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如煙如月

蕭風默然片刻,陸炳的話很真誠,就連威脅都是真誠的威脅,他忽然笑了。

「陸大人,其實我感謝大人在我和嚴黨的爭鬥中,保持了中立。

我不害大人,甚至不用大人幫忙,只要大人繼續保持中立即可。

如果發現你的腳印,我不但不會告訴別人,還會找機會幫你抹掉。」

陸炳笑了笑:「你就不怕嚴世藩窮途末路時,反告你勒索他十萬兩銀子?」

蕭風詫異道:「他自己搶來的女人,自己當然要花銀子遣散了。

這些女子中,有些都精神失常了,還要常年醫治,難道大人不知道這年頭治病最花錢嗎?

到時一大堆人幫我證明,錢都是花在了這些女子身上的,我何罪之有?」看書菈

兩人說話間,嚴世藩推著小車又回來了,將兩張五萬兩的銀票塞在了蕭風的手裡,滿臉的怨毒。

蕭風嘆口氣:「嚴世藩啊,你也太不會做人了,我把你欺負成這樣,要銀子你就給。

陸大人幫你這麼大的忙,你一點表示都沒有,連我都替陸大人憤憤不平啊。」

嚴世藩心說我給陸炳錢也不可能當著你的面兒給,***的裝什麼糊塗。

「蕭大人此言差矣,陸大人豈是趁人之危的人!」

蕭風對嚴世藩的冷嘲熱諷毫不在意,轉頭看向從極樂魔窟中走出來的女子們。

有七八個女子換上了青布衣裙,剩下的,都換上了豔麗的衣服。蕭風雖不意外,仍覺黯然。

經歷過嚴世藩的變態折磨,這些女子想要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已經是個奢望了,只希望她們餘生能過得自在快樂一些吧。

蕭風伸手:「這些姬妾的休書,那些想要走的僕從的賣身契,都拿出來吧。」

嚴世藩的心裡滴著血,從伸手抽出準備好的一摞文書。他倒不是心疼買人時花的那些銀子,而是另一種巨大的痛苦。

這些人的生死,從來都是掌握在他手裡的,在這些人的世界裡,他就是不可違抗的神!

可現在,自己就像個泥塑的偽神像一樣,被蕭風從神壇上一腳踹進了茅廁裡!

沒錯,那些女子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著茅廁裡的石頭一樣,只有厭惡和仇恨,哪裡還有半分敬畏?

蕭風一把火燒了文書,然後再次伸手。

「極樂丹呢?我知道你肯定會留一些給自己用的,萬歲也知道。

我給你留點面子,不挖地三尺地搜,交出一百顆來,剩下的我不管了。」

嚴世藩咬牙道:「我沒有那麼多了,密使死後,牛三被抓,極樂丹進京城越來越難,我也拿不到了。

再說了,就算我有,我一下拿出那麼多來,誰會相信我只是自己吃的?你若不信,只管掘地三尺好了!」

蕭風笑了笑:「那你還有多少,都交出來吧,放心,我不會拿這個去告你的,我知道這點罪過弄不死你。」

嚴世藩猶豫半天,才從臥室的暗格裡拿出一個盒子來。

「還剩六十顆,都拿去吧。」

蕭風點點頭,伸手接過來,顛了顛:「你不用留兩顆嗎?我怕你撐不到雷州啊。」

嚴世藩不理會蕭風的嘲諷,冷冷的說:「這不用你操心!」

這時火姑娘連蹦帶跳地從極樂魔窟裡跑出來,胸前一顫一顫地,大驚小怪的喊起來。

「蕭公子,這些女孩兒們告訴我,在大屋子最後的一間裡,養著不少鴿子!」

蕭風哦了一聲,看著嚴世藩的臉色變來變去,微微一笑。

「咱們也沒法跟著鴿子,看它們到底能飛到哪裡去,算了吧,聖旨只讓咱

們放人,鴿子不歸咱們管。」

嚴世藩驚詫地看了蕭風一眼,隨即明白,蕭風說得對。

鴿子當不了任何證據,除非你能在地上追上它,還得能證明它飛到了蕭芹的屋裡,這根本就是異想天開。

這許多年來,嚴府的大門就像一個吞噬女子的怪獸一樣,活人只能進來,出去就都是屍體。

那些女子被捕快和燕娘帶著,像嚴府大門外走去。這一次,她們終於走出去了,而不是在夢裡。

她們依次走過蕭風面前,每人都停下來,給蕭風磕了個頭,然後,捂著嘴,淚流滿面的離開了。

燕娘在最後,她款款走到蕭風面前,聲音極低的說。

「有個女子在裡面自殺了。她們說,如月當初被嚴世藩綁在架子上,一刀地刺死,為了討好嚴世藩,她刺了好幾刀。」

蕭風沒見過如月,但他見過如煙,那個逃出了嚴府,拼命狂奔,卻倒在了蕭府大門前的勇敢女孩兒。

幫她逃走後,留在府裡的如月,其實比如煙更勇敢啊。她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折磨?

燕孃的眼睛也溼潤了:「她們說,如月臨死前喊過一句話‘你們要去告訴蕭大人,隨即就被嚴世藩堵住了嘴。」

蕭風閉上眼睛,如月臨死前,應該是知道了放如煙逃走,是嚴世藩給自己設下的圈套吧。

她被人千刀萬剮,最後想的事兒竟然是怕自己上當。為什麼?因為自己是她和如煙唯一的希望嗎?

可如煙都死了啊,她也馬上就要死了啊,這希望對她們而言,還有什麼意義嗎?

也許,她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自己能活著看到這一天,看到姐妹們,光明正大地走出魔窟,走出嚴府。

可她們相信會有這麼一天,相信蕭風能做到,不管那一天陽光是否能照在她們的身上。

蕭風知道有這樣的人,也在書裡和電視上看過很多這樣的人,但在他面前倒下去的,活生生的,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謝謝你們,讓我相信了這世間,從古至今,一直都有這樣的人存在。

謝謝你們,讓我覺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蕭風拱手,躬身,向已經被砸得破破爛爛的極樂魔窟行了個禮,在嚴世藩詫異的目光中,轉身離去。

他的腳步仍然有些虛浮,但他的腰背挺得很直,頭也昂得很高,燕娘伸手想去攙扶他,被他輕輕推開了。

陸炳看著蕭風的背影,恍惚間似乎看見了蕭萬年年輕時的背影,他不由自主的向前邁了一步,停住了。

追不上了,很久之前,我就已經追不上你的步伐了,現在我老了,更追不上你兒子的步伐了。

胭脂虎在逃,京城四處搜捕。胭脂豹入獄,關在刑部大牢。

嚴家運出幾大車的金銀,直接運到了嘉靖的後宮府庫。按理說,查抄出來的家產是要入戶部國庫的。

但既然嘉靖不想再給嚴世藩多按一條要命的貪汙罪,那這事兒就只能偷偷地辦理,錢財也自然不能入國庫了。

任何一個不是瞎子的官員,都知道,嚴家開始敗落了。但嚴嵩仍然是首輔,嘉靖的態度仍然曖昧不明。

整個京城最痛苦的人其實還不是嚴世藩,而是趙文華。

乾弟弟出了大事兒,一夜之間成了階下囚,靠著老孃的熱孝緩期執行。這種倒黴事,當然應該躲遠點。

可乾孃死了這麼大的事兒,自己作為乾兒子都不上門弔孝,那這門親戚也就算是斷了。

可乾爹還在位呢啊,仍然是首輔啊!這麼大的事兒,萬歲都沒撤掉乾爹,這說明了什麼啊?

說明嚴黨依舊樹

大根深!說明乾爹和萬歲的感情依舊線上!說明乾孃死得恰到好處!

所以思來想去,趙文華還是登門了。而且他為此精心做了很多準備。

首先他沒坐轎子,而是坐了一輛很樸素的馬車,悄悄來到嚴府門口。然後他並沒有穿孝服,而是穿了一身黑色長袍。

進入府內,大門擋住外面的視線後,趙文華把長袍一脫,露出裡面雪白的孝服來,嚎啕大哭著撲向乾孃的靈堂。

嚴嵩傷心過度,支撐不住,早就躺在床上了。嚴世藩沒有腿,不能跪地還禮,正坐在四輪小車上,守在靈堂的棺槨旁邊。

見趙文華哭喊著衝進來,嚴世藩倒有些意外,也不禁對趙文華多了一絲好感,揮揮手,讓人給他加了個墊子。

趙文華跪在墊子上,嚎啕大哭。他的哭聲裡倒是有一半真情。

因為他在嚴府裡經常***弟弟斥責辱罵,乾爹最多是阻止一下,也不怎麼在乎他受傷的心靈。

只有乾孃,對他倒是有幾分溫情的。而且在自己被蕭風設套,差點坑爹之後,是乾孃勸乾爹原諒了他。

想著過往種種,趙文華悲從中來,哭得越發傷心。嚴世藩開始挺感動,後來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的這是幹什麼?我作為親兒子都哭不出這麼多眼淚來,你倒好,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好比黃河氾濫,一發而不可收拾?

你說你哭成這樣,我怎麼辦?如果我能撲地大哭也就罷了,反正不抬頭別人也看不見到底流了多少眼淚,可我沒有腿啊!

我只能坐在這裡,讓所有人看我的笑話!我是不傷心嗎?我是已經哭過了啊,問眼中能有多少淚水啊?

我都哭了一天了,你才來跟我比哭,這不是不講武德嗎?

「行了,節哀吧,差不多行了!」

趙文華已經哭得暈頭轉向了,他倒沒想那麼多,來時只擔心表現得不夠悲痛,壓根沒想過太悲痛了也招人恨。

所以他還在盡情地大哭,放肆地大哭,直到嚴世藩怒吼一聲:「行了!別他媽嚎了!」

這一聲直接把趙文華幹熄火了,他憋住哭聲,抬頭看著嚴世藩鐵青的臉,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嚴嵩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了句:「文華是自己人……」

深夜,萬籟俱靜,嚴嵩那邊還好,嚴世藩這半邊府邸,只有前院還有僕從,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後院裡,連姬妾帶女僕都在蕭風來時趁機逃了個精光,賣身契都被蕭風燒了,除了自己的妻子,都跑了。

嚴世藩躺在自己的臥室裡,身邊只剩下漸漸,還在不屈不撓地揉搓他,希望他能重振雄風。

但嚴世藩今天格外萎靡,他雖然強裝鎮定,但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要想東山再起,難如登天,除非鋌而走險。

精神決定了肉體,加上也沒吃藥,嚴世藩毫無崛起的跡象。漸漸撇撇嘴,也覺得興致闌珊,哼了一聲。

嚴世藩從沒有過這種狀況,他天賦異稟,什麼時候讓女人這麼嘲笑過,他漲紅了臉,反手一掌打向漸漸。

漸漸一伸手,將他的手掌抓住了,嚴世藩愣了:「你,你不是喜歡嗎……」

漸漸撇撇嘴:「我要是單純喜歡捱打,還用得著跟著你嗎?你以為誰都有資格打我?我跟的人,都得是貨真價實的男人才行!」

嚴世藩的臉更紅了,他終於按捺不住了:「漸漸,通知蕭芹,我,同意了,動手幹!」

漸漸眯了眯眼睛:「你,真的下定決心了?聖使催促你那麼多次,你卻一推再推,要是之前動手,可比現在機會更好。」

嚴世藩冷笑道:「那是誅滅九族的大罪,我能隨隨

便便答應嗎?現在,反正我也一敗塗地了。

以蕭風的狠毒和能力,我去雷州就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還不如拼死一搏!

哼哼,蕭風,他最愚蠢的事兒,就是沒把那些鴿子帶走,給了我最後一搏的機會!

等他趴在我腳下的時候,我會把這一點告訴他的,哈哈哈哈哈!」

漸漸走進荒涼的後院,從鴿子中挑了一隻,綁上紙條,鴿子高高飛起,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嚴世藩做了驚天的決定後,心情反而變得平靜了。這就是梟雄,一旦決定,再無回頭。

他從床下摸出一顆極樂丹,吃進嘴裡,等漸漸一進屋,一把將她按在床上,反手就是一記耳光。

漸漸沒有阻攔,眼睛裡帶著渴望,笑著伸手撫摸著,將紅潤的小嘴湊近嚴世藩的耳邊,輕輕吹著氣,呢喃著。

「主人,我告訴你個秘密。聖使說什麼時候你下定決心了,這個秘密就當送給你的禮物。

聖使說,胭脂豹沒練過極樂神功,而且,很有可能,她應該還是處子之身呢。」

嚴世藩的全身像被雷擊了一樣,瞬間僵直。

他腦海裡翻騰著胭脂豹高大苗條的身段,妖媚無比的臉蛋,在腦海裡粗暴地撕碎了她的衣服,露出曾經見過的雪白***。

嚴世藩的某部分變得如同鐵棒一樣,他怪叫著將漸漸壓在身下,嘶吼著。

「蕭芹!你個王八蛋!胭脂豹,哈哈哈,胭脂豹,你在牢裡乖乖等著。

你想跟著俞大猷,做夢,你是老子的!」

漸漸在嚴世藩的身子下面呻吟著:「我明天就去召集京城附近的人手。

聖使一定會帶著最精銳的力量來的。你得忍耐兩天,不能節外生枝。」

嚴世藩穿著粗氣,Yin笑道:「放心吧,我娘是自盡的,為了化解煞氣,和尚道士需要做法事。

再怎麼壓縮,也要三七二十一天,我才能扶靈離京。這段時間足夠你們的人趕過來了。

我也會把自己這些年養在外面的力量都調過來。動手之前,我要進刑部大牢裡,玩個痛快。

你不知道,在刑部大牢裡,要比家裡刺激得多。我這輩子最滿意的一次,就是在刑部大牢裡玩了如玉。

做大事前,是要用血祭旗的,胭脂豹的處子之身,就是我祭旗的工具!」

運河之上,張天賜的商船暢通無阻,偶有攔阻之人,也是意思一下,收個小紅包,就愉快地放行。

原本張天賜的官商身份就可以直通很多關卡,何況現在京城的形勢已經傳出來了,小閣老成了階下囚,蕭風炙手可熱!

哪個不開眼的,敢在這時候跟張天賜作對?何況張天賜的船隊行走江湖,幾乎是各大官商裡最客氣最講究的,見人就給小紅包!

當張天賜的船到達杭州,先不靠岸,一艘快船就靠了過來,兩船擦肩而過的時候,一個高大苗條的身影,從商船上悄悄地跳進了快船裡。

商船靠岸,快船藉著風向,飛速地向停在入海口的一條大船駛去。有經常出海的人,知道那是曾經的海盜,如今的巡海將軍汪直的船。

這段時間裡,汪直在海上收服了大部分海盜,當然自己也下了血本,花了不少錢財。那些油鹽不進的,汪直就徹底剿滅。

現在海上唯一能和汪直抗衡的,就剩下徐海了。所謂抗衡,也不過是跟汪直打游擊戰,連老巢都換了幾次了。

朝廷雖然不給錢,但不要錢的嘉獎倒是不吝嗇,動不動就發條旨意表揚一下汪直。

並且特意告知沿海各地官府,汪直的船靠岸補給時,不可趁機賣高價,要像春天般的溫暖!

以汪直現在心裡就暖洋洋的,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嫵媚的大美女,心裡不停地告誡自己。

蕭風說了,這是俞大猷的女人,不要胡思亂想,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女人算什麼?

毛海峰低著頭,紅著臉,痛恨自己的不忠誠。我是有小云的人,媽的怎麼能胡思亂想呢?

只有柳生殘月不為所動,好像對女人免疫一樣,只是默默判斷:這女人的功夫應該沒有我高。

女人一拱手:「蕭大人讓我暫時躲在汪將軍的島上,給汪將軍添麻煩了。」

汪直趕緊表態:「不會不會,這是蕭大人信得過在下,在下很是欣慰。

姑娘儘管放心,在陸地上不敢說,在這海上,不管是白蓮教,還是錦衣衛,都絕無能力傷害到姑娘!」

女人笑了笑:「汪將軍,你可知道蕭大人要我來投奔你,除了知道你在海上無敵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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