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正是崔老道。
天地門是個鬆散組織,一般從冊、火、飄、風、驚、爵、疲八門首領中挑選一人,擔任門主。
他們是真正的實權人物,除此以外,門中還設有司庫、司刑、司禮等長老。
崔老道身份不小,父親乃上任驚門首領,也是天地門門主,頗有威望。
他雖不才,但有師兄長庚道人庇護,因此也得了個司禮長老之職。
說白了,就是門中有慶典儀式時,負責統籌安排,跑腿叫人。
這個職位沒啥權利,但也同樣與人無爭,正適合崔老道。
聽得崔老道請纓,殿內頓時寂靜。
噗嗤!
那老鴇打扮的婦人笑了,搖頭道:“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崔師兄,您若沒銀子逛翠香樓,便先記我賬上,別胡亂開玩笑。”
她是爵門首領李三姑。
別看是個老鴇,還經營著幾座青樓,但卻與朝中不少官員相識,經常撮合錢權交易。
首座上的驚門首領,如今的天地門門主長庚道人,也皺眉搖頭道:“師弟,別胡鬧!”
其他人也啞然失笑。
“貧道可沒空胡鬧!”
崔老道臉皮賊厚,無視眾人譏諷,起身一抖道袍大袖,拱手道:“義崇會難進,但對老道來說,卻不成問題。”
他自然是得了傳信。
自永濟河水魅一事後,他見張彪都九死一生,便知修道捉鬼是要玩命的。
這老道從小偷奸耍滑,連練武都覺得累,見狀已打了退堂鼓。
但心中還是有些猶豫。
原本就得了張彪之命,要前往義崇會搭線,如今正好領下門中任務,多得些好處。
長庚道人臉色微沉,就要訓斥。
他極重師恩,因此對崔老道這師弟看護有加,自然不願其涉險。
但就在這時,一名身穿青袍的黑臉中年人忽然開口道:“崔師叔既如此有把握,為何不讓他試試。”
其聲音嘶啞,如同得了大病。
長庚道人淡淡一瞥,沒有搭話。
說話之人叫陰天成,乃風門首領,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風水先生,暗地裡則是不少盜墓賊的祖宗。
聲音嘶啞,全因年輕時在墓中吸了毒煙,弄壞了嗓子。
他一直想當天地門主,但因名聲不好落選,雖未翻臉,但暗地裡卻和長庚道人彆著勁。
看似幫腔,實則是拱火。
“是極是極。”
崔老道撫須笑道:“多大點事,看把諸位愁的,咱們只需找到證據,交給六扇門,自有他們去糾纏。”
長庚道人也氣樂了,“好,我問你,打算如何混進去?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
崔老道嘿嘿一笑,“聽說義崇會正在鬧鬼,貧道去給他們看看風水!”
…………
次日,依舊陰雨連綿。
延福坊外,侯坤撐著雨傘,不時看向身後,額頭冒著冷汗,心中叫苦。
熙熙攘攘人群中,一帶著斗笠的漢子緩緩抬頭,斗笠下,白眉鷹目,正是奪命神捕徐白。
感受到那冰目光,侯坤不由得兩腿發軟,連忙低著頭快步行走。
六扇門,如今甚是繁忙。
諸葛神捕抽掉大批人手,追查蓮華宗,多日來毫無線索。
秋灶大祭將近,江湖龍蛇湧入,所有銅牌捕頭,在幾位銀牌捕頭的帶領下,四處出擊,免得這幫人弄出亂子。
追查殺生教,則落在徐白身上。
這位奪命神捕,論殺人緝盜,堪稱六扇門第一,但卻不擅破案。
知道侯坤與義崇會交往甚密,便下令他前往探查。
侯坤頓時陷入兩難。
他當然知道,義崇會私底下有多不乾淨,還收錢幫忙遮掩,至少表面上不出啥亂子。
但這事,總捕頭能裝糊塗,這位奪命神捕,卻是眼裡揉不得沙子。
若不奉命行事,恐怕今晚就會被抓入大獄。
這一刻,侯坤忽然羨慕起了張彪。
打起精神,他快步而行。
很快,眼前便出現一排鋪子,既有當鋪賭坊,亦有茶樓酒肆,共同特點,便是黑木牌匾,血色大字。
這些,都是義崇會產業。
連門口的小廝,也都是黑衣戎袍,血色腰帶,領口布滿刺青紋身。
往來馬車,皆奢華不凡。
每當富紳公子下車,立刻便有小廝上前,低頭哈腰,殷勤帶路。
這便是義崇會生存策略。
京城窮人百姓眼中,他們是窮兇極惡的香灰堂口。
但在富豪權貴眼中,義崇會,就是好用又能來錢的幫手。
見侯坤到來,當即便有一名香灰頭目跑來,拱手笑道:“候捕頭來了,可是要去賭場試試手氣?”
侯坤哪敢答應,板著臉開口道:“侯某有要事,想要求見顧會長。”
那頭目連忙搖頭,“候捕頭,別為難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有事,會長不見客。”
侯坤感受到腦窩後發涼,連忙低聲道:“真有要事,我必須見。”
那小頭目笑了,眼神變冷,“候捕頭,您真別為難我,也別為難自己…”
侯坤眼角微抽,臉色變得難看,但憋了一肚子氣,也值得無奈道:“好吧,開個雅間,我要喝酒。”
“好勒!”
香灰頭目立刻低頭哈腰,笑道:“要不要叫兩個相熟的姑娘?”
侯坤冷哼道:“受了氣,要一個人喝悶酒!”
“候捕頭說笑了…”
很快,侯坤便被待到附近酒樓,一間臨窗雅間內,酒菜擺了一桌。
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
但侯坤哪有心思下筷。
等到上菜的小廝剛走,窗外便翻進一個人影,正是神捕徐白。
侯坤連忙彎腰抱拳:“見過大人,恕屬下無能。”
“我全看到了。”
徐白也不廢話,坐下後便自顧自喝酒吃菜,白眉緊皺,沉思道:“聽聞義崇會最近死了不少人,都是母子或孩童,傳聞是鬧鬼,說不定是殺生教手段…”
侯坤陪笑道:“殺生教禍害婦孺作甚,可能真是邪物…”
“放屁!”
徐白扔下筷子怒斥道:“我走南闖北,時常夜宿荒墳,還從未見過什麼鬼怪。”
“倒是殺生教那些瘋子,就喜歡弄些這神神鬼鬼的東西蠱惑人心。”
“你去過義崇莊園,今晚便帶路,隨我進去一探!”
“啊?”
侯坤聞言,心中不由得叫苦。
他們正暗中商議,卻不知窗外街道上,又有一名老道打著傘,優哉遊哉前來,正是崔老道。
方才那頭目立刻走了上去,上下打量一眼,沉聲道:“這不天地門的崔長老麼,不知來此何事?”
崔老道也不搭理,輕撫長鬚,眉頭微皺望著前方,搖頭道:“聽聞你們正四處尋找玄門高人,貧道好奇前來一看…果然是鬼氣沖天啊!”
小頭目氣樂了,“崔鐵嘴,誰不知道,你驚門哪些道法,都是糊弄愚夫蠢婦的騙人手段,還騙到我義崇會頭上了!”
“看在江湖同道份上,我不與你為難,速速離開!”
“無知!”
崔老道雙目一瞪,喝道:“哪些手段,治的是心中之鬼,碰到這真玩意兒,自然要用出真手段。”
“我問你,那些婦孺,是不是時常半夜驚夢,死後身上有孩童手印?”
“每逢子時,是不是貓狗齊叫?”
此話一出,小頭目頓時語塞,皺眉沉聲道:“你從哪兒聽得訊息?”
崔老道嘿嘿一笑,“貧道我夜觀天象,便知此物根腳,若無手段,哪敢登門。”
“罷了,既然不信,老道也懶得救人……”
說罷,便要轉身離開。
驚門測字看相、抓鬼唸經,最擅故弄玄虛,有張彪給的情報,崔老道自然手拿把掐。
“且慢!”
那頭目眼中陰晴不定,咬了咬牙,伸手一抬,“崔道爺,請!”
“給道爺撐傘!”
崔老道心中微笑,拂塵一甩,便在頭目帶領下,向著延壽坊東側而去。
義崇會的總部,乃是將成排宅院打通,門外又栽滿松柏遮掩,既顯出氣派,又不違反朝廷禮制。
到了門口,那小頭目進去稟報,崔老道則在外左右檢視。
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