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彤坐在正堂的太師椅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坐立不安,心情矛盾。
他昨天被夫人的“大”道理壓倒,稀裡糊塗地同意了婚事。但這事畢竟太突然,他心情不矛盾是不可能的。
想當初蕭風活蹦亂跳的時候,他尚且不情願這門婚事,現在蕭風已經沒了,反而要同意親事,實在是對他有些殘酷。
但至少這一招能解燃眉之急,也讓全家人對自己無比的友好,因此劉彤對這件事也不是不能接受。
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決定一會兒蕭府來提親,他一定要好好地為難一下對方,雖然不能攪黃,但出出氣總還是能做到的。
不錯,就這麼定了,不管是張天賜做代表,還是拉上沈煉、展宇,哪怕戚繼光回來了,自己也絕不給面子,一定要為難一下他們!
管家飛跑進來:“老爺,蕭府來提親了!”
劉彤哼了一聲:“開啟大門,不可缺了禮數,否則人家笑話的是我劉家!”
其實開啟大門的主要目的,是要讓更多人知道,劉雪兒要嫁入蕭府了,嚴世藩,你最好有點自知之明!
蕭風就像孫悟空一樣,讓嘉靖給畫了個圈,在這個圈裡的就安全,出了圈的就可能被嚴世藩這個妖怪抓走。
今天之後,不但劉雪兒站在了圈的最中央,劉府也一樣被圈進了圈裡,只要嘉靖的法力還在,就絕對安全!
管家詫異道:“老爺你不出門去迎接一下嗎?”
劉彤大怒:“是他們來提親的!老爺我作為劉府之主,有何必要出門迎接?你如此不懂禮數的嗎?”
管家還要再詳細解說一下,就聽一個略帶稚嫩,以及變聲期特有的嘶啞聲音說道:“劉大人言之有理!今日蕭府提親,劉府最大,誰也不能壞了禮數!”
然後另一個同樣處於變聲期的聲音,十分不忿地跟了一句:“我也一樣!”
“你一樣個屁!你是來提親的還是來打架的?”
“當然是來提親的,否則一路上我早就揍你八次了!”
劉彤“騰”的一下從椅子上跳下來,也不擺譜了,小跑著迎上前去。
“裕王殿下,景王殿下,您二位怎麼來了呢,這……這太不恭敬了!”
裕王和景王爭爭吵吵地擠在隊伍前排,誰也不願意後退半步,後面的張天賜、沈煉和展宇無奈地看著這兩個喧賓奪主的傢伙。
事情的起因是展宇向裕王請假引起的,裕王聽說是要幫蕭府提親,立刻表示自己也要去。
本來事情到此就結束了。但裕王到底是年少,狗肚子裡藏不住二兩香油。在文華殿讀書時,終於還是忍不住向景王炫耀,並表示自己才是不忘師恩的好少年。
景王豈能忍這個,當即大喝一聲:“我也一樣!”然後不顧裕王阻攔,強行將自己列入提親使團名單裡。
見劉彤彎腰施禮,裕王和景王也嚇了一跳,停止了爭吵,兩人一人架著一隻胳膊,不顧劉彤的掙扎,把劉彤重新按在太師椅上。
“都說今天你最大,我是替師父來提親的,禮數不可廢!”
“我也一樣!”
“你……”裕王好不容易忍住了髒話,回頭招手,讓後面的三個背景人物把聘禮抬上來。
劉府大門口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甚至已經出現了人上人的現象。因為誰也沒見過這樣的提親陣勢。
兩個親王帶隊,像一個五品郎中家提親,這姑娘得美成什麼樣啊,才能這麼搶手?
管家與有榮焉,也沒有讓人制止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人,反而把大門努力掰得更大,以便讓這些人看得更清楚。
人群中自然是有懂哥的,見眾人不解,便義務當起瞭解說員。
“劉小姐那當然是美若天仙的,聽說嚴府都向劉府提親了!
而且據傳言說,嚴府還放話,誰敢跟嚴府搶,誰就是跟嚴府過不去!”
眾人驚歎,並有人提問:“那這又是誰家如此勇猛,敢於面對嚴府的權勢和威脅呢?”
“你沒聽見兩個王爺說嗎?是替師父來提親的,他倆的師父,那就是蕭公子啊!”
“可蕭公子已經死了呀?”
“死了怎麼了?死了就不能娶媳婦了?東直門的李寡婦,當年就是捧著牌位拜的堂,現在不也過得好好的?”
嘈雜的議論聲中,劉彤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雙王提親的陣容,讓劉彤激動不已,但想想女兒最終是要獨守空房,劉彤心裡又是一陣酸澀。
在這種複雜的心態下,劉彤喝多了。招待提親團本來是不用喝那麼多的,裕王和景王也是屬於有酒心沒酒量的傢伙,但劉彤還是喝多了。
半夜裡,劉彤在夫人的懷裡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嘴裡還嗚咽著醒來之前的夢話。
“雪兒啊,爹怕你受苦啊!”
劉夫人沒說話,用自己博大的胸懷緊緊地抱住劉彤,讓他像嬰兒一樣,哭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因為老道給查了黃曆,第二天就是黃道吉日,因此事不宜遲,大紅的花轎抬到了劉府門前,披著蓋頭的劉雪兒,一身喜裝,扶著小梅的手,上了花轎。
劉彤和夫人在門前注視著,雙雙落淚,目送女兒的花轎遠去……進入遠離一百米的斜對面蕭府。
八個京城有名的轎伕,拿了張天賜豐厚的賞錢,都十分臉紅,覺得很不好意思。距離實在是太短了,都還沒來得及把轎子悠起來。
放下轎子時,也沒能驕傲地擦擦額頭的汗,因為壓根還沒來得及出汗呢!所以他們連衣服都不用換,直接就入席吃飯了。
蕭府裡大擺宴席,柳食神親自掌勺,眾人大快朵頤。不過很多人都悄悄地說,今天劉食神不知道是不是鹽放多了,怎麼菜都感覺有點鹹呢?
張雲清和王迎香也顯得沒什麼精神,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好像都指望對方能挺身而出,大喊一聲。
“我反對這門親事!”
這自然只能在心裡想想,這時候別說是她倆兩個小丫頭,就是嚴世藩敢站在這裡喊上一句,估計也得爬著出去。
劉彤和夫人坐在高堂座位上,在另一邊高堂的座位上,擺放著蕭萬年的繡春刀。
婚禮儀式是老道主持的,因為雙王太小,張天賜身份不夠。
老道雖然未必有德,但畢竟年高,佔了一樣。而且還是道觀二觀主,身份符合。
小梅抱著蕭風的靈牌,配合劉雪兒完成儀式,她進入角色倒是比劉雪兒還快,已經進入了陪嫁丫鬟的心態,忙活得很。
“一拜天地!”眾人唏噓不已。
“二拜高堂!”劉彤和夫人熱淚盈眶,繡春刀則十分冷靜。
“夫妻對拜!”劉雪兒沒哭,但小梅已經哭得稀里嘩啦的了。
“送入洞房!”沒人鬧洞房,因為實在也沒啥可鬧的,大家都安分守己地吃飯。
巧娘和巧巧恢復了一部分神采,忙裡忙外的張羅著招待賓客,生怕招待不周丟了蕭風的臉。
陳忠厚在廚房門口沉悶地抽菸,聽著廚房裡炒勺和鏟子的碰撞聲中,女兒那壓抑的哭泣聲。
燕娘沒有進蕭府,而是坐在馬車裡,遠遠的,痴痴地看著蕭府敞開的大門。
她當然是拿到了請帖的,但她覺得,自己的身份畢竟特殊,這麼大喜的日子上門不合適。搞不好會像後世某先生結婚時,某ktv和某足療集中送橫幅一樣的感覺。
沈煉和安青月也沒有入席,一個帶著幾個錦衣衛,一個帶著幾個捕快,在蕭府附近巡邏,防止某人惱羞成怒的搗亂。
嚴世藩確實在嚴府裡暴跳如雷,但他沒有蠢到明目張膽地去搗亂。胭脂姐妹不在家,他砸了一陣子東西后,吃了顆藥,又開始折磨給他陪酒的侍女。
嘉靖在謹身精舍裡,聽完陸炳的報告後,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如此,照顧好吧。”
一個衣衫破爛,長髮如草,滿臉血汙的男人,左手無力地下垂,右手提著一把斷劍,一瘸一拐地走到蕭府大門口。
他茫然地看著蕭府裡熱鬧不堪的宴席,以及掛滿門窗的紅紙,然後慢慢的回過神來。
“蕭風成親了啊,真好,真好。”
然後他就慢慢地往門裡走,門裡也有人注意到了這個古怪嚇人的不速之客,幾個入世觀的小孩子更是嚇哭了。
只有小冬跳了起來,哭喊著往門外跑。
“師父,師父回來了,師父回來了!”
正在巡街的安青月像被雷劈中了一樣,整個身子都僵住了。她艱難地轉過身去,正看見小冬撲在那人的懷裡。
張無心身體已到極限,僅憑一口真氣硬撐著,被小冬這一撲,直接就倒下了。
倒下時腦子裡的念頭仍然是:蕭風成親了,真好,也不知道俞大猷來沒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