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教頭這身武藝,著實非凡。
原本時空,梁山三打祝家莊,宋江事後嗟嘆:只可惜殺了欒廷玉這個好漢!
梁山立寨以來,殺翻好漢無數,宋江唯一嘆息者,便是欒廷玉。
一者是他不曾同山寨結下血仇,二者,也足見其武藝之高,令人心嚮往之。
及這一世,欒廷玉早早追隨老曹,是前期武力擔當,後來走南闖北,眼界愈開,功力愈進,比之前世,堪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此刻上陣交鋒,但見槍影颯颯,如風雨侵城,正是一派大家風範。
那蒲察石家奴的武藝,其實也自不凡,若是對上一干玄將,大抵勝負難分,然而比之欒廷玉,畢竟略遜半籌。
只見兩個翻翻滾滾,一直鬥至五十合上,欒廷玉漸漸摸透了對方路數,精神愈漲,石家奴只覺越來越難抵擋,心虛起來,勉強又鬥幾合,虛晃一矛,打馬便走。
欒廷玉喝道:“生死未分,待去何處?”策馬緊緊追趕在後。
兩騎一追一逃,轉眼到得金軍陣前,石家奴一聲低吼,忽然回身疾刺,卻是學關勝拖刀計,使出一招回馬槍來。
欒廷玉臨戰極是警惕,側身閃了個過,單手出槍,正戳在對方馬股上。
那戰馬負痛,悲嘶蹦跳,早把石家奴撞下馬來。.
此人身手倒是利索,打一個滾兒翻身便起,矛也不要了,大步奔往本陣。
幾個金將縱馬齊出,都喝道:“俺家既然認輸,如何還苦追不休?可速退!”
欒廷玉笑道:“退便退!”把韁繩一拉,戰馬橫向賓士,金人只道他畏而欲退,不曾追逐,誰料欒廷玉順著金國陣勢狂奔,片刻間竟到了阿骨打正前方,大喝道:“老賊奴,還識我麼!”
阿骨打瞪目望來,只見欒廷玉不知何時,早已掛住了長槍,驀然立蹬而起,手中弓開如月,箭出如星,刷的一箭射向阿骨打。
“南蠻大膽!”
阿骨打怒喝一聲,一抬手,啪!就面前抓下長箭。
他當年乃是女真人中最出色的神箭手,進攻時射敵大將,乃是拿手好戲,接箭本事也自驚人,欒廷玉這一箭雖然突然,雙方相距卻不近,阿骨打反應及時,自是輕易接下。
周圍彩聲頓時四起,卻有一侍衛驀然高叫:“陛下小心!”就馬上合身撲出,一枚飛錘正中胸前,打得那侍衛凌空吐血。
阿骨打不由後怕,欒廷玉這門功夫,把錘上所繫布條纏在指尖,明射羽箭,暗甩飛錘,一明一暗相得益彰,當初阿里奇那般猛將,都在這一招下折戟沉沙,若非那侍衛機警,阿骨打只怕也要中招。
欒廷玉見暗算不成,毫不遲疑,打馬就走,口中兀自叫道:“唉!老賊奴好命大!”
關勝等人眉開眼笑,都道:“欒教頭好算計,可惜這一錘子不中。”
一眾金將則勃然大怒,都要去追殺欒廷玉,阿骨打伸手止住,面沉如水,冷喝道:“既說好了鬥將,且鬥罷再說。這一場是石家奴輸了,還他們人。”
刀斧手這廂放人,又是一千俘虜,哭叫著奔回。
宗澤在城牆上觀戰至此,搖頭道:“阿骨打雖然是雄主,也萬無這般大度道理,此事必然有詐,來人啊——”
傳來一干得力小校,讓他們速去盤查幾番放回的兵丁,都要說出所屬那支隊伍,及上司、袍澤姓名,方算過關,不然便是女真奸細,當場立斬。
金兵陣中,阿骨打不快道:“七場鬥將,如今四場比過,只勝一場,若是再輸,讓朕顏面何存?”
當下一員大將喝道:“陛下休要煩惱,末將不才,願替陛下分憂。”
阿骨打循聲顧去,卻是漢軍大將王伯龍,當即大喜:“愛卿出馬,朕無憂也。”
這個王伯龍又是何人?
原來此人本是瀋州雙城人氏,聚眾為盜,呼嘯如風,逢戰每每單騎突陣,往復殺人,至敵潰方止,勇名傳遍遼東。
金天輔二年(1118),王伯龍率所部二萬眾、大批輜重來降阿骨打,得授世襲猛安,知銀州、雙州。
天輔四年,王伯龍奉命押運糧草,遇五千遼兵來截,伯龍兵少,當機立斷,取所押鎧甲令輓夫披之,當先衝陣,勇不可擋,遼軍見他俱是甲士,以為中伏,隨即潰敗,自此愈發為阿骨打器重,詡其智勇雙全。
若在原本時空,此人後來奉命征討張覺,孤身衝陣,手刃百餘人,覺軍乃潰。
及完顏宗望伐宋,專取王伯龍為先鋒,連戰告捷,事後軍中論功,屬為第一。
二次伐宋,擔任三路兵馬都統,獨當一面,數敗宋國名將酈瓊、韓世忠等,積功封為節度使、河中尹,廣平郡王。
王伯龍得了阿骨打允可,挺槍出陣,高呼曰:“遼東王伯龍在此,哪個來戰我?”
孫安怒道:“你這廝分明是漢兒,如何數典忘祖、助胡為虐?某家孫安,今日便取你首級。”
王伯龍冷笑道:“漢兒又如何?好男兒生在天地間,擇良主而事之,吾這身本事,不賣於大金國陛下,難道賣給宋國那隻愛寫字畫畫玩女人的孬種?”
孫安呸了一聲道:“漢人之中,還有我武大哥這般英豪,豈不值得效命?”
王伯龍搖頭道:“你這廝見識有限,姓武的何德何能,敢比我家陛下?”
兩個三言兩語,話不投機,齊齊冷哼一聲,拍馬交戰在一處。
關勝看了片刻,搖頭嘆道:“又是一個虎將!噫!若不是武大哥聚合四海英傑,領袖我等同他為敵,金酋真個南下,宋廷中各懷鬼胎,幾人能擋其鋒?”
高寵皺眉道:“可是據小弟看來,此人槍法也只如此。”
眾將聞言,都不由斜睨一眼,心想畢竟是年輕人,武藝雖然高強,口氣卻是更大,不見這王伯龍槍法精湛兇狠,孫安都不曾佔著便宜?
只是畢竟結交未久,也不好多說,各自凝神觀戰,只見他兩個殺的激烈無比,都不由看得發呆。
如何見這二人正是對手?只見他兩個——
伯龍一條點鋼槍,孫安兩口鑌鐵劍。
點鋼槍橫秋水光,鑌鐵劍舞春風灩。
槍招出奇實非常,吞吐凜冽耀寒芒。
劍勢驚人世罕見,陰陽磨合飛烈焰。
耀寒芒,寒芒耀,鬼神難測其中妙。
飛烈焰,烈焰飛,開合暗藏玄與微。
這兩員戰將,一個勇不可擋,一個銳不能擋,如今相逢,真正是將遇良才,大斗八九十合,不分勝負,都覺胸膽開張,齊聲叫道:“痛快,痛快。”
眼見兩個兵刃重重一撞,各自錯馬跑開,王伯龍摘了兜鍪,一擲於地,頭上飄起一層白霧,喝道:“再來!”
孫安大笑:“怕伱不成?”兜馬迴轉,再次戰成一團。
厲天閏幽幽道:“想起某在江南時,自以為天下武藝高於我的,至多一掌之數,後來才知天下豪傑無數,不說我漢家人物,單說這些異族猛將,竟也如此眾多。”
欒廷玉搖頭道:“厲帥不必妄自菲薄,武大哥當初便說,阿骨打這般人物,百年難出,想來此等英雄降世,自有無數豪傑應運而生,以為輔佐,你看我等在武大哥身旁,豈不也是一般?待我等殺盡對方豪傑,天下自然屬武大哥也。”
欒廷玉這番話說出,幾員戰將都覺氣壯,呂方低聲道:“欒哥哥這話,好生提氣,小弟都想去廝殺一場。”
他幾個低低議論,場中二將,已鬥到一百二十合開外,阿骨打走出陣前細看,見孫安雙劍殺法精嚴,變幻無方,嘆道:“南蠻之中,如何偌多豪傑?鳴金喚王伯龍回來。”
片刻後,金兵陣中,鳴金聲起,王伯龍使個“哪吒鬧海”式,逼開孫安一步,打馬跳出圍去:“本陣鳴金,帶我回去一遭,再來和汝分勝負。”
孫安道:“你去,你去,我只在此處等你。”
不想王伯龍一去不回,卻跑來一員小將:“我家陛下說,汝等二人,只在伯仲間,誰也難贏誰,這一場便算平局。”
孫安搖頭,正要不許,關勝縱馬上來,朗聲道:“既然如此,便算平局,比下一場。”
他也看出金將武藝絲毫不遜孫安,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因此喝停。
阿骨打道:“既然平局,那些俘虜,殺一半,還他一半。”
刀斧手當即發作,連砍五百人,餘下五百,放他自歸。
靜邊城中,宗澤派了許多軍校,將前番放歸數千人都審問一遍,並無金兵混跡其中,一時頗出意料,想不通阿骨打用意何在,難道當真只為了鬥將不成?
城下阿骨打看看天色,高聲道:“天色不早,俘虜也只餘一千多人,還有兩場,索性一發鬥了。”
話音方落,便有戰將應聲:“既然如此,我兄弟願為陛下爭光!”
阿骨打看去,卻是大將銅先文郎、鐵先文郎。
這兩個都是熟女真中貴族子弟,尤其銅先文郎,乃是大太子粘罕的結義兄弟。
他本來正和兄弟鐵先文郎,鎮守遼東京遼陽府,因聞粘罕死訊,趕到上京奔喪,誓死不回駐地,要隨大軍出征,阿骨打感其義氣,帶挈來此。
看著這二人請戰,阿骨打一時想起粘罕來,嘆一口氣,點頭道:“罷了,便是你二人出戰。只是那些南蠻本事不凡,務必用心,不要墜了你義兄體面。”
銅先文郎大聲道:“正要斬他猛將,替兄長復仇。”
兩兄弟各持一條熟銅鎏金棍,縱馬殺出,大喝道:“我家陛下說了,天色不早,早打完早睡覺,後面二陣便做一陣比了,你那南蠻,上前兩人受死。”
杜壆頓時大怒:“那個傷秦明的金狗,如何竟敢不出?”
高寵安慰道:“那廝既在軍中,早晚都要殺他,那麼這一陣,小弟接了罷!”
說罷飛馬而出,厲天閏看杜壆道:“杜兄,這一陣你接不接?若不接,厲某就去了。”
杜壆道:“我去吧,我的兵刃長些,也好看顧高寵那小兄弟。”
兩個正說話間,高寵已至陣前,出手一槍刺去,招數平平無奇,鐵先文郎大喝一聲,揮棍砸落,存心一下打他兵刃脫手。
高寵後手一按,那槍往上一挑,噹的一聲,敵將溜金棍幾乎撒手,隨即把槍一擰,只見那槍頭,彷彿毒蛇出洞,唰!已在鐵先文郎心口留下個窟窿。
銅先文郎萬萬沒料到,自家兄弟出手便被挑了,一時悲慟如狂,怪叫一聲,使出吃奶的氣力,當頭重重一棍砸下,恨不得把高寵砸成一個餅子。
高寵使個“舉火燒天”,槍桿一攔,架開棍子,順手幾槍,上紮下挑,其疾如電,銅先文郎連忙舞棍抵擋,然而任他棍子舞得快開一般,高寵那條槍依舊從縫隙裡鑽入,只擋得兩三槍,便吃高寵一槍戳入了喉嚨。
杜壆、厲天閏看得呆呆瞪眼,孫安、關勝也是面色古怪,眾人都不由心裡尋思,這兄弟若是敵人,我能擋他幾槍?
阿骨打也自看得呆了,這才曉得此前斡魯古、婆盧火等人因何兵敗!
愣了半晌,暗暗咽一口唾沫,喝道:“好個南蠻,當真武勇驚人,罷了,今日我軍認輸,且把剩下俘虜放了。”
低聲喚來完顏希尹:“今日他若不死,便立刻派快馬取國師師徒來此!這個小南蠻,若不對付了他,多少人也不夠他殺。”
剩下一千餘俘虜,齊聲歡呼,狂奔往靜邊城。
關勝等人湧上前,都大笑道:“高兄弟,你這般年紀,這般武藝,究竟如何練來?”
杜壆笑道:“待回城後,老杜必要好好同你討教幾手。”
正說話間,忽聽身後殺聲暴起。.
幾將駭然扭頭,卻見那夥新放回的俘虜,將將進入城門時,約有三四百人忽然暴起,各自掣出暗器,放手大殺。
宗澤大驚,猛地明悟過來,跌腳恨道:“金賊好狡猾,他料到我等疑他參雜內應,竟把所有內應只放在最後一隊人中,卻是吃準了我等前面查了無事,必然大意!”
一面懊悔,一面領人去奪城門。
關勝也叫道:“中計了!金狗鬥將是假,要搶城才是真!”幾人立刻回馬殺去,只聽金兵陣中,長笳齊吹,勢如海浪,無數金兵金將齊聲大吼,潮水一般殺將過來。
高寵大怒道:“金國皇帝果然奸猾,他要奪我等城子,小爺先取他狗命!”
他雖是將門出身,自小隱居在紅桃山,雖把家傳槍法練得精熟,畢竟是個肆意慣了的性子,一時間怒火上頭,哪顧什麼令行禁止?把馬一撒,徑直朝著阿骨打殺去。
關勝大驚,叫道:“孫安杜壆,速速去攔住高寵,這般千軍萬馬,便是天神下凡,他也是個死字。”
他自己則直撲城門,心急如焚,要在金兵殺到前奪回門戶。
那夥金兵都是精挑細選的敢戰死士,雖然內外夾攻,卻是死戰不退。
尤其裡面有個壯漢,生得豹頭虎眼,絡腮黃鬚根根如鐵,掌中一口九耳八環刀,一邊廝殺一邊大笑:“某家大將完顏壽,今日人在門在,識相的南蠻,速速投降,哈哈哈哈!”
這正是:
阿骨打臨機設計,完顏壽趁亂奪門。莽高寵逆衝敵陣,山後九州半陸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