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冷風過去,浦江下了一場小雪。
年近七十的蘇石頭,在寒風中坐在大門口,滿臉溝壑都是愁緒。
自家小孫子就不是一個安生的主。
蘇明哲自從回到浦江,整日裡纏著阿爺給自己製作長弓、彈弓、標槍等工具,叫嚷著要上山打獵,給家裡改善生活。
蘇石頭害怕這孫子出現什麼意外,自然是不肯答應。
結果蘇明哲每天早晨吃過飯,就扛起鐵鍁,說是既然阿爺不給弄工具,自己就去山上弄陷阱,同樣能夠打到獵物。
蘇石頭看著倔強的孫子,感覺這小子和自己,還有自己幾個孩子,都算是一脈相承,脾氣死倔死倔的。
現在蘇明哲每天早出晚歸,去山上挖陷阱,計算一下,這小子已經上山十多天了。
看著這天上不斷飄著雪花,山路肯定溼滑。
蘇石頭已經開始擔心這小孫子,下山的路好不好走,會不會滑到。
蘇石頭正在為孫子的倔強脾氣愁悶中,忽然就聽到遠處好像有人叫自己。
等他心情複雜從馬紮上站起來,就見鄰居鄭建國喜氣洋洋,跑來恭喜道:
“石頭叔,石頭叔,您在家呢,您那小孫子可了不得了,他一個人抓住了好多野豬,大的小的,至少十幾頭呢。”
“你說什麼?我們家小抓住十幾頭野豬?”
蘇石頭一愣,他聽了這‘報喜’聲,怎麼感覺就像是說笑呢?
自己孫子今年才八週歲,站直了,伸手都夠不到自己的頭頂。
就這麼一個小娃娃,你說他抓住了十幾頭野豬?
誰信啊?
別說野豬了,就是豬崽子,他也抓不住吧?
“真的,石頭叔。”
鄭建國眼神裡此刻都是震驚和驚喜,急忙給蘇石頭解釋道:
“你家這小能著呢,用了十多天的功夫,在後山野豬過路的地方挖了一個大坑,趁著下雪的時候,又在路邊栽了不少稻草人,等到野豬路過的時候,就敲著銅鑼,把整整一窩十幾頭野豬都趕到大坑裡了。”
“這小咋這麼逞能呢?他回來沒?”
蘇石頭年輕時,正值兵荒馬亂,也曾經跟著隊伍進山打過獵,自然知道野豬的脾氣。
在野外的時候,如果遇到野豬,一定要小心。
因為野豬對人的攻擊性,比狼和老虎還要厲害。
所以,雖然鄭建國說得輕鬆,但是隻要想一想蘇明哲才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卻能把一個野豬群趕到陷阱坑裡,這裡面一定有很大的風險。
“石頭叔,這小子剛才回來一趟了,先去超成哥家報信,後來讓超成哥叫了不少人,推著車子上山去了。我是先回來,給你報喜的。”
鄭建軍又說了幾句,說吧之後,就讓蘇石頭繼續等訊息,他要回家,讓老婆孩子趕快燒開水,準備燙豬毛。
鄭建軍的職業是屠戶,這十幾頭野豬被弄下山,肯定是要交給他這個鄰居來幫忙剃毛屠宰的。
鄭家這邊還沒把水燒開,蘇二軍就和兩個堂哥,推著一輛獨輪車,把兩頭野豬推回來了。
蘇石頭見蘇二軍回來,連忙叫住他,又問了問蘇明哲的情況。
“阿爺,我兄弟沒事,他厲害著呢,讓他先回來,他非要等到最後,和大家最後一起回來。”
蘇二軍,大名叫蘇明軍,和蘇石頭報過平安,把兩頭野豬推進鄭建軍家。
這獨輪車是生產隊的,他這邊用完,還要還回去。
沒過多久,蘇家二十多個壯勞力,推著七八個獨輪車都回來了。
蘇明哲作為這次‘獵豬’的大功臣,被大傢伙摁在獨輪車上,是和一頭野豬各坐一邊,被推下山得。
蘇石頭看到孫子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
十幾頭野豬中,三百多斤的兩頭,兩百多斤的五頭,三頭一百多斤的,還有六頭幾十斤的小豬仔。
浦江作為多山少地的縣城,是允許老百姓進山打獵的。
這些打獵所得,也都歸老百姓自己分配。
像這一次,蘇明哲弄到的十六頭野豬,直接把大個的十頭宰了,兩千多斤豬肉,按照規矩,把豬血、下水送給鄭建軍家作為‘工錢’,還能剩下一千多斤肉。
這一千多斤肉中,也不是立刻就吃掉的。
浦江這邊老百姓也都會製作金華火腿。
再刨除製作金華火腿的豬腿肉,其他肉才能用來改善今年過年的伙食。
處理到最後,還剩下六頭小豬仔。
蘇超成等人本想去給蘇明哲蓋個豬圈,讓他養起來。
這樣的話,等到來年春節,又是一千多斤肉食。
如果這六頭小豬仔能長大配種,那就更是賺大發了。
結果,蘇明哲根本不稀罕這些小豬仔子。
開玩笑呢。
自己堂堂穿越者,不敢說通天徹地的本事,卻也能夠飛天遁地。
養豬是不可能養豬的。
不過,這些親戚對自己真不錯,還能處處替自己著想。
以後有機會,還是要好好報答一下他們。
蘇明哲回到家,又和親爺爺報了一聲平安:
“阿爺,我回來了。”
“嗯,回來了。”
蘇石頭剛才已經見過孫子了,這時候正在抽著旱菸,準備找些材料,想要幫孫子製作長弓、彈弓等。
其實,蘇石頭也明白,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其他人家的孩子,四五歲的時候就能幫著大人帶一兩歲的孩子。
七八歲的時候更是能去後山撿木頭,燒火、洗衣、做飯,樣樣能幹。
蘇明哲如此‘能幹’,雖然略顯驚奇一些,卻也不是特別讓人無法接受。
蘇明哲見親爺爺也不問自己怎麼,卻也不好真的什麼事都不說,乾脆把自己的事情都彙報一下,最後說道:
“阿爺,超成大伯說,要把所有的後豬腿肉做成金華火腿,留給咱們。我沒同意,讓大伯按照咱們蘇家人口,平均分配。另外那些小豬仔,我也沒要,咱家就咱們爺倆,沒空伺候幾頭小豬仔,我想讓二軍哥他們幫忙送到小姑家,交給小姑家裡飼養。”
蘇石頭聽了自己孫子彙報,不由驚奇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好一會,這才吐出幾個字來:
“你做得對,是個好孩子。”
又過了一會,蘇明哲見阿爺不開口,正要回去安排,卻又被阿爺叫住了。
“今天下雪了,這幾天山路肯定溼滑,你就呆在家裡,多溫習溫習書,準備一下明年的分級考試。”
“嗯,我知道了,阿爺。”
蘇明哲今年八歲,原身在義烏那邊生產大隊中心小學,上的是小學二年級。
來到這邊後,他不想在小學裡浪費時間,就告訴阿爺,自己阿爹已經把小學所有知識都教授給自己了。
所以,他準備過了年就去上小學五年級,這樣的話,到了明年夏天,就能參加小升初考試了。
上了初中的孩子,哪怕年齡再小,那也是個小大人了。
蘇明哲的父母原本都是中心廠小學的教師,如今兩人都在‘支農’時期病故,這也算是‘因公殉職’了。
蘇明哲作為中心廠小學教師的孩子,他想在中心廠小學上課,校長以及其他老師都不會阻撓、拒絕。
只不過,校長告訴蘇明哲,像他這樣的年齡,如果執意要上五年級,那就需要在開學時,參加一下升班考試。
只要蘇明哲真的透過了升班考試,那麼學校這才會按照規定,讓他在五年級上課。
蘇明哲自然不會在意一個小學的升班考試。
沒幾天,就到了春節。
蘇明哲和阿爺過了一個‘肥年’。
過年後,蘇明哲又去山裡狩獵,這一次有了阿爺給製作的長弓、彈弓、標槍,就不需要再弄個陷阱坑做掩飾了。
每天日上三竿進山,不等太陽落山,他就從山上下來,身上背滿了各種獵物。
他的獵物特別複雜,有野兔、獐子、麂子等。
這些動物的皮毛剝下來,都能賣錢。
當然了,麂子被獵殺太多,再後來就是保護動物了。
眼看就要到元宵節,眼看天氣一日接一日回暖。
不少路邊柳樹都開始抽新枝了。
突然一場倒春寒,半夜下了一場小雪。
蘇石頭一下子病倒。
蘇明哲到第二天發現阿爺病倒,給他診了診脈。
阿爺這病倒是不重,就是尋常的風寒感冒。
蘇明哲跑去山裡獵了一頭山羊,弄回家讓隔壁鄭建國幫著收拾了。
費了一上午的功夫,蘇明哲熬了一鍋蘿蔔羊肉湯,裡面還加了蔥、姜、胡椒等辛發作料。
喝了兩天的羊肉湯,蘇石頭出了幾茬汗,體溫倒是正常了,只不過還是沒什麼精神。
蘇明哲再次診脈,確定這是阿爺積鬱成疾,對孩子憂思過度才會導致的心病。
原本身體一直挺好,這種心病也就沒有發作。
如今因為一場小小感冒,引得心病也跟著發作了。
“阿爺,您這身體還沒好利落,咱們去醫院拿些藥吧。”
“我這身體都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吃藥了。”
蘇石頭脾氣也是倔得很,根本不願意亂花錢。
“你這只是感冒好了,但是還有其他病呢。”
蘇明哲好說歹說,也沒能從蘇石頭手裡要到一分錢。
無奈之下,只能生著悶氣,背起最近阿爺硝制好的皮毛,準備去物資交流大會上換些錢。
蘇明哲如果真的想要錢,辦法多得是,但是想要有個藉口,那還是需要走正經路子才行。
浦江這邊有一個物資交流大會,逢五、逢十召開,地點就在人民路一段。
在建國初期時,這段路和其他地方一樣,原本都只有三四米寬的。
但是每次來參與物資交流大會的老百姓數量太多了,真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
不僅浦江的老百姓會過來‘趕集’,交換物資,就是周遭義烏的老百姓,也有趕過來的。
官府眼看物資交流大會越來越大,也是為了方便百姓,就開始不斷加寬路面。
現在這一段路面,已經有八米寬了。
聽說,上面正在研究,想要繼續加寬到十六米左右。
蘇明哲扛起物資,就是來這邊準備用硝制好的皮毛換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