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依和曉曉走在前面,江寧跟在後面,回頭看了一眼朝他擺手的王若煙,便跟了上去。
出了衚衕口,曉曉自是識趣的跟在後面,三人行走在大街上,轉過路口,到了秦淮河邊,順著秦淮河朝著十八樂坊而去。
白依依將披風上的帽子摘下來,朝著江寧淺淺一笑:“其實,我是替思思來看看你。”
倒是白依依最先開口打破了僵局,著實是江寧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畢竟二人到現在,也算不得認識,這一句思思,卻是讓江寧為之一愣,沒想到百里之外金陵的白依依,竟然與柳思思相識,而且還知道他?
江寧腳步頓了一下,旋即又跟上道:“思思?杭州柳記的老闆娘柳思思嗎?”
白依依笑道:“除了她,還能有誰?”
“我與她同在醉雨軒,她走後我便也出來了,只不過是她去了杭州,當了老闆年,我到了金陵,來了百鳳樓。”白依依言語之中透露出些許的苦澀,看著右側白茫茫的秦淮河道:“若是我去了杭州,是不是也會碰到江公子你呢?或許我就成了老闆娘,那我的店,應該叫‘白記’,恩,聽上去也不錯。”
江寧微微笑了笑,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雪,又抬起頭道:“也不盡然。”
白依依扭頭看著江寧輕疑道:“哦?何出此言?”
江寧笑了笑,繼續道:“若是你去了杭州,未必會自己幹些什麼,柳姑娘在杭州可是吃了不少苦的,後來有幸遇到了長平公主,因而柳記才發展起來,我來之前,已經開了第二家的分店。”
“只要有一步不對,之後所有的軌跡便都不對,就像白姑娘你一樣,若是到了金陵,沒有去百鳳樓,之後的一切是不是也就不一樣了?”江寧又道:“所以你還是你,她還是她,我還是我,世人還是世人。”
白依依點了點頭:“思思說的果然不錯,你是有大才之人,我想那一日作詩百篇,也是真的了,她說你志不在朝堂,那這般才學,豈不是有些浪費了?多少人想擁有這樣的才學,名留青史,可公子明明有,卻要藏起來,這是為何?莫非是要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江寧搖了搖頭:“並非如此,我只是想過簡簡單單日子,做一個好吃懶做的贅婿,吃喝不愁,衣食無憂罷了,沒有你想的這麼複雜。”
江寧又道:“白小姐既然與思思情同姐妹,我雖然不知她與你說了多少,但終歸是推心置腹的,有些事情我還是要考慮世俗的看法的,若煙也並非小肚雞腸之人,但凡事總要有個過程。”
白依依一愣,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想江公子你是誤會了,我白依依可不是來當說客的,我只是替思思看看,這個男人值不值得她這般神魂顛倒。”
江寧也笑道:“那白小姐認為呢?”
“如此才學,竟然不去青樓楚館,自古才子皆風流,你倒是個例外,到了金陵半個多月,竟然絲毫沒有要來這裡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秦淮河入不了您的法眼?”白依依道:“還是這位才子自命清高,沽名釣譽,等著大魚上鉤?這小姑娘可最是喜歡這樣的才子。”
白依依說完,竟一個跳步,跳到了江寧的面前,歪著腦袋看著江寧,江寧卻皺了皺眉頭,掃了白依依一眼:“呵呵,沒有這麼複雜吧,沽名釣譽?我都贅婿了,我還沽名釣譽?”
白依依有些悻悻的跑了兩步,跟上往前走的江寧又道:“那看來不是了,不過那火鍋,當真是你發明的?”
江寧卻搖了搖頭:“我從未說過是我發明的,這東西早就有了,只不過是改進了一些罷了,還有很多東西能夠改進,比如造紙術、毛筆、弓弩、火器等等,只是時間有限,慢慢地來吧。”
“恩?你怎的喜歡這些旁門左道之術?”白依依不解道。
江寧笑道:“怎麼會是旁門左道?”
“不是嗎?大丈夫難道不應該是頂天立地,或立不世之功勳,或是封王拜相,光耀門楣嗎?”白依依道:“其他的不就是旁門左道嗎?”
江寧搖頭道:“你所的固然有你的道理,只是那些旁門左道才是真正推動整個社會發展的動力,我倒是願意稱之為‘科學’。”
“科學?”白依依問答:“那是什麼?”
“現在你稱之為旁門左道,我稱之為科學,只是叫法不同,內容都是一樣的。”江寧解釋道:“詩詞歌賦只是娛樂,儒學大道只是希望,孔孟之道已然千年,可千年之間,又有多少人能夠達到孔孟的高度?大眾還是愚昧的,傳道受業解惑,可他們自己都沒有活明白,會做幾首詩,能夠傳唱在坊間便能夠讓國家強盛了嗎?你覺得我們很強嗎?”
江寧的話讓白依依陷入了沉思之中,她是一個名伶,遊走在燈紅酒綠之間,家國天下,與她隔得實在是太遠太遠了,若是江寧今日不說,她怕是永遠都不會想到天下,想到大夏朝。
江寧又道:“到頭來不還是農民耕種才能養活世人,將士戍邊才能江山永固,一首詩,一首詞?送給大元朝還是送給突厥?讀書人是最有骨氣的,也是最沒有骨氣的,有骨氣的寧死不屈,就是死也不會助紂為虐,沒骨氣的,憑著才學也要上位,吃喝享樂,白姑娘定也是多書的,刀架在脖子上,你卻說你這樣不合乎周禮,不合乎孔孟,要商量一下,別人會聽這些嗎?就算這天下不再是大夏,農人一樣會耕種,商人一樣做買賣,正所謂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白依依又重複了一遍江寧的話,噗的冷笑了一聲:“呵呵,江公子原來志不在此,難怪不去煙花之地,不聞朝堂之聲,棄聖賢於不顧,忘悠然與江湖。”
江寧卻沒有說話,只是與白依依一同走著,白依依又道:“可這朝堂之上最後治國之才,也都是飽學之士,公子又怎麼說?”
江寧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因為學識,他們知道如何管、怎麼管、派誰去管,也就是選賢任能,但是官場之風並非你是飽學之人,濟世之才就能夠改變的,越是知道的越多,思考的也就越多,分析的也就越多,到頭來束手束腳,太平盛世還好,若是亂世,便難有建樹了,這世間最重要的不是這些讀書人,也不是那些為官者,而是最底層的勞苦之人,他們才是國家的基石,可聖賢從來都不認可,而世人對於孔孟之言,也都各有見解,那麼孰是孰非,恐怕只有孔孟才能判斷了,孔孟之後,再無聖言,天下的讀書人,終究是站在樹下仰望,可是大樹之外,又是什麼呢?”
白依依眉頭緊鎖,聽著江寧發著牢騷,好像對著天下,對著世道皆是不滿,明明是歪理邪說,可又無從辯駁,誹謗聖人之言在他口中為何會覺得有道理?白依依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