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位年輕人的話,讓洛毅心頭一跳。
此人寥寥幾語,卻道出了不少隱秘。
首先,這位自稱幽冥的年輕人,似乎很清楚洛毅是鎮族之人。
其次,他甚至知道第五層之中坐鎮無念城的洛無極。
而且,此人有意無意之中提到的五萬年,這個時間跨度……
似乎真的能夠追溯到洛族的起源。
是洛族,而非洛朝。
這位年輕人右手微微攤開,面帶笑意:“洛公子,請。”
二人身前,忽然出現了一個雲遮霧繞的茶几。
洛毅低頭看了一眼,面色微變。
只見那茶几之上,高山流水,秋樹夏花,田埂屋舍,皇宮大殿,應有盡有。
這哪裡是一副茶几,分明是一處縮小了千百倍的一洲大地!
這不過這一洲之地,似乎並不是當下的東玄洲。
因為在這副茶几之上,在那北域之地……
只一家獨大。
一面王旗,豎立於北域中央。
那面王旗,乃是一個“洛”字。
年輕人低聲道:“洛公子若不急,你我二人不如坐下以茶代酒。”
“洛公子一路走來,見慣了刀槍劍戟,雖是少年英才,卻難免少了幾分雅氣。”
年輕人率先落座,微笑道:“如何?洛公子可願賞臉?”
洛毅緩緩將暗陵收入鞘中。
“有何不敢。”
年輕人嘴角翹起。
洛毅這句話,說的頗有些意思。
有何不敢,而不是有何不願。
年輕人伸手捻住一個茶盞,隨後輕輕在某條河流之中,舀了一些水。
“洛公子可以叫我陌仇。”
年輕人一邊說著,一邊將半盞茶水推到洛毅身前。
行進途中,盞內茶水便從一片冰涼,變得熱氣滾燙。
熱氣緩緩飄上,最終化為雲霧,盤旋在茶几內的袖珍山巔之上。
洛毅瞥了一眼那茶盞,“陌仇?陌路之仇。”
洛毅伸手握住那茶盞,入手溫熱,他抬頭望向面前端坐著的年輕人:“你是想要告訴我,若是大道不同,形同陌路,便是……仇?”
洛毅神色自若的舉起茶盞,輕輕晃了晃,溫熱的茶水從盞沿邊灑出些許。
落到地上之時,便是一場瓢潑大雨,灌溉下方那乾涸已久的農田。
有趣的是,先前這位陌仇在用茶盞在江河之中舀出一盞水之時,河床動盪,江河滾走,淹沒了不少臨近的鄉田與屋舍。
長相俊美妖異的年輕人淡淡一笑,“洛公子說笑了,只不過是一個稱謂罷了,並無甚深意。”
身後,那金色面具忽然自行飛掠至陌仇的手中。
他以雙指輕輕捻住這張面具,並未將其戴上,而是遮掩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陌仇笑道:“昔日人皇的無垢琉璃甲,在五萬年前一分為九,分別賜給了座下九大弟子,這人皇面具,被九大弟子之一的洛陽所得。”
“此人,便是你洛族的開族祖師。”
洛毅神情不變,但心中卻已經掀起了萬丈波濤。
這陌仇所言,既不在洛朝皇室典籍之中記載,也不在吞天神帝的記憶之中。
但對於人皇一說,洛無極是有過一些交代的。
陌仇笑道:“洛公子請放心,在下所言皆是確鑿無疑,絕對沒有半點欺瞞之意。”
洛毅最終將那小巧玲瓏的茶盞放下,用手指輕輕點了兩下,抬頭問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與我說這些。”
陌仇灑然一笑,“洛公子權當這番話是用來拋磚引玉便可。”
洛毅扯了扯嘴角,“我這裡可並無什麼璞玉。”
陌仇搖了搖頭,他眼神熠熠生輝的望著洛毅:“洛公子本人,便是一塊璞玉。”
洛毅與陌仇對視:“你想讓我投靠幽冥?”
陌仇笑了笑,並沒有回答洛毅的問題,而是自顧自說道:“你們琉璃天下曾有本史記,編寫之人言辭頗為犀利,尤其是對於幽冥舊事,更是筆如刀劍。”
“十萬年前,幽冥禍亂天下,如此危難之間,人皇橫空出世。”
“整個琉璃天下,在人皇的帶領之下,歷經了長達五萬年之久的鏖戰,最終將我幽冥一族全部封禁。”
“史稱,人皇封印。”
洛毅皺了皺眉,因為這人皇封印,洛無極也的確提及過。
四千年前東玄洲這一戰,似乎就是因為這裡的人皇封印有所鬆動,最終才導致了這麼一場血戰。
陌仇指了指洛毅:“洛公子身為鎮族,但是你或許不知,類似於洛族這樣的族群,共有九個。”
“琉璃九州,九大鎮族分別雄踞一洲,每一洲之地皆有一處人皇封印,鎮族之人便世代守護於此。”
“當年,人皇雖然帶領整個琉璃天下打贏了那場長達五萬年的鏖戰,但自身也達到了極限,不久後便已仙逝,甚至連兵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人皇擔心他死後這封印無人看管,用此生最後的時間,尋找了九位血脈之中對我幽冥一族有著天然壓勝之人,分別收取他們為弟子。”
“你們洛族的那位開族祖師,如果我沒記錯,應當便是人皇座下的第九位弟子。”
洛毅眼神閃動,“既然如此,你身為幽冥,竟也會坐在這裡,與我飲茶談心?”
陌仇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臉上掛著幾分笑意。
“之所以與洛公子說了這麼多,說白了,如今的幽冥身在琉璃天下,便是囚徒。”
“所幸,我們身為囚徒,雖然被囚禁了數萬年之久,但也算是有人相伴,倒是不覺得寂寞。”
洛毅頓時眯起眼,眼中閃過一絲異樣。
“你到底想說什麼?”
陌仇屈指一彈,那金色的面具緩緩飛到了洛毅身前。
陌仇微笑道:“我想說什麼,洛公子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人皇封印,關押的難道就真的只是我幽冥一族?”
“我倒是覺得,囚徒與典獄官,其實並無兩樣。”
“獨自承受著上萬年的寂寥與孤寂,世世代代,無休無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