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你了。”
顧川睜開眼,仰頭望見一片灰濛濛的天空,如墓林一般死寂,沉悶。微微抬眼,一陣妖風捲起一地的塵土,撲過來,嗆得他連咳幾聲。
他揉了揉眼,視線模糊,隱約中見一道黑影朝他伸出手,指向他的身後。
一股莫名的惡臭突然鑽入他的鼻腔內,與此同時,一個發著窸窸窣窣響聲的東西,正朝他背後快速靠近,憑著本能,他下意識的回頭一看。
只見一張長滿獠牙,面相醜陋的大頭鬼,在他回頭的瞬間,一蹦而起狠狠朝他撲來。
它青麵灰毛,豁嘴,高鼻紅眼,外露尖齒,面板厚若犀牛,看起來皺巴巴的,模樣之恐怖。
“我去你大爺什麼鬼!”
顧川眼珠子一瞪,猛得往一旁滾去,所幸他反應快,躲過去。
可有句話說得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怪物一個急剎,鬼爪子在地上刨兩下,又朝顧川撲來。
近在咫尺的距離,顧川很明顯聞到是這怪物身上傳出的氣味。
好在他別的不說,逃跑本事倒是一流,雙手在地上一撐,一個側身從這玩意兒身旁掠過,猛地朝前方廢棄的大樓奔去。
雖然驚險,但好在甩開掉那傢伙,只是手臂在揮舞中被抓傷,比起丟掉小命,那可真是阿彌陀佛了。
大樓內,他氣喘吁吁的靠在一個角落躲起來。
他抹掉額頭上滲出的冷汗,瞥見脖子上的吊墜閃著似血得紅光,大凶之兆也不過如此。
盯著手臂上那兩道隱含黑氣的傷痕,想到那怪物的相貌,心裡不免一凜。
記得小時候他在老爹收藏的《十三惡鬼經》中曾看過相關記載:青鬼無相,食人於惡鬼界以啖之。
下面的註解則是,無相:意指全身是灰色的鬼怪。
據說這類鬼怪在吃完人後,回到惡鬼界,會吐出部分人肉餵食給其他鬼類。
當時看到這裡時,他一般用烏鴉反哺的故事來解釋這種行為。
可是後來經過查閱眾多書籍才明白,大多數鬼怪是沒有意識這種東西存在。
它們都是以本能在行動,甚至絕大部分是被某種高等鬼類或者其他什麼,操控著完成這一系列的行為。
最重要的一點,現在的灰鬼是無法隨意觸碰到活人界的人,因為據典籍的記載,這類鬼怪已經被放逐到鬼界,除非現在這裡不是現實。
顧川從大樓內往外面世界一瞧,果真,半空中浮著無數地小黑點,常人無法用肉眼察覺到的東西,在這裡卻顯得異常的活躍,可在之前這裡是沒有的。
壓抑,是他睜開眼對這裡的第一印象。
可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這個鬼地方。
顧川在腦海中仔細回想進入這裡的細節,他只記得,當時自己被肖雨喊了一聲回頭,然後便見那老怪物歪著頭對自己詭笑。
想到這裡,顧川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因為在那個時候,他清楚的發現自己的身體,咯嘣咯嘣,產生開裂。
從腳到頭,血肉交融,像個開始工作的絞肉機,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肉要掉下來!
那個場景簡直是噩夢。
可隨之,他的墜子閃過一道紅光,再一睜眼,就瞧見一隻小老頭般的灰鬼,迅捷地朝自己咬來。
對了,顧川突然想起,那個時候,是一個黑色的人影率先提醒他。
可他並沒有看清楚那人的樣貌,莫非……莫非是自己的墜子顯靈,救的自己?
他狠狠拍向大腿,“老爹誠不欺我。”卻忘記手上有傷,頓時疼得齜牙咧嘴。
簡單包紮下傷口,他把墜子收進衣領裡,一手扶著牆壁往外瞧。
咚——的一聲,碰到牆的那刻,整個人噔的往後退一步。
“哇靠!”
他定晴一看,這面牆竟然是活的!
他四周環視一圈,冷汗唰唰的又出來了。
整棟大樓的牆壁竟然都是活的,宛如人的心臟,每分每秒都在跳動。
這個發現讓他震驚的同時,不禁心想,得趕緊離開這鬼大樓。
可他又想到那個灰鬼。
恐怕那東西已經尾隨他進了大樓,不知道在哪裡飢腸轆轆的找尋著自己。
躲在這裡,也總比外面一覽無遺的環境更容易逃吧!啊呸狗屁!都這種時候,逃還是躲管用嗎?顧川自言自語,忍不住踢了一下牆。
也真是倒黴,雖然懂點東西,可是他看過不少寫捉鬼的小說,裡面也沒見著哪一個主角有自己這麼窩囊。
天賜陰陽眼到自己這裡就像一個擺設,偶爾播個3D恐怖片,嚇嚇自己也就罷了,如今還把自己的命搭進來。
重點是,他不會捉鬼!不會!
要我說還是織女嫁牛郎,瞎了眼倒好。
知道這玩意兒來歷有個屁用,早知道自己前十年就該上山學道,去拜個師傅,或者找找世外高人,學點法術啥的也好哇。
他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暗自想到,如果有機會出去,一定找肖雨教些遇到鬼怪該如何自救的法子。
如今被困在這個鬼地方,不知道現在肖雨是怎麼個情況,估計她肯定擔心的原地踏步吧。
外面,隨著咔嚓咔嚓幾聲,顧川的樣子就被肖雨用手機連拍好幾張儲存下來。
顧川不知道的是,他此刻正兩眼翻白,口唇緊閉,身體以一種僵硬的方式,筆直的站在原地劇烈顫抖,簡直像抽風。
肖雨擺弄著手機,她確實著急,著急那傢伙怎麼還不回訊息,打電話也打不通,發訊息也不回。
看著面前這人中邪似的狀態,肖雨索性背過頭去。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她湊近一看,發現聲音是從顧川衣服口袋傳出的,是餘海打來的電話。
起初肖雨是不想接的,可是看見他樣子,她還是接了。
“媽的王八蛋,臭小子,你他喵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偷拿我們警局的證物……想死嗎你……說話!”
餘海在電話裡怒氣騰騰,此刻他正窩在廁所的某個隔間,算是壓了極低的聲音。
主要怕被周廣學那死強迫症知道,又會喋喋不休的追問到底。
他好不容易從局長手下逃過一劫,結果又得知顧川偷拿走了證物,氣得他媽張口就來。
“出了點事,現在開車到廢棄大樓這裡來,姓顧的小子有危險,等會在車上慢慢跟你說,我有要事做。”
肖雨看著自己手機上那人回的訊息,心裡一緊。
活人不入陰界,鬼物生於鬼界,不入陰陽。
意思是,人所處之地為陽界,鬼界的鬼物無法靠近,只能被具有陰氣的東西所吸引,從而接觸到陽界的活人。
那副面具可能沾有邪祟之物,邪祟從陰濁之氣中誕生。
可世上並無陰界之說,所以邪祟大部分是與活人共處一界。
至於“不入陰界”中的陰界則是指陰氣聚集的地界,活人不能隨意去到這些地方,不然就可能被邪物拖入鬼界。
西城區附近的廢棄大樓,本是一處拆遷地段,無奈施工期間發生多起案件,工程就被延後,直到徹底被開發商放棄。
遠遠望去,天色已逐漸黯淡下來,大樓外的一切都顯得異常安靜。
一輛黑色大眾在大樓前停住。
餘海領先一步開啟車門,卻被身後緊跟而來的周廣學猛地推開,率先被他躥到前邊,“媽的,是要做法嗎?”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一個人影正俯身跪在地上畫著什麼。
奇怪的舉動看得周廣學一愣一愣的。隨後又注意到一旁站著的人,是顧川!
而那坐著奇怪舉動的人影則是肖雨。
“小心點,別破壞我剛畫的符。”
就在兩人下車前,她總算畫完符陣,肖雨緩緩起身,膝蓋硌得生疼,但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按照那人所說,她後退幾米,確保自己沒有畫錯,餘海看向地面,從顧川的腳下延伸,密密麻麻畫滿了符。
他呆呆的站在中心之位,整個人安靜下來,頭埋得很低,臉上黑氣橫秋,看得人好生怪異。
“現在是怎麼個情況?”餘海在車上時,已經在和肖雨通話中瞭解到了大致的經過,雖然氣憤,可好歹這小子不算太壞,畢竟一條命,說什麼也得幫他一把。
周廣學自然不用多說了,聽到顧川出了事,他整個人一蹦三尺,臉上寫滿了擔心,關鍵還不讓餘海說。
反正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餘海前腳剛問完肖雨,周廣學就趕緊接了一句,“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肖雨盯著周廣學詫異了一下,但正事要緊,見她拿起一杆毛筆,快,我們三人對著這小子坐下。
餘海和周廣學一聽,趕緊利索的照做,肖雨在二人額頭上點了一下,又在二人手臂上畫了道符令。
肖雨邊畫邊解釋道:“顧川的樣子,應該是掉入了鬼界,我給你們兩人都畫上了叱鬼符,作為你們的護身符。
而你們的任務是找到顧川,三人一同默唸,本是陰陽,跳脫鬼界,即可離開那裡。”
“我們二人?你不打算同我們一起去!”周廣學詫異的問。
肖雨白了他一眼,“廢話,我得給你們在外面護法,不然以你們的實力,還沒進入鬼界,就可能精神錯亂。
記住啊!這個廢棄大樓所佔地界古怪,不知道會有哪些鬼怪在此遊蕩,小心為上。”
“有那麼玄乎?”
聽得出,周廣學對肖雨的話很是質疑,肖雨忍不住問,“周警官,你既然不相信我說的,還跑來幹嘛?是真是假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說著肖雨臉上浮起怒氣。
餘海見狀趕緊打岔,“得了,你們再吵吵,臭小子可能真得臭了。”
周廣學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而是自顧自的說,“我只是不相信,不相信你們的實力……”
肖雨氣得恨不得給他一拳,好在理智還是有的。
她拿起顧川從警局中順走的面具,“這面具邪氣很重,但並不具備主動詛咒人的那種怨力。”
“那這詛咒從何一說?”餘海反問,又聽肖雨說,“恐怕這死的三人,是被人借這面具詛咒的,只是一個載物罷了。”
周廣學不明白,既然只是一個載物,那麼這詛咒也不應該落到顧川頭上,被詛咒的就只有那三人而已,根本沒人會去管一個小混混的死活,怎麼可能去詛咒他。
肖雨再次盯著周廣學的臉,思索了一會,“沒錯,很奇怪,但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不過你知道的還不少。”
餘海瞥向周廣學,見他聳了聳肩,“還行……”
“這該死的詛咒,難道不能燒掉這面具嗎?”餘海接過話。
肖雨猛的看向他,義正言辭道,“不行,我到現在還沒弄清楚詛咒是關於什麼的,如果知道就好了。
我以為是噩夢,想讓他克服夢中的恐懼,可失敗了,還牽連他被拉入鬼界,為今之計,只能先帶他回來再說。”
肖雨有些失落,如果師傅還活著,他一定知道該怎麼做。
餘海見她緊緊握著那杆毛筆,愧疚之色不禁湧上心頭。
“準備好了嗎?”肖雨定了定神,嚴肅的看著二人,隨後手一揮,口中唸唸有詞,“封百會,定神庭,惑鬼神,入界!”
餘海氣息一頓,兩眼瞬間一黑,隨之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席捲上來,耳鳴聲猶如刀子使勁往大腦鑽,弄得他難受的喘不上氣,
他冷汗直冒,手也不聽使喚的痙攣,這種感覺,簡直是親臨死亡般的體驗。
“媽的。還不如一刀捅死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