有為難,銀兩已經撥付出來了。除去歸還庫裡買材料的錢,大概還餘下三萬兩左右。”
仇鸞興高采烈的說:“這個老-胡你看怎麼分?蕭真人那邊,是不是也得……”
胡宗憲搖搖頭:“蕭真人說過,他一文錢不要。就是張天賜,按蕭真人的吩咐,糯米賣給咱們也是按照今年的時價三倍,並沒有特別加價。這些錢,自然是將軍你拿大頭。以下官之見,大人拿兩萬,下官拿五千,剩下五千,守城的各級將官也該分潤一些的。”
仇鸞咧著嘴笑道:“這……這不妥吧,萬一蕭真人是客氣呢?再說了,此事中你出力甚大,我怎好穩坐收大頭?”
胡宗憲深知仇鸞對金錢的渴望,如此分配也是深思熟慮過的。他志存高遠,並不在乎此時分多分少,當下笑道:“蕭真人與我相知甚深,他即說不要,那就肯定不要。他不讓張天賜要,張天賜也不敢要。就這麼著吧。”
仇鸞這才心滿意足的拍拍胡宗憲的肩膀:“好說,以後老-胡你有什麼事只管說。蕭真人那邊也是,他的事就是咱們的事。”
深夜,一個黑影在大同城外逡巡,他在等著城內的燈光訊號。可惜一直等到天亮,也沒有等到任何訊號。風寒夜冷,黑影流著鼻涕和眼淚,沮喪的離去了。
流星探馬幾乎就沒停過,不斷的將前方的資訊送到幾百裡之外的俺答汗營帳中。這就是大同長期面臨的局勢,由於常年只能守,不能攻,導致敵人的定居點不斷前移。
敵人近在咫尺,而且那些牛皮營帳都是能摺疊起來的,堪稱拎包就走,絕對是一群說來就來的旅行家。不過正常情況下,入冬後敵人來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寒冷和冰雪對騎兵絕對是很大的限制。
俺答汗和蕭芹面對面在喝酒,兩人酒量都很好,每人一條烤羊腿,一罈子烈酒,香氣四溢。本來韃靼人多喝奶酒,但自從蕭芹來了之後,俺答汗也跟著蕭芹喜歡上了喝中原出的烈酒。
接到又一個探馬的彙報後,俺答汗嘴裡的酒肉有些不香了,他鬱悶的放下酒杯。
“蕭先生,這仇鸞並不像你說的那般無用啊,看他到任後,整修城防,加強巡邏,防止偷門夜襲,頗有章法。難道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了?”
蕭芹喝了一杯酒,站起身來踱了兩步,猛然站住:“不會,此人貪財畏死,志大才疏,我絕不會看錯他。他整修城防,尚在意料之內。既能趁機撈錢,又能增強安全,正符合貪財畏死。但他能想到城中會有內應,還能想到內應會趁夜半奪門縱敵入城,倒是讓我沒想到。”
蕭芹的教眾在大同城內已經集結了不少人,本想等著仇鸞這個笨蛋到任後,搞一次奇襲。仇鸞肯定認為韃靼人不會在冬季發動進攻,防守必然鬆懈。他已經讓俺答汗做好了準備,只要城中傳來內應的資訊,那就是有可乘之機。
到時俺答汗帶著騎兵悄悄逼近,內應忽然暴起,殺死城門守軍,開啟城門,然後用土石將城門卡死。騎兵先鋒就可以快速衝擊入城,大同可破!
城內的內應估計是活不下來的,就算奪門時沒死乾淨,騎兵衝入城門時也必然死在亂軍之中。但白蓮教眾不怕犧牲,蕭芹保證過,他們死後可以被大明王彌勒佛帶入極樂世界,如果想轉世的,來生起碼是個地主!
地主的誘惑力對教眾們甚至比當官還大。因為在很多教眾的眼睛裡地主比當官強,當官的動不動就被殺頭了。被殺頭的地主可沒見過,一樣錦衣玉食,美得很。
可不知道這仇鸞抽的什麼風,竟然像未卜先知一樣,把城門看的死死的。還在城門左右的城牆上修了兩個小房間當箭塔,箭塔裡面計程車兵啥都不用幹,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盯著下面的城門,只要發現異動,直接放箭。
胡宗憲還給仇鸞出主意,在城門上面的城牆上放了幾塊巨石,下面墊好了撬棍。
工作思路是這樣的:如果來偷襲城門的賊人太多,守門士兵頂不住了,箭塔裡的兩個射手也射不過來的時候,城牆上計程車兵先不急著衝下去援助,而是用力搬動撬槓,讓巨石落到城門裡面。
這樣一來,即使守門士兵都被幹掉了,巨石落下來,從裡面擋住城門,那些偷襲的賊人短時間內搬不走巨石,也沒法開啟城門。
這一整套的騷操作,讓城裡的內應徹底絕望了,所以遲遲也發不出有好機會的訊號來。
蕭芹思來想去,認定問題出在胡宗憲身上。
他對俺答汗說:“仇鸞是個廢物,胡宗憲卻不可小視。此人之前任餘姚知縣時,曾遇到倭寇襲擾。當時慈溪、奉化、義烏等地,均被倭寇予取予求,只有餘姚,倭寇數次襲擾,都是敗多勝少,一度出現在沿海地區,倭寇打劫都繞過餘姚的情況。”
俺答汗皺眉道:“莫不是餘姚易守難攻?還是民風彪悍?”
蕭芹搖頭道:“都不是,因為自胡宗憲升官離開餘姚後,餘姚就被倭寇幾次報復性搶劫。城還是那個城,民眾還是那些民眾,只因為換了個知縣,餘姚就不行了。”
俺答汗喝了杯酒:“若是如此,有此人在,想奇襲就難了。難道明年春天,也只能強攻不成?”
蕭芹冷笑道:“倒也不必,胡宗憲礙事,調走他就是了。”
俺答汗眨眨眼睛,他對蕭芹再次產生高深莫測的感覺:“蕭先生能調走胡宗憲?”
蕭芹慢悠悠的舉起酒杯:“財能通神,我有錢,找到能調走他的人,又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