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偏殿。
朱高煦與太子爺一左一右地坐在小板凳上,中間隔著一張龍椅。
夏元吉、蹇義等六部尚書,黃淮、楊士奇等內閣成員盡在此處。
今日已是臘月二十九,明兒個就是臘月三十了。
按照朝廷的制度,他們這些官員馬上就該休沐,回家過年去了。
但是眼下朝廷各大專案都在進行,皇上也遠在北平,眾人即便歸心似箭,也真不敢主動開這個口。
朱高煦掃了群臣一眼,又瞟了一眼太子爺,淡淡開口道:“雖然馬上就過年了,但是有些事情必須安排妥當,並且為來年開春做好準備。”
“戶部尚書夏元吉,新鹽法雖已推行,而且朝廷掙了一大筆銀子,但是後續工作必須跟進,要確保那些地方鹽商能就近取得食鹽,不能丟了我朝廷的信用。”
老夏頭立馬錶態,拍著胸脯做出了保證。
開玩笑,這新鹽法現在可以說是朝廷最大的財源,老夏頭最重視的專案。
如果敢有人為了一己私利,破壞了新鹽法,他夏元吉絕對會跟此人拼命!
他夏元吉可以沒命,但戶部不能沒錢!
眼瞅著老夏頭這副要錢不要命的可愛模樣,朱高煦等人都是笑而不語。
漢王爺隨即扭頭,看向了一臉嚴肅的左都御史顧佐。
“顧噴子,你們都察院也該準備準備了,食鹽暴利天下皆知,我們斷了某些人的財路,他們是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
“春節一過,新鹽就會正式上市,屆時我大明子民都可吃上精鹽,這是一件足以名垂千古的天大功績,本王不希望遭到任何人破壞,你應該明白本王的意思!”
顧佐聽到“噴子”二字,氣得他險些跳起來給這狗賊一拳。
就是因為漢王朱高煦這個狗賊,當眾汙衊他顧佐是天下第一噴子,導致顧某人這噴子之名不脛而走,幾乎是朝野皆知,家喻戶曉!
現在誰見了他,那都是客客氣氣的,即便是下屬找他彙報工作,也是公事公辦,連一點客氣的敷衍都欠奉。
換句話說,他被孤立了。
不少人甚至都認為他顧佐是漢王黨,漢王朱高煦的心腹。
有他孃的評價自己心腹是“天下第一大噴子”的嗎?
我顧某人難道就不要面子的嗎?
顧大御史心裡苦,但是他不說。
談及正事,顧佐忍著怒氣,很是不爽地應了一聲。
“藉助上次劉觀等人貪腐一案,都察院已經實現了大換血,如今院內都是充滿幹勁的忠良直臣。”
“十三道監察御史共計一百一十人,這幾個月內臣全都親自考核審查過,只待明年新鹽上市,他們就會立刻行動起來,審計監督地方官府……”
顧佐神情一肅,給出了一副完美的答卷。
歷時四個月的時間,在吏部的鼎力支援下,頂著巨大的壓力,他重新打造出了一個全新的都察院。
因為劉觀等人上下勾結的貪腐大案,加之漢王當眾將此案揭發,導致身為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淪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再無半點公信力可言。
前車之鑑就擺在眼前,顧佐臨危受命,承受著種種質疑與猜測,用強硬手段硬生生打造出了一個嶄新的都察院。
對於一個不過三十歲的年輕人而言,這份答卷堪稱完美。
朱高煦聞言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沒有後悔自己當初的舉薦。
但是,想要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吃草。
“本王有意加強科道的權力,自即日起科道有獨立調查之權,上至王公貴族,下到地方官吏,科道都有權力進行調查,只要查到官吏有貪汙受賄的不法證據,就可當即進行抓捕!”
“查抄出的贓款,分出一成作為科道辦案官員的賞賜,如何下發使用由你顧佐自己定出個章程,這是屬於你們都察院的獨立資金!”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楊士奇等人面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看著朱高煦。
這算什麼?
他將科道官的權力提升到了一個恐怖的高度,甚至可以獨立逮捕貪官汙吏!
換句話而言,自此以後,除了錦衣衛這柄懸在百官頭上的利劍,現在又多出了一柄更加鋒利的鋼刀!
那些科道官為了辦案獎賞,只怕會想方設法地糾察貪腐!
畢竟隨便查抄一個貪官,涉案金額至少都是好幾萬兩,落到都察院手中的分紅怎麼說至少也有一萬兩!
到時候辦案的官員一起分一分,少說也有個兩三百兩,那可是好幾個月的俸祿!
整個都察院十三道監察御史一百一十人,六科四十二人,總共一百五十餘人!
有了利益,就會有動力!
真按照漢王這等做法,只怕日後這一百五十多個科道官都會變成一條條瘋狗,為了獎賞死死盯著滿朝文武!
顧佐蒙了,有些興奮,也有些惶恐。
興奮的是,此後都察院權柄大大增加,可謂是真正的監察天下!
惶恐的是,如此一來,那不僅是他顧佐,整個都察院都會被孤立甚至是敵視,徹徹底底被迫走上一條孤臣的道路!
然而還未等他開口,很多人已經坐不住了。
黃淮臉色很是難看,直接出言道:“王爺,科道官一應規制,乃是高皇帝定下的祖制,如何能輕易更改?”
他很聰明,沒有直接與漢王硬剛,而是選擇用祖制壓人。
但是黃淮大學士忘記了,整個永樂朝,最不遵守祖制的人,恰恰就是漢王朱高煦!
聽到黃淮這話,朱高煦當即嗤笑道:“黃淮,我爺爺的話就是金科玉律,就不能隨意更改?我爺爺這麼牛逼,我怎麼不知道?”
眾人:“???”
你腦子裡好像有那個大病!
“再說了,你們既然有膽子提及祖制,那本王就跟你們好好聊聊祖制!”
聽到這話,群臣心中立馬升起了不妙之感。
只見漢王爺冷笑道:“你們說祖制不容更改,那好啊,本王記得我爺爺定下過一條規矩,凡官員貪腐六十兩及以上者剝皮實草,按照你們的說法,這也是祖制吧?”
聽到這話,群臣慌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無一例外。
他們這些朝堂巨頭,雖然不能稱為貪汙,但平日裡總歸拿了不少好處。
別說區區六十兩,六百兩之流,少了六萬兩,都對不起他們的身份!
所以,這條六十兩剝皮實草的祖制,足以要了他們所有人的命!
朱高煦瞧見群臣的反應,繼續逼問道:“黃淮大學士,你不是談祖制嗎?”
“來啊,談啊,本王在問你,貪腐六十兩剝皮實草,這是不是我爺爺定下的規矩?這又是不是高皇帝定下的祖制?”
黃淮慌了,額頭上冷汗直流,根本不敢吭聲。
這條高皇帝定下的規矩,按照他自己的說法,的確是祖制!
但是這條祖制,卻是足以要了他們命的祖制!
然而祖制是你黃淮提的,現在漢王爺也跟你黃淮談祖制,你能怎麼辦?
“來啊,談啊,你不是喜歡狗叫嗎?繼續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