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那道身影，洛毅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一襲鎏金帝袍，他的神態永遠都是那般淡漠，彷彿這世間根本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撼動他的心境。
包括現在。
父子二人，相隔十萬年，再一次見面。
洛天宸看著那一襲銀甲，腰間懸掛一柄狹長妖刀的洛毅。
“你是誰？”
這是洛天宸的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洛毅笑了笑，他不答反問：“你覺得我應該是誰？”
洛天宸雙眸眯起，他語出驚人道：“你是洛毅，但不是現在的洛毅。”
洛毅眉頭一挑，“何以見得？”
洛天宸緩步走入屋子，他甚至都沒有去看一眼那床榻之上的兩具屍體，而是徑直走到洛毅身側，抽出一張椅子，坐在了洛毅的身側。
父子二人之間，只隔著一張桌子。
洛天宸緩緩道：“在洛天宸的佈局之中，你能成長到這種地步，至少需要十年的時間。”
洛毅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
他更好奇的是，為什麼洛天宸的言語之中，為何要稱呼自己的名字？
“你對自己做了什麼？”洛毅似乎想到了什麼。
洛天宸緩緩道：“我應該教過你這個道理，自欺，方能欺人。”
洛毅沉吟片刻，頓時恍然。
“你將自己的部分意識封禁，就只為了做一個無情帝王，甚至將一些記憶都封禁，就只為了自欺？”
“你的所有謀劃，都只會在特定的時間，亦或者一些特定的事情發生之後，你才會逐漸恢復一些記憶，這樣一來，你就可以繼續接下來的佈局。”
洛天宸淡淡道：“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就是好事。”
“人算不如天算，這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同理，這天下沒有完美無缺的局，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瞬息之間改變，某一個小人物的一個無意舉動，或許都能改變整個歷史洪流。”
洛天宸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嘴角微微翹起，“你老子我行走江湖之時，你連開襠褲都沒穿上呢。”
“放你的屁。”洛毅罵了一句。
房間之中忽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還是洛天宸主動開口道：“所以是發生了什麼，讓你重新回到了這裡？”
洛毅眉頭微皺：“你應該並不是真的，應該只是幻境。”
誰知洛天宸卻搖了搖頭，他只說了兩個字，“不是。”
“不是幻境？”
“嗯。”
“奇怪。”
“是有些奇怪。”
父子二人，言語之簡短，令人髮指。
洛毅又道：“有辦法？”
洛天宸搖頭：“沒辦法。”
洛毅冷笑：“還以為你多厲害。”
“這句話還給你。”洛天宸不鹹不淡道。
洛毅冷哼一聲，乾脆不再開口。
在黑曜法眼和白塵魔眼的注視之下，當下的場景，都不是所謂的幻境。
既然不是幻境，那麼便是真實存在的。
難道說，這條超脫之路，帶著自己穿越回了從前？
洛毅的面色變得古怪至極。
洛天宸冷不丁問道：“你體內沒有洛仙精血，你現在還不曾進入洛仙境？”
“期間發生了一些事情，耽擱了下來。”
洛天宸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在未來，自己應該還沒死。
他扭頭望向洛毅：“你孃親還在宮裡。”
洛毅微微一怔，他輕聲嗯了一聲。
洛天宸緩緩站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只不過就當他馬上走出房門之時，腳步忽然一頓。
洛天宸微微側頭，問道：“憋了這麼久，殺意湧動了三次，起了四次殺心，你真的不打算動手？”
洛毅冷笑：“我怕我不小心打死你。”
“呵。”
“試試？”
洛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試試就試試，怕你？”
兩道身影瞬間消失在了屋內。
約莫半個時辰過後，洛毅重新出現在了皇宮之中。
只不過身上那套銀色甲冑已經變得稀爛，他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水。
隨後跨步走入了孃親的府邸，其實皇宮之中有規矩，若非親王，是不準隨時入宮向母妃請安的。
但是這規矩對於洛毅來說，如今就是個擺設。
畢竟，他連太子都敢殺，這規矩，還算什麼規矩？
皇城之外，洛天宸安靜的站在原地。
待到洛毅遠去，他才悶哼一聲，嘴角流下一縷鮮血。
洛天宸嘴角掀起一個弧度，“小兔崽子，下死手。”
洛天宸不知道的是，洛毅根本沒有用出太多的底牌，真要搏命廝殺，洛天宸的下場只會比現在更慘。
當然了，洛毅也不知道，當下的洛天宸，只不過是一具分身罷了。
真正的洛天宸，其實常年都在欽天監之下的那處詭秘祭壇之上……
洛毅踏步走入孃親顏秋怡的府邸之中，顏秋怡向來不喜鋪張浪費，偌大的一座府邸，也只不過有著兩名貼身丫鬟。
洛毅沒有驚動旁人，身形一晃，便進入了偏房之中。
顏秋怡正坐在桌前刺繡，洛毅的眼神頓時變得柔和了起來。
他站在門口，輕輕震去身上的血腥氣，有句話說得好，近鄉心怯。
看著顏秋怡的背影，洛毅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開口。
他站在門口，足足看了有半炷香的時間，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洛毅清了清嗓子，小聲道：“孃親，我回來了。”
那背對著門口刺繡的婦人忽然一怔，她趕忙轉過身，“毅兒？”
洛毅臉上滿是笑意，“是我，孃親。”
顏秋怡瞬間站起身，她快步走到洛毅身前，摸摸胳膊，再拍拍肩膀。
“沒事，沒事，沒事就好。”
“你父皇說你病了，害我的一陣擔心。”
顏秋怡雙手攥住洛毅的手，眼中滿是擔憂，口中更是不停的嘮叨著。
而洛毅就只是笑。
年少時最討厭便是父母的嘮叨。
成年後最希冀仍是父母的嘮叨。
可很多人，再也聽不到那一句餓不餓，冷不冷，多穿些，多吃點。
不知不覺間，洛毅淚流滿面。
顏秋怡一愣，她趕緊伸手幫洛毅擦拭淚水，“這孩子，平白無故怎的就哭了。”
“娘。”
“嗯？”
“孩兒想你了。”