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兩個鐘頭過去,她的好友請求終於透過。
衛萊:【你到了?】
發出去後才意識到忘記加周總這個稱呼,語氣隨意,但再撤回訊息又顯得過於刻意,只能這樣。
周肅晉回她:【嗯。】
衛萊:【過段時間我可能要去北京,想請你吃飯。】不是可能要去,是肯定會去,專程感謝他。
周肅晉沒給她確切回答,只回了再說。衛萊不確定這是同意還是婉拒,他有時的想法她並不能完全領會。
不好再繼續問,她結束聊天。
【周總你忙。】
周肅晉沒再回過來。
章巖新被打、賀萬程過去善後一事,他們心照不宣,誰也沒提。
收起手機,衛萊開著庫裡南去母親的辦公室。
車裡的味道與周肅晉身上的很像,清冽冷沉,像他坐在旁邊。
“媽,在辦公室吧,過去找你。”她發語音給母親。
就在咖啡館的那半個小時裡,她已經決定好做什麼。
母親很快回過來:
“在。過來吧。”
車左拐,前面不到兩百米就是衛萊超市所有門店中最大的那家。一樓是超市,二樓是管理團隊辦公的地方。
衛萊以前問過母親,怎麼給超市取這個名字。
母親說沒想到好聽又好記的超市名,索性就叫衛萊,爭取開成百年老店,以後傳承下去。
算著時間差不多,程敏之走到辦公室窗邊等女兒。深翡綠色的車很特別,被吸引去目光,這麼貴的車整個江城也只有幾輛。
車門開啟,下來的人是女兒,她再定睛確認,沒看錯。
“萊萊。”她透過窗向樓下揮手。
衛萊仰頭,拿手遮住陽光,指指樓梯:“我馬上上去。”
人很快上樓。
“章巖新又買車啦?”程敏之把提前準備好的水果放到女兒面前。
衛萊在沙發上坐下來,叉了一個剝好的青提放嘴裡,來的路上她已經決定向母親坦白:“我不知道他最近買沒買新車,分手了。車是一個朋友的,借給我過過車癮。”
衛萊坐的地方正對櫃式空調出風口,擔心女兒被冷風吹得難受,程敏之把空調出風口往上撥,聽到女兒說分手,她手突然頓住。
上個月女兒還對她說,明年想結婚了,還告訴她看中了哪款對戒,問她好不好看。
“什麼原因分手的?方便跟媽媽說說嗎?”
“不愛了。他選了門當戶對的人結婚。”衛萊語氣明快,像在說別人的事,“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免得你擔心。但以後要天天跟你待一起,想瞞也瞞不住,不如老實交代。”
她又吃一個青提,“甜。”
“什麼意思?什麼叫以後天天跟我待一塊?”程敏之幾步跨到女兒旁邊坐下,搶下女兒手裡的水果叉,無奈又著急道:“你這孩子,等等吃,話說一半急死人。”
衛萊笑:“是你讓我吃水果,現在又怪我。”
“別賣關子!”程敏之假裝板起臉嗔怪她。
衛萊:“我辭職了,打算過來幫你一起把超市做大。給別人打工不如給親媽打工,上班時我還能偷偷摸會兒魚。”
“你……你要來超市?”程敏之一邊不可思議地看著女兒,一邊因為太過高興而沒忍住嘴角咧開來。
她不是沒想過把超市交給女兒打理,但又不想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孩子,所以從來沒透露過半分自己的想法。
“魚你隨便摸,只要你來媽媽就滿足了。”
衛萊嘴上說著摸魚混日子,關於超市,她有自己的規劃,和母親說了說自己的一些初步想法。
她要把超市打造成新型社群連鎖超市,除了增添智慧經營模式,還要在每家超市出口處闢出一定比例的場地做成免費書吧,再引進連鎖茶飲。
“超市的空間不會被壓縮很大,我會找專業設計師設計。”
她自己就喜歡看書,但離圖書館遠,有時就懶得去了。免費書吧加自習室的形式,又是在小區附近,肯定有人需要。
書吧設定單獨的玻璃門進出超市,不用擔心超市裡聲音大會影響書吧,她預先做好隔音。
跟章巖新分手時她就在想,用那筆分手費做點什麼,既能替她賺錢,又能做點幫到別人的事,免費書吧加免費自習室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她要把免費書吧打造成衛萊超市的一張名片。
“媽,你前段時間不是說如果再年輕十歲,想把超市全部重灌,換個風格嗎?你沒精力,我有精力折騰。”
其實她明白,母親不是力不從心,是想多給她攢點錢,把錢都砸在超市上回本太慢,還有可能回不了本。
所以母親不敢再冒險。
程敏之伸手抱抱女兒,女兒的不少想法與她不謀而合,“到底是我生的。”說著又親了一下女兒。
“對了,媽,我還打算增開門店。”
“目標是多少家?”
衛萊鄭重其事:“目標是在江城開一百家門店,經營成江城規模最大的連鎖超市,爭取進全國連鎖商超前二十強。”
程敏之把水果叉給女兒,笑問:“要進全國連鎖超市前二十強,你知不知道一年營收就得超百億?”
“知道。”衛萊拿到水果叉後接著吃青提,“二十強是我這輩子的最終目標,人總得有點盼頭。近幾年的目標是爭取能上百強榜,吊車尾也行。”
程敏之的經營理念是求穩,所以在這行深耕了二十五年也才只有十五家門店,每家門店營收穩定。她理解女兒的想法,畢竟是幹風投的,不會像她一樣保守。
“媽,我不會盲目擴張店面,先求一個穩字,增開新店的資金我去融資,不動你的老本。”
“融資太難了。”
“對我來說不難。”
其實也難,她習慣了對母親報喜不報憂。
除去設計和裝修,接下來還要增開門店,她手頭的錢根本不夠,反正要去融資,衛萊索性就沒在母親面前提分手費的事。
吃了半果盤的青提,衛萊放下水果叉,“媽,你忙吧,我回家給你做飯。”
“今晚在家吃?”
“嗯,陪你吃。”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一會兒下班買幾張彩票。”
“以後經常給你做。”衛萊笑著,揮揮手離開。
她廚藝還可以,滿足口腹之慾不成問題,在國外讀書時一半時間下館子一半時間自己做,廚藝從零到精湛。
女兒已經走到外面走廊,程敏之才想起來:“萊萊,你買點菜帶回去,冰箱裡只有牛肉了!”
“行,我正好再買點零食。”衛萊去逛一樓的超市。
零食加蔬菜和各種肉,買了兩大袋,不過她最喜歡吃的樂檬的幾款零食斷貨,聽理貨員說,已經斷貨有一段時間。
回到家,衛萊繫上圍裙在廚房裡忙活起來。
蒸魚的蒸鍋裡冒著熱氣,炒鍋裡蔥油香撲鼻,油煙機風聲呼呼,冷清的家裡有了久違的煙火氣。
她忙著做飯,手機放在客廳,錯過了四個未接來電,直到家裡的座機響起,固話聲音足夠大,廚房關著門也聽得到。
衛萊在圍裙上擦擦手,拿起固話接聽,以為是母親。
“喂,媽。”
“萊萊,是我。”
“爸你怎麼不打我手機?”
“你還得接呀,我打了四個。”實在打不通,他給前妻打電話,才知道女兒在前妻住的地方。
“我剛在廚房,沒聽到。”衛萊惦記鍋裡的菜,擔心菜炒糊,“爸,我用手機打給你。”
放下固話,撈起手機回廚房。
衛萊一手拿手機問父親什麼事,一手掀起鍋蓋翻炒鍋裡的菜。
衛華天知道了袁恆銳打人的事,那孩子做事魯莽又衝動,“袁恆銳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平心而論,袁恆銳對她一直都很剋制自己的脾氣,最怕她生氣。
“那就好。”衛華天懸著的心放下,摘了眼鏡用力揉眉心。
聽到女兒那邊傳來鍋鏟碰到鍋的聲音,他問女兒:“做了什麼菜?”
衛萊告訴父親,做了兩葷兩素還有一個湯。
衛華天:“爸爸還沒吃過你做的菜呢。”
衛萊頓了一下,說:“下次給你做。”
她長大後很少再去父親的新家,去了也是坐一會便離開。每次父親說還沒吃過她做的菜,她的回答都同剛才一樣。
今晚做的菜足夠一家三口人吃,但他們一家人再沒機會坐一起吃頓家常飯。
這次通話沒有提及母親,他們的電話依然陷入短時間的沉默。
“你媽媽還沒回來啊?”
“沒,應該快了。”
衛華天好久沒陪女兒吃飯:“哪天不忙,你叫上一晗一塊回來吃飯,爸爸下廚。”
衛萊應下:“好,我問問她什麼時候有空。”
趙一晗跟她一樣,很少去那個新家。若大的房子裡只有父親和趙阿姨兩人,他們經常說家裡太冷清,盼著她與趙一晗能過去,然而她們倆從小最不喜歡去的就是那個所謂的新家,因為那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衛華天還不想掛電話,想跟女兒多聊一點,又不知聊什麼。
“爸爸,我已經決定好乾什麼了。”衛萊把規劃都說給父親聽。
對於女兒的打算,衛華天確實震驚,但他向來支援女兒的任何決定,“想法不錯,設計師我認識一個,好久不聯絡了,我明天聯絡一下看看。”不過那個設計師的設計費很貴,他打算支援女兒一半。
他好奇的是,“怎麼想起來經營超市?”
衛萊語氣輕鬆:“想挑戰一下自己。”
她沒說實話,其實是想趁現在有時間多陪陪母親,父親結婚後就有了自己的家,以後她也會有自己的生活,而母親卻一個人。
她去超市後,既能替母親分擔一部分工作,幫母親完成心願,還能有大把時間與母親待在一起,一舉兩得。
當年她才幾個月大,母親辭職開超市就是為了能帶著她上班,讓她時時刻刻都能看到媽媽。
掛了父親的電話,衛萊炒最後一道菜。
四菜端上桌,家裡的門開了,母親回來。
程敏之來不及換衣服先去餐桌前聞聞菜香,“今晚必須光碟。”
“樂檬零食的事我聽理貨員說了,解決了嗎。”衛萊摘下圍裙,關心道。
“還沒。我們先吃飯,天塌不下來。”程敏之去換衣服。
樂檬零食是最老牌最暢銷的休閒零食,如果她們超市一直斷貨,就等於把顧客往競爭對手的超市趕。
衛萊問母親,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們採購與樂檬華東大區經理有矛盾,得罪了人家,把人家氣得夠嗆。反正鬧得很不愉快。”至於這個矛盾是因為錢還是因為別的,只有他們當事人清楚。
但採購矢口否認,說樂檬不給貨不是自己的原因,上週跳槽離職。
採購的很多行為往往代表的是超市,華東大區經理的意思很明確,沒有再繼續合作的必要。
程敏之:“我晚上又聯絡了祁臨升,他最近在總部開會。”她打算去一趟,找祁臨升面談。
“祁臨升就是華東大區經理?”
“嗯。”
衛萊主動請纓:“我明天就去北京找他,不管怎樣,是我們有錯在先,該道歉道歉,有誤會把誤會解開,再表示一下合作的誠意。”能做到華東大區經理,氣度不會那麼小。
程敏之習慣性擺手:“媽媽自己解決,你忙你的。”
說完感覺哪裡不對,忽而笑出來,忘記女兒已經是公司一員,“行,那這事就交給你去辦。”
正好藉此讓女兒出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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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北京。
周肅晉剛從公司出來,晚上十點鐘,高架上車流如織。
小姨發訊息給他,問他出差什麼時候回來。
周肅晉:【回來了。】
小姨:【那明天來我家吃飯,我再喊上你哥。】
不會只是吃頓飯那麼簡單,周肅晉應下來:【好。】
回到家,院子裡多了一輛車,家裡有不速之客。
客廳裡煙霧繚繞,不速之客雙腿交疊,正靠在沙發裡抽菸,沙發扶手上有個精美的菸灰缸。
周肅晉不抽菸,招待人準備的菸灰缸都是清一水的白色,眼前這個菸灰缸是朋友自帶過來,為了顯擺。
朋友是妹控,妹妹送個菸灰缸給他,他恨不得拍下來換成自己頭像讓所有人都知道。
“手鍊呢?”閔廷將菸蒂摁在菸灰缸。他看中了幾條手鍊送給妹妹,只有江城旗艦店還有現貨,周肅晉正好在江城出差,順便讓周肅晉帶回來。
周肅晉不喜煙味,開了窗通風,這才想起來幾條手鍊都在庫裡南的密碼箱裡。
“車在江城,明天讓人把手鍊寄過來。”
閔廷瞅了一眼院子裡,缺了一輛SUV。
聽話音,明天庫裡南還不會回來。
以往周肅晉去哪出差,如果當天決定飛回來,一早司機就會將車往北京開,最遲晚上到北京,不會出現他人都回來了車還沒到的情況。
“陸桉又不在江城,車留下給誰開?”
周肅晉沒接話,取下袖釦把襯衫衣袖捲到小臂,走到吧檯前隨手將黑色袖釦往上一丟,拿了兩個酒杯倒酒。
“最近我大哥惹沒惹我爸媽?”他把話題打岔過去。
“不清楚,沒見到他人,怎麼了?”閔廷放下腿坐直,抽了一張溼紙巾認真清理菸灰缸。
周肅晉:“小姨讓我跟我哥去家裡吃飯。”
小姨沒事絕不想看到他們,更不會無緣無故給他們飯吃。
喝了一杯酒,閔廷拿上菸灰缸離開,臨走提醒他別忘了讓人把手鍊寄回來。
周肅晉打語音電話給衛萊,那頭遲遲不接。
衛萊吃過飯沒著急離開,陪母親在院子裡閒聊天,手機在客廳沙發上。
正聊著,程敏之蹙眉,還以為自己幻聽,又覺得是手機鈴聲:“萊萊,是不是你手機響了?”
衛萊放下水果,“我看看。”
走到客廳,鈴聲已經結束。
一看是周肅晉的電話,還有一條訊息,發給她一個六位數密碼和一個地址,她看不懂,當即回撥過去。
“周總,什麼事?”
“車的密碼箱裡有幾樣貴重東西,你明天抽空寄過來。”
連他都說貴重,應該價值不菲,郵寄還有風險,衛萊:“巧了,我明天正好去北京。”
“明天?”
“對。”衛萊解釋:“去出差,公司的事。”
可即便她解釋得夠清楚,周肅晉卻直白道:“不必特意來請我吃飯。”
他洞若觀火,直接拆穿她心思。
衛萊沒辯解,因為本來就打算專程過去請他吃飯,只不過後來才有的正當理由去北京出差,她藉此坦誠道:“你幫了我那麼多,於你也許真的只是舉手之勞,你都不一定放在心上,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人情。以後你又不來江城了,我見不到你。”不然她也不會千里迢迢去請客。
電話裡安靜兩秒。
周肅晉:“你這麼能給我惹事兒,還擔心見不到我?”
“……”
她什麼時候給他惹事了?
不都是她自己的事?
衛萊顧不上深究前半句,關注點在後半句。
他什麼意思?
她事兒多,就像今天下午袁恆銳打人那件事,如果不是賀萬程在江城,他就得親自出面解決,她有的是機會見到他,是這個意思嗎?
衛萊覺得自己腦補太多,可能他就是隨口一說,給她個臺階下,並沒有任何深意。
周肅晉再度開口:“沒必要特意跑一趟,東西直接寄過來。”
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衛萊語氣平和說道:“我明天是真過去出差,半小時前就買好了票。東西我帶過去比郵寄要快還又安全,你是讓司機去車站拿,還是我送到你發我的那個地址?”
“司機去拿。”
衛萊告訴他具體到站時間:“我下午四點左右到北京。”
“嗯。”掛了電話,周肅晉交代司機閆叔,“你明天下午三點半到高鐵站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