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口即將湧上喉頭的鮮血,頃刻被壓下。
錦洛又快穩準地往他胸口捻了幾根銀針進去,皇帝整個人漸漸舒服下來。
太子還需要皇帝寫禪位書,所以沒有阻止錦洛給皇帝施針。
皇帝人稍稍舒服之後,看著錦洛,聲音虛浮,“是朕連累你被抓入宮了。”
錦洛淡笑,“要說連累,是蘇焲連累我,太子殿下抓我,是為了威脅他。”
“蘇卿他……去為朕接朕的容兒回京了,等他入了京,他會來救你的。”皇帝安慰著錦洛,聲音越發虛浮無力。
錦洛看得出他心如死灰,是不想活了。
他現在只不過是在等,等那個他心尖上的女人的屍體被運回來,他看她一眼,大概就會隨她去了。
太子也看得出來,直接冷笑,“你以為蘇焲真能把那女人的屍體運回來給你嗎?整個皇城都被孤控制了,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蘇焲他現在根本還不知道京都城的情況,等他把你心愛的那個女人運到城外,孤立即會讓人伏殺他,把他和你心愛的那個女人一起在京都城外毀屍滅跡!”
“你!”
因為有錦洛給他施針,皇帝沒再吐血,但氣得渾身在顫抖,“你是太子,等朕殯天,這個位置就是你的,你何必要這麼做?!”
“我是太子沒錯,可等那個女人回來,她若想要他的兒子當太子,若想要他的兒子成為大鄴未來的國君,你會不給他嗎?”太子冷問。
“容兒她從來不爭這些,朕也從未想過要廢你的太子之位!”
皇帝恨,恨他殺了止容。
他從未想過要廢了太子的儲君之位,可太子卻自以為他會偏愛止容把太子之位給黎王,從而就心狠手辣地派人暗中去殺了止容!
皇帝又氣又恨!
但太子顯然是不信皇帝說的話的。
或者說,他相信皇帝原本確實是這麼想的,但若是讓止容回來呢?若是讓止容回來,她想要她的兒子黎王繼承大統,他的父皇會不動搖嗎?
那個女人在他父皇心目中分量太重,他賭不起,絕不能讓她回來!
何況現在事情他已經做到這地步,止容已經被他派去的人殺了,他的父皇不可能再原諒他,他也不可能再收手。
他唯有逼他父皇寫禪位書這一條路可走——
“只要你寫禪位書把皇位讓出來,我殺了蘇焲之後,可以留住止容的屍體,並迎入宮裡,讓你們見面。”太子開始談條件。
皇帝一聽,有些心動,他不想止容的屍體被毀,他想見她最後一面。
錦洛見狀,趕緊提醒:“聖上,您還有黎王,您若寫了禪位書,讓太子當了皇帝,他可不會放過您和止容娘娘的孩子!”
皇帝沒有昏聵,剛剛只是稍微心動,如今被錦洛一提醒,立即就清醒過來。
沒錯,禪位書不能寫!
太子本就怕黎王取代他的位置,如今又殺了止容,和黎王直接有了殺母之仇,若寫了禪位書讓太子當了皇帝,太子定然不會放過黎王。
“聖上,國師爺還沒回來,等他回來,他一定有辦法救您的,您一定要支撐住!”錦洛輕聲對皇帝道。
她話音剛落,就迎來太子一聲怒吼:“賤人!”
若沒有她突然出聲,他父皇就要給他寫禪位書了!
太子氣得上前就要來揪開錦洛,但他還沒能靠近錦洛,斜刺裡一個小身影衝了出來,捏緊拳頭就往太子擊去。
太子完全沒將一個小屁孩放在眼裡。
心想這麼小,被打一下也沒關係,於是伸手就要把他揪開。
然而手還沒碰到錦小錄,腹部像是被重錘捶了一下,整個人突然就往後飛了出去,“啪”的一聲,跌到了殿外去。
外面的侍衛嚇了一大跳,趕緊去扶他。
太子被扶起來後,腹部還在揪痛,“嘔”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汙穢物。
錦小錄在殿內吹著揍疼的小拳頭,傲嬌地哼了一聲,“休想欺負我孃親!”
太子緩過疼痛後,氣得大吼:“把那個小畜生給孤抓過來!”
錦洛立即攬過兒子到身邊,“我兒子從小有病,比我還體弱,太子殿下抓他過去,萬一他一害怕嚇死了,太子殿下同樣少了個人質可以威脅蘇焲!”
“一拳能把孤擂到飛出殿外,這叫體弱?”太子都被氣笑了。
又磨牙道:“敢打孤,孤看他膽子大著呢,會一害怕就嚇死了?孤看他不只不會被嚇死,還不會害怕!”
“那殿下就試試吧,試試看他會不會被嚇死。他要是嚇死了,我就跟他一起去,到時候殿下連一個人質都沒有。”
錦洛語氣淡淡的。
卻讓太子氣得半死。
權衡利弊一番後,最終還是強壓下怒火,讓人把錦洛母子丟到偏殿去。
母子倆被丟到偏殿後,門窗釘死,外面士兵層層把守。
別說跑了,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太子還在逼皇帝寫禪位書,但皇帝死活都不寫,太子就自己命人寫了一份禪位書,逼皇帝交出玉璽蓋御章。
但皇帝不交。
太子命人搜遍了皇帝寢宮和御書房,甚至連上朝的朝殿都去搜了個遍,就是找不到玉璽。
太子氣得把皇帝身邊的人都抓起來拷打逼問,卻沒人知道玉璽在哪。
太子徹夜未眠,到了天亮,玉璽還是沒能找到,許錦書卻在這時來找他,開口就道:“許錦知不見了!”
太子正一腔怒火,聞言血紅的眼睛盯著她,“你說什麼?”
之前他叫許承安去拉攏許錦知不成後,又想叫許錦書去,但因為止容被殺的訊息傳回京太快,導致許錦書在他宮變之前都還沒來得及去找許錦知。
沒找就沒找,太子也就把這號人忘了。
畢竟許錦知剛回京,無兵無權,漠北軍又遠在漠北,此時他已經發動宮變,再拉攏他,也沒什麼用了。
可沒用歸沒用,他此時不見了,卻讓人生疑!
太子眼睛更為猩紅,怒問:“鎮國侯府不是被圍了嗎?他不見了,他能去哪裡?能去做什麼?!”
“我逼問雲嬤嬤了,她說想要知道許錦知去了哪裡,得去問錦洛那賤人!”
許錦書一大早本來是要去收回鎮國侯府、折磨雲嬤嬤的,但一得知這個訊息,還是知道輕重,立即趕回宮來告訴太子。
太子立即去偏殿,命人拆了釘住的門,怒氣衝衝進去問:“許錦知人去了哪裡?!”
這個鬼天氣,冷得要死。
偏殿又是沒有床的,錦洛母子抱在一起,縮在偏殿角落裡,聞言錦洛才抬起頭看太子,聲音沙沙的,“還能去哪,出京去了呀。”
許錦書立即問:“出京去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去收回錦家軍,取代許承安。”
錦洛淡淡的話,震得許錦書和太子兩人都怔住。
半晌,許錦書反應過來,瞠大眼睛問:“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和許錦知早知道我父親調錦家軍回京,你們早知道太子要發動宮變?”
錦洛看著許錦書和太子兩人,沒有回答。
但她那無畏無懼的表情,卻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太子眼裡閃過戾色,“蘇焲呢?蘇焲他也知道孤要發動宮變?”
說完,他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咬牙:“是他一步一步設計,讓孤一步一步走入他的陷阱,他好借父皇之手,除掉我這個太子,獨攬朝政,是嗎?!”
此事確實有蘇焲的手筆在裡頭。
當初黎王入京,是蘇焲導的一場刺殺,讓皇帝認回了黎王。
止容之死,若沒有蘇焲沒證據也製造出證據出來,皇帝不會知道殺止容的人是太子,太子便不用走到兵變逼宮這一步。
但是——
錦洛道:“殺止容,發動宮變,可不是他逼你做的。”
太子怒喝:“若他不把孤派人殺止容的證據呈到父皇手裡,孤用得著發動宮變嗎?”
“若你不殺止容,他有證據嗎?”錦洛反問,“歸根到底,還不是你自己忌憚止容回來,擔心自己的儲君之位不保,你沒有這種心思,旁人可設計不了你!”
太子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錦洛道:“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太子想想該怎麼對付蘇焲要緊,糾結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許錦書在旁邊寬慰,“殿下放心,那許錦知出京去也沒用,他一出生就去了漠北,錦家軍可沒人認識他,我父親掌管錦家軍二十年了,錦家軍都只認我父親!”
錦洛冷笑,“許承安是掌管錦家軍二十年沒錯,但錦家軍裡面,還是有以前跟著錦侯的老將在,他們是不認得我兄長,但卻認得錦麟衛,我兄長帶著錦麟衛去,再告知那些將軍太子在京謀反,許承安不是要帶著他們入京勤王,而是要帶著他們入京助太子謀反,你說他們還會聽許承安的話嗎?”
“你!”許錦書頓時氣得瞪圓了眼睛,面目猙獰。
她當過錦瀾的女兒二十年,最是知道,錦麟衛有特殊標誌,能帶得動錦麟衛的人,錦家軍裡那些以前跟著錦瀾的老將,絕對會相信許錦知是錦瀾之子。
或許他們不會義無反顧地聽命於許錦知。
但也絕對不會再聽許承安的,入京來助太子。
太子事成還好,事不成就是謀反之罪!
到那時候太子是皇子,皇帝說不定捨不得殺,他們卻得誅九族!
不只許錦書氣,太子也氣。
本來他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只等蘇焲來,將其殺之。
若有其他變故,將有錦家軍壓後,任誰都翻不回什麼風浪。
可只這麼一瞬間,錦洛這賤人就告訴他,蘇焲知道他要宮變的事,那麼蘇焲定是有應對之策的,不可能真傻傻護著止容的棺槨回來給他殺;錦家軍也有許錦知去攔截,很大可能無法前來助他。
那麼他就只剩下京都城裡這些兵力了!
太子不知情不驚,一知情瞬間大驚,上前一把就要去揪住錦洛母子,“孤要是敗了,就先把你們母子扔下皇城,讓你們先到下面給孤引路!”
但他手還沒擒到錦洛,外頭就有士兵大喊:“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太子現在身心緊繃,聞言立即轉身,大踏步出去,“出什麼事了?!”
“有大軍前來,已經快到京都城下了!”
“是誰帶大軍前來,蘇焲嗎?!”太子急問。
來報的人慌張道:“回殿下,是國師爺沒錯!”
太子一聽,內心不慌亂是假的。
許錦書也慌,瞪著錦洛母子。
錦洛卻很淡定,對懷裡的兒子輕聲道:“你爹來了。”
“我爹來得可真快。”錦小錄頗為自豪。
錦洛母子站了起來,許錦書心頭莫名更慌了,忙轉身往外跑,大聲喊:“快把這對母子抓起來,押到城樓上去!”
“用鐵鏈,捆緊一點!”太子立即補充。
錦洛有蒼龍血脈,他是見識過的。
錦洛沒有反抗,母子二人被人用鐵鏈捆成兩個粽球,押出宮外後,直接丟上囚車,運往城門處,後又被押著登上城樓。
站於城樓上後,視野頓時開闊,遠遠可見軍隊齊立,黑壓壓一片。
錦洛一眼就看到了軍隊之首的蘇焲。
蘇焲也看到了他們母子,頓時神色一斂。
他身邊的空陽臉色一變,“錦洛姑娘和小主子怎麼落入太子之手了!”
空陽話音才落,就見一把長刀倏爾橫到錦洛脖子前,將她挾持著走到城牆邊。
城牆上的弓箭手皆是箭在弦上,蓄勢待發地對著下方。
太子站在旁邊,臉色難看,他不知道蘇焲到底是從哪裡調來這麼多兵馬的。
他這個國師,當得可真是比天子權力還大,四方兵馬皆是聽他的。
原本他以為,控制了皇城,禁制所有訊息外洩,蘇焲不知道這一切,無所防備,帶著棺槨一回來,他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給殺掉。
只要殺了蘇焲,便可收回所有權勢。
可沒想,卻是掉入了蘇焲布好的陷阱——
太子咬牙朝著對面喊:“蘇焲,看清楚了,你的女人和兒子皆在孤手裡,若想要他們沒事,便束手就擒,孤可饒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