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章 髒病

“住手!”

宓善霍然起身,眸光冷冽地掃向那兩位正佯裝望天的老嬤嬤,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兩位掌事嬤嬤,莫非也是那欺軟怕硬的?眼瞅著宮中的婢女被如此欺凌,竟還能心安理得地視若無睹?”

說完,不急不燥地走到小宮女身邊,奪走秦渺渺手中的石塊,用力擲向一旁,

“得饒人處且饒人,她也並非存心為之。今日乃是大喜之日,你非要讓這喜慶沾染上血腥之氣嗎?萬一此事傳入陛下耳中,那後果,你可曾仔細思量過?”

兩名嬤嬤聞言,似乎也覺得此言甚是有理,遂紛紛附和起來,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便湊上前來相勸:

“正是如此!這小丫頭片子雖死不足惜,但今日是聖上親選的黃道吉日,怎可輕易見血?還望秦姑娘三思而後行啊!”

萍嬤嬤對秦渺渺的態度恭敬有加。

這一切,都是因為戶部尚書那位的威懾力。

秦渺渺的父親秦先令,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員,手握國庫財政大權,在這京城之中,誰不想巴結討好,又有誰敢輕易得罪?

見秦姑娘仍怒氣未消,老嬤嬤諂媚一笑,帶著狠勁。

“且讓她多活幾日,屆時,我們再給她一個難忘的教訓!不論是剁手以示懲戒,還是杖責至死,一切皆由秦姑娘心意決斷!”

那小宮女早已嚇得臉色慘白,仿若凋零的嬌花。

無助地連連磕頭,哀聲求饒,身體絕望地顫抖。

秦渺渺的臉色這才稍顯緩和,她輕描淡寫地瞥了小宮女一眼,眼神冷冽如霜,隨後,目光傲然轉向一旁的宓善。

“你可看清楚了?這便是狗東西不長眼的下場!不過是個卑微如螻蟻的下人罷了!你倒好,竟還對她心生憐憫!莫非,在妹妹的心中,你也與她一樣,同為那低賤之軀?”

言罷,眸中閃過濃烈嘲弄。

從宓善的穿著打扮,秦渺渺便判斷她家境寒酸。

那些手握權勢、地位顯赫的幾位人物,她早已探聽清楚了。

除了定遠侯府大將軍的嫡長女,風千重。

還有丞相府的獨生千金,夏染雪。

以及跟她一同入宮的小姐妹,和她家境相當的慕容綰外,旁的人都無須上心。

本以為宓善被當眾奚落,定會羞愧地躲一旁哭去!

不料她只是淡然一笑。

“丫鬟的命也是命。拋開高低貴賤不談。是你先踩痛她的腳,她才不小心打翻了茶盞,你要想不承認,那她鞋面上的印子就是最好的證據。比對一下就知道。”

“簡直瘋了!她竟還替那宮女開罪?”

“真是故意的又怎樣!不過是個卑賤的下人罷了!待到秦渺渺得了冊封,便是主子!別說要那宮女的手腳了,就是將她凌遲處死,也是一句話的事!”

“這人究竟何方神聖?如此不識時務。相貌也平平無奇,常言道‘一白遮百醜’,她這般膚色黝黑,入選怕是無望了。竟膽敢與戶部尚書的千金正面叫板!也不怕日後落得個悽慘下場?”

“可我也親眼所見,確是秦渺渺先蓄意踩了那宮女一腳,此舉著實過分了些……”

議論聲紛至沓來,宓善也不生氣,清澈的水眸中閃過一道光芒。

原來是尚書府的千金……

沒記錯的話,她是這批秀女中死得最早的一個!

只因在春花宴上穿錯了一件衣服,和當今正得盛寵的毓貴妃娘娘撞了衫,便被毓貴妃記恨上了,事後隨便尋了個由頭賜她炮烙之刑。

將人綁在燒地滾燙的鐵柱上,傾刻間融盡了皮肉,只剩一具紅粉骷髏。

前世她只是在宮外聽說秦家被抄了,秦渺渺還被施以這駭人聽聞的酷刑,百姓無不驚恐唏噓,替她可憐。

暗暗譴責聖上專寵無度,貴妃心計狠毒!

現在看來,以秦渺渺這樣張狂無腦的個性,會得罪毓貴妃也不奇怪了。

這時,秦渺渺耳畔拂過一陣細語。

是來自她身旁一位穿扮素雅,面容溫婉的女子,也正是她的至交好友慕容綰。

隨著慕容綰話音流淌,秦渺渺精心打扮過的面容漸露輕蔑之色。

“你,可是名叫宓善?禮部侍郎府中的庶出小姐?”

“你的生母,甚至連個名正言順的小妾都算不上,不過是自西域漂泊而來的窯妓一枚!

試問,如你這般出身卑微、血統不純、身份低下的存在,怎配侍奉於君王左右?”

秦渺渺言辭犀利如刀,毫不留情便剖開了宓善藏於心底的不堪過往。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無形的張力。

“嬤嬤,我偶得風聲,那些投身風塵的女子,一日之中需接待數十乃至上百位恩客,而她們所誕下的稚子,多半自孃胎裡便攜帶了髒病!”

“你可仔細記著了,稍頃細細查驗她的身子!要是真有惡疾,將來恐汙了皇上聖體!”

周遭眾人聞言,驚駭之色溢於言表,望向宓善的目光中滿是嫌惡與畏懼。

不由地連連後退。

彷彿與宓善同處一室,共吸一口空氣,都是莫大的風險。

“真真是令人作嘔!”

“她怎還有顏面至此!”

眾人紛紛取出手帕,掩住口鼻,生怕沾染上半分不潔之氣。

宓善面色蒼白,小巧的臉龐更添了幾分異樣的冰冷,看秦渺渺的眼光像能凝聚成銳利的羽箭,將她刺個千瘡百孔。

一抹陰影悄然爬上臉頰。

宓善柔嫩的指尖掐緊,旋然間,便有一隻巨型蜈蚣,蠕動百足,從她袖口緩緩爬出來。

“你造謠我娘,汙衊我有病,像是親眼看到了似的?你敢看著我的眼睛!把你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次嗎!”

她聲音清冷而堅定,冷冷注視著她。

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扶住了秦渺渺的肩膀,動作輕柔得彷彿一陣微風拂過。

藉著衣袖的掩飾,

無人發現,那隻蜈蚣只差一點點,就要爬到她身上,鑽入衣領去了!

——“她不配,難道你就配了?”

驀地,一道陰沉的譏笑從後方傳來!

如毒蛇吐信子般不緊不慢,卻又滿載惡意。

男子步伐沉穩,攜著不容忽視的沉鬱與戾氣,緩緩而來。

宓善的臉色倏然驚變!

脊背不由地僵直,

每一寸肌膚都緊繃起來,心跟被寒風灌透似的涼了個徹底!

只因這聲音……她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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