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本來還是偌大湖廣行省治下的一個普通府城而已。
其政治地位,在偌大的湖廣地區裡甚至排不進前五
湖廣行政裡,政治中心乃是無可爭議的武昌城,此城位於湖廣南北的中間點,又是長江沿岸城池,長期作為湖廣三司駐地以及湖廣巡撫駐地。
武昌之下,乃鄖陽府之鄖陽城,辰州府之沅州,為什麼是這兩個城池?
因為鄖陽城,乃是鄖陽巡撫駐地,之前大名鼎鼎的盧象升擔任鄖陽巡撫的時候,駐地就是在鄖陽。
而沅州則是偏沅巡撫的駐地。
作為巡撫駐地,這兩個城池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政治中心,在偌大的湖廣地區裡,這兩個地方的政治地位超過了明承天府鍾祥以及襄陽和長沙。
值得一提,有明一朝,巡撫轄區和布政使轄區,也就是行省是兩碼事。
布政使轄區才是傳統意義上的行省,比如湖廣佈政使治下是整個湖廣地區。
巡撫轄區的話,有可能是一個行省,也有可能是橫跨多個行省,也有可能只是一個行省下的若干州府。
所以這年頭沒有一省一巡撫的說法,其巡撫轄區主要視軍事需求而制定,並且因為動亂的變化而變化。
比如鄖陽巡撫,其轄區包括湖廣、陝西、河南、四川四省的州府。
又比如偏沅巡撫,同樣包括湖廣,貴州、四川等地。
贛南巡撫,涵蓋江西、廣東、福建,湖廣四省地區。
湖廣巡撫,則是湖廣行省內的部分割槽域,並不是說整個湖廣行省。
看布政使以及巡撫轄區,那麼基本上也能夠看的出來,明朝中後期巡撫,其職權是是嚴重偏向于軍務的。
但是因為巡撫屬於京畿派出文官,並且大多都掛著僉都御史,副都御使甚至兵部右侍郎等頭銜,並且幾乎所有巡撫都帶著‘提督軍務’的差遣,手握大軍。
甭管是在政治地位上還是在實際許可權上,巡撫都超越了地方上的布政司,按察使等地方官員,位居三司之上。
因此明廷後期的巡撫,大多也把控了部分行政,督查等許可權,演變到現在,巡撫已經成為了實際上的地方最高軍事行政一肩挑的官員。
如此,各巡撫的駐地,其政治地位也就逐漸上漲,最終成為當地的政治中心。
武昌、鄖陽、沅州都是如此。
三大巡撫之地之後,政治地位更加重要的乃是明承天府治鍾祥,不為別的,就因為這地方是嘉靖帝的老家,這從明廷硬生生把這地方的名字從安陸府改為承天府這種具有特殊意義的府名就可以看的出來。
鍾祥過後,那才是襄陽以及長沙,而其中襄陽作為中原第一堅城,毫無疑問還要更加重要一些,所以長沙依舊只能往後排。
在大楚帝國崛起之前,長沙的政治地位,在湖廣地區裡,撐死了也就是第六或第七左右……
但是,這一切在大楚帝國崛起,並且攻佔楚北之後就發生了變化。
去年大楚帝國連續拿下楚北各地,重要城池如襄陽,鄖陽,鍾祥,江陵,漢陽逐一落入大楚帝國掌控之中,戰略要地武昌也淪為的最前線。
那個時候,明廷把總理五省軍務兼湖廣巡撫唐暉逮捕入獄,並奪情起復楊嗣昌為新的總理五省軍務兼湖廣巡撫。
只不過奪情起復的流程比較麻煩,前後走了足足兩三個月的時間,等明廷那邊走完奪情起復的流程後,武昌都已經被大楚帝國攻克,並作為大楚帝國的首都了。
這搞的楊嗣昌連上任地點都沒了……
所以楊嗣昌只能退而求次,選擇在了戰略地位重要比較重要的長沙作為駐地。
由此,長沙頓時成為了明廷治下整個湖廣地區,甚至周邊數省地區的政治中心。
楊嗣昌,他可不僅僅是湖廣巡撫,這湖廣巡撫只是他的一個兼職而已,哪怕是總理五省軍務,那也只是他的差遣。
人家的本官是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使呢,比尋常總督的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還要高了那麼半級。
這麼一尊大佬坐鎮長沙,長沙很自然也就成為整個南方地區裡的政治中心之一,長江以南里,除了應天府金陵城外,暫時就屬於長沙最為重要了。
但是,這座對於最近半年來的明廷非常重要的城池,現在卻是緊閉城門,城頭上不失有兵丁來回巡視,而城內也是一片恐慌。
這一切都是因為前幾天長沙城內眾人,就陸續得知了新標軍左軍在益陽郊外全軍覆滅,益陽城,武陵城失陷的訊息。
更是因為昨天開始,長沙城外就陸續出現了身穿灰袍,剃著光頭的楚賊騎兵!
儘管大股楚賊兵馬還沒有到來,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楚賊大軍距離長沙已經不遠了。
城內,楊嗣昌這兩天心情都非常不好。
在他得知被寄予厚望的新標軍左軍全軍覆沒時,他差點都沒能穩住心態……
新標軍左軍,可是他在正式上任之前就苦心積慮開始籌備了,為了打造新標軍左軍,他費盡心思蒐集錢糧,募集工匠打造槍炮,甚至為了新標軍左軍能夠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他都還故布疑雲,一邊把左軍藏著掖著,一邊在長沙大張旗鼓的搞新標軍右軍,試圖迷惑楚賊。
但是依舊沒有想到,楚賊剛南下呢,主力竟然沒來長沙,反而是矇頭西進,並且派遣了數萬守備軍大張旗鼓的南下,迷惑了明軍的探子。
等長沙的楊嗣昌搞清楚南下的楚賊只是一群守備軍,其中一個賊軍主力都沒有的時候已經晚了。
因為那個時候,楚軍主力已經出現在益陽城,並且包圍了新標軍左軍了。
嗯,當時的楊嗣昌雖然還不知道,但是也感到了危機,連忙派人去警告堂弟楊嗣杏,讓他謹慎行事,如遇賊軍主力,當立即退回武陵城。
但是他的傳令兵剛派出去一天呢,就接到了來襲北方的戰報,新標軍左軍已經全軍覆沒。
新標軍左軍一完,不僅僅意味著楊嗣昌半年苦心經營的五千多主力化為泡影,還直接導致了整個楚南的局勢急轉如下。
整個楚南,已經是拉不出第二支能夠抗衡楚賊的主力軍了。
如此局勢下,楚南危矣!
對此,楊嗣昌心急如焚,但是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如今他已經把能夠抽調的兵力都抽調,連偏遠巡撫手底下的數千防備當地土司的衛所兵都被他抽調到了長沙來。
然而即便如此,長沙城內的防守兵力也不過三萬。
這三萬兵力看似不少了,但是槍炮少,弓箭盔甲也少。
僅有能夠拉出來打的也就是新標軍右軍三千餘人以及各將領麾下的親兵家丁之流約兩千人了。
至於其他人,甭管是什麼營哨戰兵還是臨時拉上陣的普通衛所兵又或者乾脆是民夫青壯,都是不能打的。
如此情況下,守住長沙的機率,絕對不會比守住臨湘的機率大。
楊嗣昌在長沙愁眉苦臉的時候,長沙以北的楚軍卻是不緊不慢的南下。
提前多天南下的第六守備師、第八守備師一開始就走的不快,後來乾脆是在中途的一個小鎮子就停了下來。
羅志學親自率領的主力部隊,在益陽城,武陵城一帶結束了戰事後,南下的速度一開始倒是比較快,但是拿下了寧鄉之後,整體南下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如今,羅志學率領的主力部隊,剛和第六守備師和第八守備師匯合呢。
匯合之後,大軍一邊慢慢南下,一邊派出了偏師東進攻打瀏陽,還派遣了一部偏師繞過攻打湘潭。
根據參謀部制定的作戰計劃,大軍正式圍攻長沙之前,要儘可能的打掉瀏陽、湘潭這兩個外圍城市,以切斷長沙和其他地方的聯絡,避免外部明軍增援長沙。
同時也是為了看看能不能吸引長沙守軍出兵救援,以便來個打援,儘可能的把長沙守軍的兵力消滅在野戰當中。
可惜的是,長沙守軍很頑固,竟然絲毫沒有出兵的想法,眼睜睜的看著瀏陽和湘潭被楚軍偏師給拿下。
既然明軍死守長沙不出,那麼羅志學也沒什麼好猶豫的了,直接率領大軍直抵長沙城外。
大楚帝國承順二年四月十八日,在路上慢吞吞走了好些天的楚軍大軍終於抵達了長沙城外,並開始構築營地、防禦工事。
數萬楚軍在城外紮營,從城門樓上居高往外看去,密密麻麻的帳篷幾乎一眼看不到鏡頭。
楊嗣昌看著城外的賊軍,表情凝重!
饒是他已經坐鎮長沙指揮大軍對抗楚賊半年之久了,但實際上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看見楚賊大軍。
雖然楚賊營地距離還比較遠,但是依舊依稀可以看見楚賊和傳聞中說的一樣,一身灰色。
不管是常服還是布面甲外層的布面,都是以灰色為主基調,一大群楚賊聚在一起,就如同天空飄過來的黑壓壓的烏雲,讓人看了都心情壓抑。
倒是傳聞中楚賊的清一色光頭看的不錯,因為很多楚賊要麼帶著頭盔,要麼帶著灰色的氈帽。
不過楊嗣昌關注的重點不是這些,而是這些楚賊裡的大批火炮。
哪怕是隔得很遠,但是楊嗣昌依舊看見了一批又一批,數以百計的火炮!
當他看到楚賊的炮兵部隊一批接著一批從遠方抵近,嘴巴半張老半天都沒能合攏上……
這天殺的楚賊,到底搜刮了多少錢財這才打造了這麼多的炮兵啊!
這一瞬間,他突然就明白甚至理解為什麼武昌,臨湘等城池的陷落,更明白了堂弟楊嗣杏的左軍連區區兩天都沒能堅持下來了。
這該死的楚賊,各種長管野戰炮,中大型臼炮竟然數以百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