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男人癱坐在椅子上,汗如雨下,這個女人太恐怖,他甚至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心思。
他微微運了一下氣,突然發現,提不起一絲靈氣。
這…
這是徹底廢了自己的前途啊,果然心狠手辣,又敢直呼雲南天大名,看來自己是碰到了狠岔子,一失足成千古恨。
“你應該慶幸,毀的只是前途而已,而不是丟掉小命。”小啞巴突然開口。
她的目光犀利,就像是能看透人心。
肥胖男人不敢坐了,強忍住渾身上下的劇烈疼痛,恭敬的站著。
小啞巴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嘆道:“可惜,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心善這一點不好,你其實也是無心之失,罪不該落到這種地步,只是…”
“只是我這個人,有時候脾氣又不好,我一生氣,就動不動廢人修為,甚至擰下人的腦袋,我做事又極其謹慎,不喜歡留下後患,因此一般行事,都是直接擰掉人的腦袋。”
肥胖男人腹誹,動輒殺人,還叫心善?
但這話他不敢說,更不敢接話。
“罷了,罷了。”小啞巴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從裡面倒出了一粒散發著光暈的丹藥,在肥胖男人面前晃了晃。
“聚…聚靈丹?還是散發著丹韻的聚靈丹?”肥胖男人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
小啞巴將丹藥扔給肥胖男人。
肥胖男人就像朝聖一般拿在手中,吃驚且興奮的道:“給我的?”
“我能給你,也能收回來。”說完,將整個瓶子都扔了過去。
肥胖男人心底震撼,別說一瓶,哪怕是一粒,在整個特事局,價格都已經高到百萬一顆,並且是有價無市,而自己竟然拿到了一瓶?
如果挨一掌能拿到一瓶,請給我先來十掌的量。
不過他轉念一想,立刻心驚,這是典型的打一棒給一顆甜棗,偏偏這顆甜棗,還沒法拒絕,還從心裡感恩戴德。
好高明的手段。
她甚至不用問我的名字,不是自負,而是自信和不屑。
可這瓶丹藥也不好拿,是那個叫江遠的小子的保險費。
念頭閃過間,肥胖男人還是沒忍住,將那瓶聚靈丹收了起來。
“明白了?”小啞巴笑盈盈的看著他。
“卑職明白。”肥胖男人道。
“明白就辦事,跟以前一樣,要是露了破綻,不用勞煩我動手。”小啞巴道。
肥胖男人點頭。
下一刻,小啞巴轉身,把反鎖的門開啟。
“把人帶進來。”肥胖男人朝著門外喊道。
沒多久,江遠被帶了回來,那兩個架住他的男人,把他放開後,又主動退了出去。
“你怎麼樣?那胖子有沒有把你怎麼樣?”江遠幾步走到小啞巴的面前,上下打量,關切的問道。
小啞巴心頭一暖,這種被人在意的感覺,真好。
她搖搖頭,表示沒事。
江遠明顯鬆了一口氣。
“喂,小子,你弄個啞巴來消遣我是吧?什麼情況都瞭解不了。”肥胖男人眼神一瞪道。
同時,暗中忐忑的觀察了一下小啞巴,發現小啞巴並沒有任何反應,當下也放下心來。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她是啞巴,你偏偏不信。”江遠回答。
只是語氣有些不痛快。
肥胖男人暗道不好,這小子棉裡帶硬,莫不是記恨上我了?
但他縱橫官場多年,自有手段,當下道:“小夥子,並非針對你,我也是破案心切,一時間亂了分寸,你要知道,江南市每天都在死人,可想而知,我們的壓力有多大?”
江遠點了點頭,的確是這個道理。
“叫你來,就是了解情況的,先說正事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肥胖男人道。
江遠理了理思路,當下把那天去孤兒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甚至跟院長的談話內容,也複述了一遍。
肥胖男人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開口道:“情況呢,我也大致瞭解了,你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查個清楚,給死者家屬一個滿意的交代,你們走吧,有什麼發現,立刻告知我,我叫馮三金。”
小啞巴微微啞然,這胖子有點意思,還真能找存在感。
“謝謝馮警官,謝謝,那個馮警官,我還想問問,我可不可以,看看小茜的屍體?”江遠道。
“可以可以,這是情理之中的事。”馮三金道。
江遠和小啞巴去了停屍房。
他也看到了那個叫小茜的小女孩,聽說是七竅流血而死的,但放進了停屍房後,法醫驗屍便清洗了,這幾天死的人太多,其實驗不出個所以然,也就走個過程。
小啞巴發現,江遠看到小茜的屍體過後,反而平靜了許多,不像來之前那般失魂落魄。
兩人去了一趟孤兒院,院長眼睛都哭腫了,每一個孩子都是他的孩子,白髮人送黑髮人,他怎能不傷心?
江遠則是安慰了一番院長,但是越安慰,自己就莫名的被感染,也覺得難受,索性就帶著小啞巴離開。
一路上,江遠騎著小電驢漫無目的在街道上行駛,街道上人不多,但還是有人的,商鋪關門的也沒多少。
沒辦法,市井小民,哪怕天塌下來,生活的腳步也不可能停歇,房租,水電,生活費,哪樣不要錢?
這是市井小民的艱辛和無奈。
他江遠,也不過是個市井小民罷了。
不知為何,小啞巴看到他越平靜,就覺得自己心裡也堵得慌。
江遠把小毛驢停在浣紗江邊,雪已經融化了,但路面還有些溼潤,陽光下的浣紗江,宛若處子的嬌羞。
江南古鎮,一江碧波。
紅牆綠瓦,水榭樓臺。
面對著這條多少文人墨客吟誦過的浣紗江,面對那聳立在江畔的範公嗣和鄭旦閣,西施殿。
江遠突然深吸了一口氣,轉頭輕聲對小啞巴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人生苦短,哪怕青史留名的一世豪傑,最終也逃不過死亡的宿命,小茜的死,令我感觸很深,也突然間明白了一個道理。”
小啞巴靜靜的聽著,她知道這個男人將悲傷壓在了心裡。
“我這個人吧,其實沒什麼朋友,也不知道活著的意義,但今天我才明白一個道理,我們的每一天,都是上蒼饋贈的禮物。”
“人活著就該自強不息,珍惜眼前,珍惜眼前的一切人或者事物。”
小啞巴突然莫名的心跳加速。
江遠輕輕拉過她,然後捧起她精緻的臉,柔聲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覺得你應該是上天派來饋贈我的禮物,不然,十萬菩提眾生,偏偏與你相遇?”
小啞巴目光有些迷離,她好像最聽不得他說這種話,好像甜到了心裡,甜進自己的骨子中。
小啞巴摸出交流的小本子,在小本子上寫下了兩個字:琉璃。
“琉璃?原來你叫琉璃,琉璃。”他重複著她的名字,然後鄭重的開口道:“我很孤獨,我沒有朋友,我其實也渴望一個家,渴望一屋,兩人,三餐,四季,一起去菜場,一起去喝一杯下午茶,一起,從青蔥歲月,走到白髮蒼蒼。”
小啞巴突然撲進他的懷裡,淚珠大顆大顆的流,也溼透了江遠的衣服,但她捨不得鬆開,她害怕。
她害怕自己,站在江南的屋簷下,一轉身就是天涯。
這一日,他們走在江南的尋常巷陌中,走過那歷史沉澱了千年的石橋前。
撐一支長篙吧,江底的水草像是情人的青絲。
那撐著油紙傘的姑娘,走過的不再是戴望舒那寂寥的雨巷。
“等到春暖花開,我帶你去看西子故居里的桃花。”他對她說。
她噙著滿眼幸福的淚花,狠狠的點頭。
她已經把最美的笑容,留在了這如夢似畫的江南。
是夜。
一屋兩人的房間中,幾番風雨並無晴,她瘋狂的索取,直到那個男人不堪重負沉沉的睡去。
小啞巴緩緩起身,看著那熟睡中的男人,嘴角突然露出一個傾城傾國的笑容,有不捨,但她別無選擇。
又走到那熟睡中的男人身邊,低頭親吻他的額頭,大步走出門去。
月光下,一個女子青衫負劍,靜立在巷弄中。
小啞巴緩緩走進巷弄。
“小姐,那個男人是誰?”青衫負劍的女子問道。
小啞巴眸子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機,道:“不該問的別問,你是想死麼?”
她當真殺機已動,青衫負劍女子嚇得連忙跪下,磕頭如搗蒜。
“我今天心情好,沒有下次,有些事爛在肚子裡,哪怕從下面拉出來,我斷你根骨,滅你神魂。”小啞巴再次開口。
“不敢,奴婢不敢!”青衫負劍女子的額頭,已經磕出了鮮血,絲絲血跡沾在青石板上。
“行了。”小啞巴語氣冰冷的說道。
然後,又柔情似水的望著那萬家燈火中那個房間,嘴裡突然露出一絲暢快的笑意,道:“江遠,反正老孃吃飽了,我管你飽沒飽,若是沒吃飽,當你終有一天,將這眾生踩在腳下,老孃把你喂到提不動劍,殺不了人,更下不了床。”
她突然抬步,一步踏出,已經躍上半空,下一刻,步步生蓮而去。
只是在這夜空下,那道絕美的身影,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琉璃易碎彩雲散,人間難免是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